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往事

这一幕场景莫名熟悉。

木质地板流淌着乳白色液体,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奶味,还有碎的不成型的玻璃碎片。

房间安静地针落可闻,陶然的声音打破了死一样寂静的氛围:“看够了就都滚出去,把门关上。”

任谁换衣服的时候被人突如其来闯入,且还看了个光,心情都不会好。

王妈恍然回过神,想要解释,目光触及到陶然冰凉的眼神又瞬间吓得不敢吱声。

她怎么就忘了,小姐虽然平时看着软绵好说话,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脾气,现在就很明显是动怒的征兆。

王妈慌乱的就要关门,但因地上的玻璃碎片卡着,关了两次都没有关上,玻璃撞击门框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王妈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一旁站了许久的谢知遇突然出声道:“我来吧。”

“…好。”王妈愣愣松掉握着门把的手,腾出位置。

谢知遇弯腰捡起地上碎掉的玻璃碎块,清扫了障碍,修长的手指握着把手拉合。

“哒”的一声,房间门严严实实关上。

少年全程垂着眼,看不清眼中思绪。

王妈见门关上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后怕,忍不住向身边的少年倾诉道:“瞿少说让我十点钟上来给小姐端一杯牛奶,往常这个时间小姐都是在画室画画,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刚起床,门也没锁,敲门小姐没反应,我才推门进去,看小姐刚才那模样肯定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

谢知遇把拾的玻璃碎块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里,闻言脚步微顿,淡声道:“瞿少?”

“就是我们小姐男朋友。”

王妈想着少年登门时自称是小姐的弟弟,虽然这么多年没有听说过小姐提起过,不过也有可能是远房弟弟,既然是亲戚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于是道:“瞿少和小姐感情很好,两人在一起四五年了,往常这两人都是在主卧睡,昨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睡在客卧。”

昨天晚上瞿少找她要客房钥匙,王妈还有些疑惑,客房的门向来是不上锁的,看今天这样,估计是小两口吵架生气分房闹别扭呢。

王妈话说完莫名感觉周围空气沉了沉,但不等她多想,紧闭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陶然走了出来。

她已经穿戴妥当,咖色的针织毛线裙长到脚踝,皮质宽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脚踩一双尖头拼色小坡跟,卷发随意散落在肩头,复古又俏丽。

谢知遇掀起眼帘看向陶然,脑海闪过方才在屋内触及的皙白,喉结轻轻动了动,他低声道:“姐姐,对不起。”

这个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陶然讽刺的扯了扯唇角:“对不起有用的话,这个世界上还要警察干嘛,这么多年谢静到底是怎么教导你的,不知道进别人房间前要先敲门吗?”

对王妈道:“还有你,如果再有下次,你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这话说的不留情面,带着迁怒。

谢知遇抿了抿唇,面色微白。

王妈有些委屈,小声道:“小姐,我敲过门,敲了两次,你没有听到……”

陶然蹙眉,看了王妈一眼,又看向谢知遇,余光扫到他流血的指尖,应当是刚才捡玻璃碎片时不小心划破的,血珠汩汩地涌出来滴在地板上,很快就汇聚了一小滩。

红的刺眼,陶然觉得烦躁,丢下一句:“刚才的话当我没说。”快步往楼下走。

王妈拍了拍胸口,讪讪道:“还好还好,小姐不追究,这事就算过去了。”

她的工作简单轻松,薪水优渥,往常还做做饭,自从瞿少开始专研厨艺,她便连饭都做的少了,平时只需要照顾好团子,打扫一下卫生。

今天的一场意外让她差点丢掉工作。

看着沉默的少年,王妈不禁后悔,早知道就不把人往楼上领了。

清早少年登门说明来意,身后还跟着个国字脸中年男人,王妈来别墅也不过几年,不认得王勇民。

招待了几句,王妈看时间到了去厨房端了杯牛奶要上楼,谢知遇见到了说很久没见姐姐,想要一起上去,王妈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画室和主卧都没有人,王妈想了想就去了客房,然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事。

