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又是一个雨夜,狂风大作,大雨滂沱。

一个身影出现在乱葬岗,稍作停留,便跳下死人坑,硬生生地拽上一口棺材。

看到棺材底部在渗血之时,燕丁便紧皱眉头,使了大力,硬生生掀开了棺材板。

看到躺在棺里的人是叶湘,燕丁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在他目光触及到她腹部的伤口后,又没忍住轻声叹息:“对不起。”

他不敢耽搁,迅速把人安置在马车上,给她喂了一颗药丸,又把她腹部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做完这些后,他立即驾着马车离开,一路驶向林中小屋。

这个雨夜却不减喧嚣,雨一直下,荒地里汇聚出一股又一股水流,不知疲倦地往低处流淌。

回程的路上也蓄积了很多这样的水潭,起初马车还能勉强通过,到后来却被焊死在泥中,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燕丁沉着脸看着前路,稍作思考便果断下了决定,他再次探查叶湘的气息,还好,她身上的体温已经在渐渐回暖。

但目前也不容乐观,要是他们继续被困在这里,只怕叶湘一息尚存也保不住。

燕丁把叶湘死死栓在自己背上,跨上马纵马朝前。

这一路上实在不太平,暴风夹着骤雨打在两人身上,路途颠簸遥远,马匹也几次停下不敢朝前。

燕丁稳住心神,感受着叶湘的体温,只管往前走。

也许是一路上动荡太多,叶湘还是被颠醒了,才一醒来她便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哆嗦着声音问:“地狱也会下雨吗?”

燕丙拔高声音回应了她:“快到家了。”

这话被风雨冲散,燕丙听得并不真切,她试着摸了摸眼前人的肩,感受到他身上属于人的温度后,高声问道:“你是谁?”

“你的朋友。”

这会儿叶湘听清了,她弯起嘴角笑笑:“燕丁,你也下地狱了?”

燕丁知道她本就虚弱,再这么风吹雨打一阵,只怕又会体力不支。

“你别说话,保存体力!”

叶湘靠在他身上轻轻点头:“好,我不说话了,你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燕丁略感意外,侧头问:“你想现在听吗?”

叶湘笃定地点头:“嗯,你说吧,我怕你见到燕丙又不敢说了。”

这倒也是……

在她的要求下,燕丁便徐徐开口:“这几年,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离开燕归门的。我以为我们离开会一了百了,不会再有尔虞我诈,也不会再死那么多人,可事实不是如此。”

“我见过很多人惨死,也见过很多人杀人,没了我们,这种事情依旧在世上重演,心狠手辣的人平步青云,老实本分的人却有吃不完的哑巴亏,既然我的离开改变不了什么,那我何必离开呢?”

“正值曲兰大病不起,日渐消瘦,几乎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们捉襟见肘,四处碰壁,都没能找到能医治她的办法。后来有大夫给我推荐了一副药,确实有点效果,只是里面都是稀缺的药材,才吃过一次便再无下文。而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我怎么能轻易错过,如你所料的,我开始出卖自己,重操旧业,游走在不同的权贵之间,渐渐走到今天的地步。你还在听吗?”

叶湘自然打起精神听着,听到问话她轻轻捶了捶燕丁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说。

“把你扯进来,我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你大概还不知道,慕容珏创办的组织叫青鸢门,专门为信月公主所用。今上一向偏爱太子方亭,信月公主也笼络了自己的一批忠臣,几个月前,她便驱使着青鸢门朝太子方亭的人下手。”

“如你所想的,陆信便是太子方亭这一边的,其实想对付我们的根本不是信月公主,是流元。缘来乡也是我引你去的,当初那些人的目标是陆信,后来我故意让你误以为那是你。直到有人冒充你后,我才知道是慕容珏登场了。”

“慕容珏果然练了神功,他平日也鲜少从地窟出来,我只能找到他的弱点引蛇出洞,后来我偶然发现,他最想看的就是我们自相残杀,而那场戏正中下怀,他出现了,甚至惨败收场。他现在可能还没死,但他创办的青鸢门已元气大伤,自然而然地被陆信接手。”

“更巧的是,信月公主起初并不想让青鸢门面世,所以他们做事的人打得都是燕归门的幌子,留的正好是燕痕,这才吸引了你的注意力。而和陆信交易的时候,我有两个条件,除了钱财和权力外,我的要求便是要他找借口抓你,只有这样,信月公主才不会拿你发难。”

“我本想靠陆锦意把你救出来,但他实在没什么手段,只好想了这样的办法,先借陆锦意的手让你假死,再把你救活。这就是我隐瞒的所有事情,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湘虽然没说话,其实她一直听着呢,燕丁也倒也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所有的谜团都迎刃而解。

只不过她听了都替他觉得累,她微微叹气:“你这么久以来一直在走钢丝,难道你不觉得危险吗?”

