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府

阿婉打定了主意,到了燕都就立马赶梁铮离开。

在那之前,一句话也不要同他讲。

梁铮也识趣得很,一路上丝毫不多话,只有一直响在身后的马蹄声,和几乎没有移开过的视线。

一如往日在洛安城里,她在他身后的步步紧随。

眼看到了第三日午后,预计入夜前就能赶回燕都城。

或许是离家近了,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负气赶路的疲惫似乎一下子就涌将上来,叫人觉得一阵阵头重脚轻的昏沉。

阿婉人在马上,忽就觉出大氅兜帽下的额头后颈不知何时已是虚汗一片。

大概是太累了。

她隐约地想。

冬日里北疆旷野的风原本于她再熟悉不过,可眼下风中的凛冽却叫她只觉刺骨的寒凉。

不知何时起,肩头的伤口也开始阵阵作痛。

这几日负气赶路,疏于换药照料,终于也在她疲弱不支时开始添乱。

眼看远处熟悉的山峦起伏愈发清晰可辨,可手中的缰绳却渐渐失却了张弛的力道,一点点松垮下来,似乎快要拿捏不住。

枣儿也觉出了她的异样,迟疑着喷着响鼻,一点点慢将下来。

身后紧随的马蹄声也跟着徐徐放缓。

却依旧保守着分寸,遥遥不敢近前。

阿婉尚存一丝清明地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没有停下来向身后那人开口。

一条半干的野河横亘在前。

尚不及膝深的河水不徐不疾顺着河床中心流过。

枣儿拖着阿婉,试探着踩入河床。

软泥裹挟着碎石的前路,让它本能地觉得危险。—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随时都有可能让背上似乎开始摇摇欲坠的主人跌落马下。

可是没有指令,它又不敢完全停下。

于是只好小心翼翼向前,一边喷着响鼻,向身后那个有过交情的同类发出讯号。

冰冷的河水没上马蹄,它终于听见身后的同类小心靠近上前。

枣儿似是松了口气,想要回身求援,却一时忘了脚下。

马儿前蹄踏上一块碎石,石子松动,一下将它滑跪在水中。

忽然落空的重心,带着马上的阿婉向前栽去。

昏沉沉的脑袋已然救她不及。

一声未完全发出口的惊叫,伴着马嘶,转眼便滚落水中。

刺骨的冰凉激起她最后一丝清明。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那个人跃下马来朝她飞奔的身影。

终于还是没能躲开。

她自嘲着想,随即陷入一片沉暗。

梁铮一把捞起水中人时,她的身上已经湿透。

吸足水的大氅沉甸甸地坠在她身上,简直要将她顺着冰冷水流拖走。

“郡主,郡主。”

他一面急急唤她,一面只手扯下她身上碍事的大氅,把人裹进自己的狐裘之中,急急趟上河岸。

怀里的人双目紧闭,面色潮红,被河水浸湿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梁铮心下微惊,急急用手背探她额头,所触之处一片滚烫。

不知何时,她竟发起如此高热。

他紧随了一路,时时照看,竟也一点不曾发觉。

一阵懊恼涌上心头,梁铮长眉紧拧,心下焦灼一片。

幸好离燕都城已是不远。

他扯下身上狐裘将人裹好,简单检查了枣儿的腿伤无碍。

继而扯过自家坐骑缰绳,揽着怀中人翻身上马,朝着燕都方向策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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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世子杜琰则没想到,自家那个据说在战场上负了伤的妹子,会这么急吼吼地回归故里,还是以这种叫人提心吊胆的人事不省的方式。

因为近期边疆局势吃紧,爹又被皇上叫去了京城,他已经接连多日泡在城郊大营督备军务。

今日傍晚,忽有府上小厮来报,说是郡主刚刚返家,路上不小心坠马落了水,受了些风寒,正待医治,夫人让他今晚无论如何回府一趟。

听自家娘递来的话头,情况似乎不似说的这样轻巧。

来传话的小厮也是吞吞吐吐,神情躲闪,一见之下就知道必有隐情。

果然,他板起面孔稍一追问,就从小厮口中得知了自家妹子是如何受寒昏迷被人抱回府来的景象。

而那个抱她回来的,正是当日使她不告离家又迟迟不归的罪魁祸首,梁铮,梁大将军。

得知真相的世子殿下,只觉胸中的心火蹭蹭往上冒。

他明白自家娘碍于梁大将军是皇上的人,不好在情况未明之前多表露什么埋怨之言。

可梁铮这小子也真叫人火大。

人是因了他才离的家,又在外无端遇了一回险,好容易由他送回来,还是这一副叫人不能安心的模样。

虽说有些账算在他梁将军头上确实是冤,可正在气头上的世子殿下却并无意帮他摘个干净。

再说,阿婉是因何离得京,又是为何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襄黎城,从爹自京城寄回的那几封简短家书中,他也已略略猜到一二。