只是看小姐的态度,似乎并不很喜欢眼前的少年。

王妈叹了口气,看着谢知遇受伤的手指和地上的血渍也不好多说什么,拿了块干净棉布出来,“小姐下楼了,你也赶紧下去吧,我把这里打扫一下。”

谢知遇嗯了一声,礼貌道:“麻烦了。”

客厅里王勇民在和陶然说话。

陶然脸色很差,对王勇民的寒暄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最后直接不说话,打开电视完全无视王勇民。

王勇民面上恭谨,心里却也有些不高兴。

他是陶原天身边的老人了,也算是陶然的长辈,平日里便是那些老总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可陶然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行事我行我素,见到他连个招呼都不打,从小就是如此。

谢知遇走下楼梯,听见动静的王勇民撇过头,不由把对陶然的火气转移到谢知遇身上,不高兴道:“怎么这么磨叽,小姐都下来了好一会了,你脸面大到让小姐等你,耽误了先生的事你担当得起吗?”

王勇民说话的时候看向陶然,陶然讨厌谢家人不是什么秘密,当年关系还没闹僵的时候,在家里对着谢静和谢知遇就没有过好脸色,尤其后面发生了那样孤立无援的事情。

按理说陶然现在应该对谢知遇更加厌恶,所以这话是完全照着陶然的心意来说的。

可话音落下,王勇民却看到本就面色不虞的陶然脸色越发难看,只是这个难看好像不是对着谢知遇,而是对着他。

谢知遇加快了脚步走过来,歉意道:“不好意思啊王叔,刚才在楼上耽搁了会时间”

少年语气唯唯诺诺的似乎很怕王勇民生气,一副好拿捏的样子。

陶然嗤了声,双腿交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王勇民凉声道:“王叔几年不见威风见长,狐假虎威这事情也做得越发熟练了。”

谢知遇走到客厅站在陶然身边一步远的位置,闻言快速地看她一眼,垂眸,遮住眸中微不可察的笑意。

王勇民握紧了拳,从黑沉的脸上挤出个勉强的笑来,“小姐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跟在先生身边做事多年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刚才也只是站在小姐的立场为您考虑,毕竟时间也不早了,先生和夫人还在老宅等您。”

陶然慢悠悠的重复道:“不敢行差踏错?那雯雯姐的事情怎么算?”

王勇民在听到雯雯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变,眼中闪过忌讳。

这件事到底不光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现场还有外人在。

王勇民笑容微僵,转移话题道:“这都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小姐还记得,时间确实很晚了,先生刚才已经打电话来催了。”

陶然冷笑:“自然要记得,你们把事情摆平,证据抹的干干净净,所有人都在遗忘,试图掩饰太平,但总要站出来个人时时刻刻提醒着你所犯下的罪恶。”

陶然不喜欢,甚至恶心王勇民是有原因的。

王勇民是最早一批跟着陶原天做事的人,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因为王勇民在陶原天最艰难的时候也没离开,发迹后陶原天也没忘了王勇民。

不仅给王勇民丰厚的薪水,公司也挂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可惜王勇民工作能力实在不突出,且心比天高,好逸恶劳,在公司风评不好。

在弄黄了一笔千万的合作后,陶原天让王勇民辞职,给自己当私人司机,薪资依旧。

王勇民是二婚,二婚的妻子嫁过去带了个女儿,叫苏雯雯,比陶然大五岁,南方姑娘,说话时轻声细语,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陶然从小就成绩不好,一次考了全校倒数老师把电话打到陶原天那,王勇民为了和陶家的关系更密切,说可以让苏雯雯给陶然补课。