燕丁无所谓地笑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已习惯了,只是我最近越来越怕死,做了这么多亏心事,我肯定没什么好下场,但曲兰该怎么办?我只希望我能死得晚一些,更晚些……这个愿望是不是有点过分?”

此时雨势终于小了,叶湘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她如今的局面不是燕丁一人造成,没了燕丁,还有慕容珏,还有陆信。而燕丁是这几个人中唯一救了她一把的人,事到如今,她似乎没有决定燕丁生死的权力。

要说真有谁有这个权力的话,燕丁只会把这个权力交给燕丙。

而在她沉默的那几秒里,燕丁也怅然笑出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想我能否回头?我很清楚,自从我踏上这条路,我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就像你死也不愿意告诉陆锦意他的身份一样。”

叶湘现在反倒好奇燕丁对这事知道多少,她问出口:“关于陆锦意的身份,你知道些什么?”

燕丁笑着摇头:“我也只是猜测,实情只有你一人知道而已,更多的我也不问,知道了反而不好,不是吗?”

他说完,心里也生出疑窦:“我想知道,要是陆锦意真把你救出来的话,你会对他说实话吗?”

听见他这么问,叶湘反倒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她就没想过说实话,即使陆锦意救了她,她也不能说,到时候把人打晕,再找机会送回陆府,再不相见,也就算完了。

她当时是骗陆锦意的,不过得益于燕丁,她不仅成功脱困,还少在陆锦意面前做一次骗子,也挺好。

两人不知不觉聊着,等把一切疑团解开的时候,夜雨终于停了,道路也变得平坦起来。

“你睡会吧,我带你回竹屋。”

叶湘抵抗着身上的疲惫,打起精神问:“你这次不会再算计我了吧?”

燕丁听了哈哈大笑:“这次我会把那些‘赃物’用在你身上!”

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叶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听见燕丁的回答后,她再也支撑不住,眼皮耷拉下来,头一歪就睡着了。

等到天光大亮时,两人带着一身的湿意回到了竹屋,此时叶湘还没醒,燕丁便把人带到屋里,出门给燕丙发了信号。

事关重大,她应该会赶过来。

而在燕丁忙着熬药的时候,燕丙终于风风火火地来了,她一来就没个好脸色:“忙着呢,叶湘还在牢里关着呢,又把我叫来做什么?”

燕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往屋里一指:“叶湘在这,你去看看她吧。”

燕丙难掩惊讶,但腿比脑子快一步,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后人已冲进了小屋。

燕丁跟在身后走了进来:“她需要包扎伤口,身上的湿衣服也得换了。”

燕丙知道他的意思,她给叶湘擦了身子,利落地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细致地清理了她伤口。

这次叶湘伤得不是一般重,全身上下都没多少完好的皮肤,燕丁也好不到哪里去。

燕丙越想越气,她就是被小看了,当时明明是三人一起去的,他们俩都被戳得像马蜂眼,偏偏她什么都没有,睡了一觉事情就结束了,哪里有这么憋屈的事!

遇到这样的燕丁,脾气再好的燕丙也忍不了,她站在窗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着声音问:“你怎么救的,又出卖自己的什么了?”

燕丁此刻也不瞒她,直言道:“我给她喂了假死药,陆府把她送到乱葬岗,我把她带回来了。”

燕丙听他一人做了这么多事情,又急得跺脚:“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叫我呢?我肯定能帮上忙的。”

燕丁看着她的模样,扯着嘴角笑:“当初是谁倔得像驴,说什么都不听的呢?”

燕丙满是冤屈,忍不住控诉:“明明是你不听!”她都已经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她排除在外,他不知悔改,竟然又重蹈覆辙。

燕丁此时也放下手中的蒲扇,无奈地看向燕丙,他怎么觉得,在某种时刻,他们竟然完全理解不了彼此。

“你不可理喻。”

“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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