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因不见了。

晚高峰的凡人披星戴月，打算回家后要询问些什么，却发现宿因不在。旧手机完好无损丢在沙发上，浴缸水和出门前一样满，家电运行正常，阳台窗也严丝合缝关得很好。

连山楂汁都没有少一瓶。

宿因是从门离开的——牧星迟目光落在玄关，宿因的拖鞋摆放在那儿，由此可以佐证。

拖鞋没有太多穿过的痕迹，显然不在牧星迟眼皮底下时，宿因一直都更喜欢光着脚，和不习惯穿衣服一个道理。

牧星迟面色平平去查看衣柜，见平时常给宿因穿的那几件也整整齐齐挂在里面，一件不少，他点点头。

像是在奏折上批注“朕已阅”那样随意，牧星迟安静地走向厨房。给自己做了营养餐、切了水果，摄入每日所需的肉蛋奶与维生素，身体良好的运转着。

他好像没有质疑“去哪了”这个念头，一条龙的踪迹从来就不是凡人能揣度，尽管每次出门前都会交代猫狗一样做多余补充：自己不要出门。

人类的墙壁是女孩子首饰盒外的蝴蝶锁，防君子不防小人，或许这个比喻并不恰当，牧星迟只是突然想到。

随后他肩膀一松，觉得还不错，幸好......

晚上八点，冥想的时间，牧星迟一如往常坐到卧室床上。

“今晚白灼虾是五颗，奇数。”莫名其妙的小念头冒出来。

“跨过斑马线时，两次先迈了左脚，右脚不得不落在边缘线上，打乱了每一脚都正中白心的平衡。”

“按压式洗手液的泡沫有一滴落在了瓶身，黏糊糊的。”

睁眼，起身，下床。

牧星迟一气呵成走进浴室，将洗手液瓶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半分钟，确定没有黏糊的泡沫待在上面，才放过了它。

没再回卧室，不开灯的客厅亮起一块小屏幕，冷色调光晕将男生轮廓收拢，眼睫毛稍稍垂着，暗月光染上他目色。

如果不听呼吸声，房间里有死一般的沉寂，牧星迟刷了几分钟，随后咔啪一声锁屏音，最后一丝光源消失在空气中。

大概是过了许久，久到残存的轮廓快要淹没在黑暗中，楼道外窸窸窣窣的动静越来越近。

“铃——”电子锁响，门开了。

稀薄的光从楼道渗进来，将黑暗一分为二，门框成了极昼与极夜的分割线。

“卧槽。”室友老三的声音，“你怎么跟鬼一样，在家不开灯。”

牧星迟一言不发，视线幽幽落过去，目色很淡，带着些疏远。凝视越过莫名出现的老三，有如实质锁定了老三身后奇装异服的少年。

老三举举胸前的相机：“表弟给你送回来了，那什么我先回宿舍修片——宿因，今天多谢了。”

老三匆匆离去，门口的少年隔着门看里面，他夜视能力极好，可以清晰看到牧星迟冷峭的眉宇和锋利的唇，唇缝紧抿着，面无表情与他对视，无喜无悲。

突然有些局促，宿因磕磕巴巴说：“牧星迟，我回来了。”

“嗯。”淡淡的，沙发上的轮廓站起来回卧室，什么都没问。

啪嗒，锁芯的咬合声格外清脆，将黑夜拒之门外。宿因慢半拍走进去，茫然无措呆在玄关。

牧星迟收到了老三迟来的解释。

【老三】下午打你手机关机，事出紧急，我只好先斩后奏去你家借你表弟一用！

【老三】就我在玩的那款游戏，他们有一个cos大赛的摄影活动，奖金超丰厚~我想着你表弟不是coser嘛，请他帮忙做我的模特。我跟宿因说好了，到时候奖金五五分，转你微信。

【老三】感恩，你表弟真的很出片。激动.jpg

次日中午，牧星迟第一次没有和宿因通电话，并拒绝了宿因打来的视频邀请。

下班拿回手机开机后，屏幕内跳出一串宿因的语音留言，牧星迟没有第一时间点开听，而是走向师哥的办公室。

师哥目前的工作内容，牧星迟不了解，只从他口述中知道师哥此前四年一直在研究自己的课题，一个月前才来到工作室，负责胥教授的助理一职。

他敲敲没关的门，师哥抬头：“大舅哥你来啦！”

“......”

牧星迟径直走进去，随手拿起办公桌上师哥的工牌，确认了几眼，若有所思念出来：“司马恬，好名字。”

“嗯哼，找我有事？”

牧星迟拉了只凳子，面对面坐下，开门见山说：“我想深入了解一下师哥之前的课题。”

师哥瞳仁瞬间亮了：“上次你不是没兴趣吗！”

“现在有了。”牧星迟双手交握在桌面，目光一直落在师哥的工牌上，沉吟片刻：“在聊之前，我需要先确认一件事。”

“讲。”对面的男人做出请的手势，正襟危坐。

“所谓‘不可思议的实验体’都包括什么，其中有没有......”牧星迟视线移向师哥的眼睛，落下话音：“龙。”

师哥一怔。

石化了几秒，师哥倏地从办公桌后走出，手忙脚乱去关门，险些打翻咖啡杯。他从门边折回来，声音压得很低：“开什么玩笑，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那你慌什么？”

“......师弟，你从哪听来的都市传闻。”

