门扉半掩的露台外,雨丝织成朦胧的帘幕,将霓虹折射成扭曲的色块。
艾维雫倚在露台的栏杆边抽烟,微妙的薄荷香混合着空气中潮湿的水汽,指间的烟蒂在雨雾中明灭。
“看够了吗?”灰发亚雌朝东南方掀起眼皮,殷红似血的嘴唇勾起嘲弄的弧度。
系统有些不确定,明明整座城市的都掌控的滴水不漏,怎么可能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它从星网调出关于艾维雫的信息:肯达图星Orchid Mantis族,第六军现役亚雌,晋升上尉前经历空白,囚星服役记录:星历1998-2000···被伤害的雄虫身份加密,庭审记录只有半页···
“咦咦咦咦,时老师,这个军雌绝对有问题!”
时寸瑾从写满大纲的草稿纸上分神去看系统投屏出来的内容,他凝视光屏里那张雌雄莫辨的张扬面容,看完明面上的背景资料后,钢笔在"舆论诱导"四个字上划出深痕,"就像有人用橡皮擦去了命运的轨迹。"
智脑环叮的一声跳出新的信息,陌生通讯强行接入。
未知账号:【日安~】
未知账号:【好奇心过分旺盛,可不是好习惯~】
时寸瑾按着突跳的太阳穴:“你又做了什么?”
系统不由期期艾艾起来,像素小人瞬间缩成团子:“您别听他胡说,我只是借用市政监控的冗余算力!”
听这个语气,时寸瑾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后便印证了。
未知账号:【满意你看到的全过程吗~小可爱~】粉红爱心表情来回横跳蹦跶。
时寸瑾问系统:“你到底做了什么?”
系统心虚地东拉西扯,“"就、就稍微......”声音越来越小,"解析了0.3%的加密文件......"
时寸瑾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系统是个爱搞事的,但没想到它居然这么离谱!
未知账号:【谎言被揭穿,是会让人感到难堪的。】
时寸瑾出来打圆场,给系统这个熊孩子擦屁股。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察觉,不如将计就计。
@菲特:[很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算了,既然做了就承担后果吧。
未知账号:【不过没关系哦~时~老~师~】
钢笔"咔嗒"砸在实木桌面,时寸瑾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看着那个穿越后从未透露的称呼,寒意顺着脊椎攀爬。
@菲特:[你到底是什么人?]
未知账号:【我觉得这个问题吧,还是让杰克来介绍彼此认识比较正式~】
系统紧张地看着时寸瑾:“老师老师!他这是在威胁您吗?”
总不会是他能听到它和时老师在意识里交流的内容吧?
未知账号:【这可不是威胁哦~万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实锤了,对方确实可以“听到”他和系统之间的交流内容。
未知账号显示离线,智脑环的屏幕也随之熄灭。
“总该让它知道,这个世界不止一个穿越者,系统也不止它一个。”
艾维雫有些漫不经心的熄掉烟,全程星网直播办事过程他其实都不在乎,只是单纯的讨厌被窥视。
“别像鬣狗嗅到腐肉似的,快把口水擦一擦。”艾维雫颇为嫌弃的在意识中对自己的系统说,“瞧你把小家伙吓得。”
“同一个任务失败了三次,居然没有被主脑抹杀,真是好逊哦~”系统骄傲的挺起胸膛。“我就不一样~我是最棒的系统。”
被格式化过二十七次的人工智障AI又开始循环播放战绩全息图:【第三纪元战役S级评定!宿主击杀数破万!】。
还把击杀记录编成胜利进行曲,电子烟花炸出S级评定全息投影,全然忘记自己因误判军情导致宿主被粒子炮轰碎三具躯壳的耻辱。
艾维雫懒得吐槽这家伙已经被他重置格式化N次,说到底不能完美辅佐宿主的系统,没有存在的必要。
地面上映着一层浅浅的倒影,那是医疗喷雾在路面上留下的痕迹。每一片玻璃窗都被打磨得冷冰冰的,五颜六色的光被它们尽数吸纳。
暮色中的霓虹像黏稠的电子脓液,在镜面上折射出病态光谱。
“啧~”干扰素给皮肤带来的湿润感让爬行动物感觉很不爽,那总会让他回想起被医疗官粗鲁按进治疗仓的糟糕记忆。
街上没多少行人,大概这个时间都在看票选的直播。
不时有巡逻的胡蜂士兵经过,其中穿插着黑发黑眼的蛾族,冰冷审视的视线毫不遮掩的打量着灰发亚雌。
嘉年华新城4号。
猫眼天空城大教堂。
彩绘玻璃透过的光线,在熏香的烟雾中扭曲成奇异的光带,斑驳的色块仿佛毒蕈孢子般在圣坛上飘浮。
喉咙中发出的祈祷声,带着一种病态的甜蜜,银色的逆DNA祈祷链缠绕在神官的手上,闪烁着冰冷金属的光泽。
“回归吾侧,沙利叶。”
礼仪长的咏叹在穹顶下层层晕染,尾音与管风琴残余的震颤共振。
“愿主赐福庇护,愿主荣光沐汝,愿主赐尔平安。愿荆棘化作月桂枝,愿苦痛随晨曦消逝。”
意料之外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橡木门轴生涩的吱呀声刺破寂静,有人冒失地推开了祈祷室的门。
“啊!抱歉,我没料到这里会有虫。”