不同于陶然,苏雯雯品学兼优,一直都是三好学生。

陶原天同意了王勇民的建议,在苏雯雯的帮助下陶然成绩竟真的提升了不少。

苏雯雯每次来给陶然补课都会给她一些小玩意,有时候是她折叠的千纸鹤,有时候是她自己做的小饼干或者小蛋糕。

陶然很喜欢苏雯雯这个温柔姐姐。

一天补课的时间到了苏雯雯却迟迟没来,陶然那时候本就不喜欢学习,想着自己可以偷懒了,还挺高兴。

但高兴的情绪在看到苏雯雯顶着一身破碎的吻痕出现在别墅时就散了。

苏雯雯棉裙凌乱,面容枯败,仿佛燃烧到生命尽头的烛火,一碰便会熄灭。

陶然吓坏了,问苏雯雯怎么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尽管年纪小,但幼儿园的惨痛经历在她的心里埋下种子,她过早知道性,了解性。

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愿意去相信。

苏雯雯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哭,眼泪好像泣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她肩头,灼的陶然肩上好像千斤重。

明明是炎热的盛夏,苏雯雯身上却冷得像冰,发着抖,陶然觉得难受极了,忍不住也落了泪。

遭遇过那种身不由己,坠落地狱的感觉,陶然其实很能感同身受。

陶然一直没有忘记幼儿园的事,有一段时间她甚至看到裸露的皮肤就会呕吐,看到年纪大的男性就忍不住发抖,不愿意开口说话,不出门,把自己埋在漆黑的房间里。

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强迫自己去克服那件事给自己带来的恐惧。

她不想总是去看心理医生,不想小姨因为自己的事情担忧的睡不着觉,不想看那些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看向自己时怜悯的目光,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她直面那些恐惧,在接触了网络,拥有人生中第一部电脑,她做的第一件事在网上搜索A.片,那个年代网络管理松泛,一搜各种类型的黄.片层出不穷。

一部接着一部的看,看那些白花花的肉如何交.姌,看的多了觉得做.爱也就那么回事。

性.欲是人类的原始本能,发泄排遣也好,繁衍生息也罢,在欲.望面前,人们都是贪婪卑怯的奴隶。

陶然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被猥.亵过的阴影里,不能和人正常交流,只能一个人躲在黑暗里惶惶不安。

所幸,她成功了。

但克服了是一回事,把性看开了是一回事,陶然依旧憎恶一切违反女性意愿的性.行为。

她心疼苏雯雯的不幸,可这个时候一切安慰都显得单薄。

安静幽谧的别墅里,两个尚且稚嫩的女孩用力的抱着彼此,互相取暖,一个想从对方身上汲取活下去的温度,一个拼命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给她。

后来陶然无意间听到王勇民和陶原天的对话,得知了真相。

王勇民跪在陶原天面前,泪流满面的求陶原天帮自己摆平这件事,说自己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喝醉了酒,才对苏雯雯做了那样的事……

苏雯雯要报警,王勇民不想坐牢,但苏雯雯起诉的决心坚定,要把王勇民告上法庭,可笑的是苏雯雯的母亲竟也劝苏雯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为苏雯雯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大家子要依靠王勇民养活,为了儿子便只能委屈女儿。

陶然再也听不下去,冲了进去,骂王勇民,对陶原天说爸爸你不要管这件事,坏人一定要得到惩罚。

然后陶原天是怎么说的来着,哦——

他先是斥责了她一顿,然后说:“然然,你年纪还小,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大人的事情大人来解决,出去吧。”

陶然不依不饶问陶原天怎么解决,还说要打110把王勇民抓走。

王勇民就跪在一旁阴森的看着她。

陶然闹得厉害,陶原天没办法,敷衍说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结果,然后把她赶出了书房。

满意的结果就是苏雯雯放弃起诉王勇民,因为苏母的以死相逼。

时间残忍又温柔地把苏雯雯身上受到的伤害痕迹一一抹去,即使后面苏雯雯再想报警,也别无取证。

陶然不懂,这算什么破结果。

她找陶原天闹,在她心里本就严厉不算亲和的父亲,用略显厌烦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责怪她的无理取闹。

蒋婕把她牵回卧室,温柔的抚去她脸上泪痕,她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求蒋婕:“妈妈,你帮帮雯雯姐,帮帮她好不好,她太可怜了,王勇民是坏人,你以前不是说坏人做错了事情一定要受到惩戒吗?为什么他还可以逍遥法外,妈妈,你去和爸爸说说,让他不要护着王勇民,好不好?”