牧星迟：“没有，我自己猜的。”

师哥讪讪坐回去，干笑一声：“你脑洞好大。”

牧星迟面色不改，依旧直勾勾凝视对方，深邃的眸意快把人洞穿，冷不丁叫：“司马甜甜。”

“！”师哥瞳孔地震，不可思议张大眼。

牧星迟嘴角微抬，笑了：“还真是啊。”

“不是，你怎么，等等我有点乱。”师哥表情很丰富，惊吓与懵逼参半，蹙着眉想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我网名？”

“显而易见。”牧星迟摊手，“很抱歉以这种方式面基，天下龙友——”

师哥对上暗号：“一家亲？”

牧星迟：“好确认完毕，进入正题吧。不要再装傻说世界上没有龙，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

师哥独自凌乱了一会儿，捂着脑袋怀疑人生。

牧星迟自爆马甲解释：“【司马甜甜】是一个月前入群的，这和你上次讲述自己结束课题获得自由的时间刚好吻合，姓司马的人并不多见，很难不对这种巧合做出联想。我们在网上聊过，你应该对【牧呵呵】有印象。”

事已至此，师哥也无法再隐瞒，心情复杂道：“好吧，我是接触过类龙生物，看在是同好的份上，可以满足你部分好奇心。但我的课题内容是高度保密的，恕我无法向你透露数据资料，这个你要理解。”

“嗯哼。”牧星迟歪头：“懂，我也只是想了解一些边缘性八卦。比如师哥所接触的「类龙生物」实验体，是什么颜色，有没有编号或称号。”

“这个......”

师哥调整坐姿，斟酌道：“一般来说，实验体当然是要标取编号。那份实验体十分贵重，培养环境所需条件比较苛刻，四年前我也只是个实习生，没有权限和它直接性接触。说实话，我其实没有亲眼看到过它究竟是什么东西，颜色也不确定。”

牧星迟：“没有接触？那你怎么得出「类龙生物」这一结论。”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师哥眼底冒出狂热宅的火花。

“会有负责人员送来它的代谢物，脱落鳞片、皮脂等等，起初我并没有怀疑，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蛇属目研究方向，直到我在口腔黏膜组织中发现了微弱的电。”

牧星迟想说什么，师哥忙抬手：“不是响尾蛇或象鼻鱼、电鳗，我用了很长时间去对比验证过。不过自然界中可以产电的鳞片生物并不在少数，这不足以令我怀疑到龙这种没有现有资料背书的物种上。我真正开始怀疑，是因为......我拿到了一份类似珊瑚物质的切片。”

“龙角。”牧星迟沉声。

师哥凝重点头：“我无法下结论，只能说类似。那之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分别对比了鹿、羊、牛等有角生物的基因组成，基本确定了我的猜测。后来我去问了教授，实验体究竟是什么物种，那是我第一次见教授生气，警告我做好本职工作，并用「深海鲛」这一笼统概念断了我的念头。”

“你信吗？”牧星迟幽幽抬眼。

“这种发现放在任何一个龙厨身上都不会信吧。”师哥将声线压得极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我当助理是有私心的。”

牧星迟点点头，这点他信。师哥这人已经把无知无畏写在了脸上，颇有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使命感。

他抬手拍拍师哥肩头，一脸的语重心长。

师哥抓住伸来的手，目光灼灼问：“大舅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麻烦信息共享一下，龙友一家亲！”

牧星迟触电似的抽回去：“师哥自重。”

“干嘛，你男同啊不让碰？”

“是你，你已经精神男同了。”牧星迟按着桌面站起来，“我知道的肯定没你多，但群友立场应该是一样的，你也不认同这种事吧，司马家的。”

“那肯定，即便我不姓司马。”

牧星迟俯身，双手撑在办公桌边缘：“最后一个问题，可能会稍微涉及到一点研究机密，你可以斟酌后选择点头，或者沉默。”

“实验体的编号，叫「荧惑」吗？”

师哥眨眨眼，选择了沉默。牧星迟笑笑，转身告辞：“明天见，甜甜~”

身后传来师哥懊恼的抓狂：“你诈我？！”

下班回家的车上，牧星迟戴上耳机，点开了宿因发来的一串串语音条，随后切出灰白色调的四格录像画面，清晰度还不错。

耳机传来宿因断断续续的留言。

“牧星迟......你生气了吗？”

“牧星迟，家里来了好多人，他们说经过了你的授意，要安装监控。我给他们开门了。”

“什么是监控？”

“安装结束了，他们离开了。”

“每个房间都有，会动，像眼睛，红色的星星，它们在看我。”

“为什么它们一直在看我？”

“是你的眼睛吗？”

“牧星迟，老三说只要跟他去拍照就会给我钱，听说人类都喜欢钱。我想把钱送给你，你不要生气了。”

“我再也不跟他拍照了......「拍照」是什么意思？”

“我喝了「广式凉茶」，自己喝的，没有倒掉，你可以检查。”

“别生气了。”

“牧星迟，你什么时间回家？”

牧星迟关掉正对着家中的监控画面，龙少年蜷在沙发上休眠起码有十分钟了，而他也看了十分钟。有那么一瞬他闪过念头，觉得人类果然变态，劣根性永远无法消除。

明明可以直接推门而入，他却低头打字，信息提示音叮咚一声，吓醒了里面的家伙。

【到了，开门。】

有人不开心了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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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朕已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