话语中并未流露出多少歉意,来者接着抱怨道:“啧,连虫翼共振频率都要干扰的新世纪狂欢节。足以让石像鬼都二次变异,找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都难。”
戈贝利尔转身时已披好悲悯的面具,逆光勾勒出的轮廓单薄如纸,军靴踏碎满地琉璃光影,干扰素特有的苦杏仁味随着穿堂风涌入祈祷室。
唇边扬起完美的社交微笑,他以丝滑般的大提琴嗓音说道:“请进,圣殿永远为迷途者亮着提灯。”
来者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身材纤瘦高挑,脸色苍白,缺乏血色。他身着笔挺整洁的第六军制服,肩章上属于上尉的两颗星星熠熠生辉。
戈贝利尔心中对亚雌军官的冒失行为感到不悦,但他仍保持着微笑,轻声说道:“我理解,在狂欢节这样热闹喧嚣的环境中,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确实是一种奢侈。”
新城1号要举办决赛的现场直播,为了防止观众情绪失控而大量喷洒干扰素,这尚可理解。
但为何其他新城也会喷洒干扰素?这似乎说不过去,总不会是娱乐公司嫌金卢太多花不完。
“失礼了。”亚雌说道,“我不知道这里正在进行仪式,如果打扰了您的宁静,我深感抱歉。”
看得出,他并不像大多数虫那样对嘉年华狂欢节充满期待或感到兴奋。
“不必道歉,孩子。”戈贝利尔说道,“每个虫都有自己的感受。如果你愿意,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让自己远离那些喧嚣。”
亚雌点了点头,他走到离戈贝利尔有几步远的距离,然后坐了下来。管风琴在此刻发出不合时宜的嗡鸣,远处传来飞行载具集群掠过低空时的尖啸。
“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戈贝利尔问道。
“我叫艾维雫。”亚雌上尉回答道,“卡林·艾维雫·罗兰。”
似乎是被什么硌着一样,亚雌调整了一个不甚雅观的坐姿,缠在腰际像是装饰链条一样的蛇尾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地面,慵懒盘踞在忏悔席边缘。
“你好,罗兰上尉。”戈贝利尔保持着神态从容的浅笑,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疑似尾勾的存在。
“可愿让主的荣光涤净您的困惑。”
礼仪长垂眸,银制祈祷链在他指间流淌成液态的月光。圣像阴影攀附在他雪色祭披上,为那张慈悲面容镀满伪神特有的悲悯釉色。
艾维雫沉默了片刻,他仿佛在看着窗外的世界,又仿佛在看着自己的内心。
“我不知道怎么说。”艾维雫的语气有些犹豫,他的目光从窗户上移开,“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那些浸泡在道德糖浆里的···甜蜜谎言。”蛇尾尖梢划开空气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彩窗透射的暮色将他侧脸切割成明暗两界,金瞳在阴影中燃烧如磷火。
戈贝利尔认真聆听着,哪怕他接下来听到艾维雫说他的婚约对象同样是雌虫,也仍旧保持着温和悲悯的微笑。
指尖轻叩青铜经卷的烫金标题,熏香雾气将圣典笼罩在朦胧圣光中。泛黄的羊皮纸上正是历代圣殿对同性婚约的火刑判决,被裁决抹杀在夹缝里的禁忌爱欲。
"谢谢你愿意听我倾诉。"艾维雫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果然把烦恼都说出来会感觉轻松一些。"
"不客气,孩子。愿主赐福于诚实的灵魂,负责倾听烦恼是神职人员的职责所在。圣殿祝愿你们长久顺遂。”戈贝利尔狭长的凤眼弯出柔和的弧度,他手中的祈祷链银坠和素戒交相辉映,就像他的祝福一样,永远都不会黯淡。“就像圣典记载着火刑,却抹不去羊皮纸纤维里相拥的灰烬。”
艾维雫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向戈贝利尔道了别,然后走出了祈祷室。
“虫族欠你一个奥斯卡小金人。”系统在意识中说,“这个……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亲爱的,你知道蜘蛛怎么捕猎吗?”双手插兜走出教堂的艾维雫,眯起金色的桃花眼,倒映着教堂尖顶的十字架,“要先把蛛丝缠在···最虔诚的悖德者身上。”
都已经敲打过一次,却还要变本加厉的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那也就别怪小心眼的爬行动物报复回去。
系统默然,真是任性,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的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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