原本以为阿婉会在襄黎城把伤养好些再回。

可这短短三天功夫,人就已经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要说没有这钦差大人梁将军的功劳,他可真是一丁点都不信。

个把月前还同在军中惺惺相惜称兄道弟的过命交情,眼下也压不住世子殿下那股子蠢蠢欲动想朝着人脸挥上一拳的冲动。

自觉大概是多嘴了的小厮一路战战兢兢随着世子殿下回府。

冷清了多日的郡主居处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杏雪和王妃身边的嬷嬷正指挥着丫鬟小厮们端水送药,里外忙活。

房中热炭烧得正旺,暖如春夏。

厅上刚看完诊的城中名医正把写好的方子交于管家,一边吩咐着此中需留意之处。

屋中,手捻佛珠的燕王妃就守在床前,看着随来的医女为依旧昏睡的阿婉料理伤口,包扎行针。

“娘,阿婉怎么样了?”

杜琰则念妹心急,草草与大夫打了照面,闯进屋中径直问母亲。

燕王妃忙摆手要他动作小些:

“你妹妹热还未退,别把外面的寒气再过给她。”

一身寒深露重的世子殿下只好乖乖停在门口。

“还好,大夫说无甚大碍。”

燕王妃轻叹口气,又去看床上的阿婉,

“就是伤口照看得不好,有些疮疡,加上路途劳顿,风邪入体,身子一时受不住就晕倒了。不过还好,医治得及时,服几副药,多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那就好。”

杜琰则闻言稍稍放心。

又絮絮念了几句病情,那厢燕王妃却又是一声轻叹:

“唉,都这么大的人了,出门在外也不会好好照料自己,还是让为娘的这么放不下心。”

“……”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就又嗖得挑起了世子殿下的那点子怒火。

这单单是他妹妹不会照料自己么?

分明是还有个无能的家伙,需要为眼下的恼人负责。

明明是个带起兵来就智勇双全几无纰漏的人物,怎么遇到这种小事,就能疏忽大意,把事办得如此糟糕?

世子殿下全不顾及自己这迁怒于人的无理之处,只是皱着眉问母亲:

“梁铮那小子人呢?”

语气很是不善。

经他一提,燕王妃似乎也才猛然记起: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梁将军他人在偏院客房,得遣个人去知会他一声,告诉他阿婉没什么大碍,叫他也别一直担这份心。”

她话音未落,就有身边得力的嬷嬷隔帘去唤外间的小厮张罗办理。

门边的杜琰则抬手拦她:

“不必了,还是我去吧。”

说完,转身挑帘便走。

身后的燕王妃还想再交代句什么。

可见他风风火火眨眼便闪身不见,张了张口,便也没再拦他。

想起今日那人来时,抱着阿婉满目焦灼一身风尘的模样。

那样对怀中人毫不吝于流露的关切忧心,她这个做母亲的乍一见了,止不住也是吃惊动容。

那不像是隔着一个人的皮相对另一个人坚持的恍惚执念。

更像是只对此时眼前人才有的专注在乎。

因了他而起的这一场风波,苛责的话却是半句也不忍再说。

燕王妃念及此,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两个人间兜兜转转你来我往现下究竟恩怨几何,也不知如今赚得这位少将军如此心思,对自家这鬼灵丫头来说究竟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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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寒凉。

杜琰则不待小厮为他把肩上皮裘理好,便大步流星出门,直奔偏院而去。

穿廊过院,直闯到亮起灯火的偏院客房门前。

耳房里,听候贵客差遣的小厮听见动静赶出来看。

却只瞧见自家世子爷粗手粗脚推门生闯的霸道背影。

隐隐嗅出空气里的来者不善,小厮悄没声儿地缩了缩脖子,转头又默默退回耳房去了。

那厢,世子殿下大力推门而入。

咣当一声动静,桌边一人闻声倏忽而起。

短短一瞬,两人四目相对。

世子殿下尚未开口,倒先被对面直逼而来的目光吓了一跳。

那人眉峰紧拧,眸光灼灼,像是要开口迫问什么的气势,却在看清来人时生生停了一停。

再开口时便敛了些眉目,语气却依旧迫急:

“她怎么样了?人醒了么?”

没有多余的称谓,颇有些失礼的直白。

杜琰则没有答他。

难得一见的这人的失态,和言语间听得出的不掩的心切……

这……算是所谓的关心则乱么。

几年前的文,对结尾不大满意,还是决定修改一下,换个结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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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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