蒋婕叹了口气,最后同意了她的请求,去了一趟书房,在里面呆了将近一个小时。

陶然就站在书房对面的走廊上,希冀的望着那扇紧闭的梨木门。

门开了,蒋婕走出来,优雅美丽的脸庞冷淡:“然然,我刚才和你爸爸谈了,他承诺会给雯雯一笔钱当做补偿,这件事到此为止。”

陶然哭了,她听到他们的谈话了,爸爸说把博达的项目给妈妈,让她不要再掺和这件事,妈妈同意了。

她哭的伤心极了,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和从小受到的教育仿佛颠倒了一样。

天空不是蓝的,是一望无际的乌色,压抑的人心里沉甸甸的。

苏雯雯躺在医院冰冷的手术室里接受人流,大出血一尸两命。

医院给出的解释是苏雯雯年纪太小子宫发育不完全,手术本就有一定的危险性,家属节哀。

可是家属哪里会伤心呢,王勇民在庆祝逃了牢狱之灾,苏母还有其他孩子,也觉得这事情不光彩,连苏雯雯的尸体都不愿意去认领。

最后是瞿沥川陪着陶然给苏雯雯办理死亡证明签字等一系列事宜。

苏雯雯死了,陶然想要王永正付出代价,她对着瞿沥川说:“瞿沥川,我们去报警吧,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呢,明明做错事的不是她啊。”

瞿沥川冷静道:“然然,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报警什么都不会查到,所有证据都被抹掉的干干净净,伯父伯母再三警告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如果你现在报警无异于是对他们权威的挑战。”

陶然突然就笑了:“谁在乎呢?你就说和不和我一起去。”

瞿沥川最终还是点头:“去,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理想和现实总是割裂的,如瞿沥川所说,证据被全部抹掉,去警局报案,年轻的辅警把调查结果给他们看。

苏雯雯是和男友偷尝禁果怀孕,至于那个凭空出现的男友因为愧疚,心理压力过大在三天前跳楼身亡。

死无对证。

规则置换,黑白混搅,可笑又可悲。

苏雯雯的死亡就被这样无足轻重的几个字概括总结。

陶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怀疑这个世界,怀疑自己,她一直以来坚守的规则是不是都是错的。

仿佛能读懂她心中所想,瞿沥川做了个大胆动作,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哭的红肿的眼睛直直的对着他的,他温声道:“然然,你没有做错,我们都没有做错,错的是制定这些黑暗规则,掌握权势又站在顶尖的一批人,当然啊,这可能把伯父也骂了进去,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很勇敢,很善良,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觉得世界都是黑暗的,黑暗永远不能战胜阳光,我们现在还太小,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但我们可以努力成为发光的大人,让像苏雯雯这样的事少发生,所以,别哭了好吗?你哭的小爷心里滕腾地难受。”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陶然破涕而笑。

只是心里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洁白的画布染上脏污,即使用清水洗涤无数次,在看不见的角落,但是会留下浊渍的痕迹。

他们开始着手准备苏雯雯的丧事。

没有墓地,尸体被转运到殡仪馆火化,活生生的人被装进小小的一个盒子里。

苏雯雯在临终前请求捐献器官组织,她的角膜和器官被封存了下来,与躯壳分离,等待着有缘人匹配成功,获得新生。

手术室里的一个护士说:“出血的时候她好像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说如果可以的话,把她的骨灰撒进大海里,她去过的地方很少,骨灰撒进大海里随波散去,她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美好干净的女孩就连遗言都是温柔的,世界对她不算友善,可她仍对世界心存美好。

护士说的时候面色唏嘘,觉得惋惜,才十七岁,生命就永远的停滞不前,花一样的年纪可惜了。

陶然尊重苏雯雯的遗愿。

那天风很大,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闪电张牙舞爪地撕裂沉闷天幕,天空忽明忽暗。

陶然穿着雨衣抱着苏雯雯的骨灰盒,瞿沥川撑着伞站在一旁默默陪着她。

把骨灰撒进大海里的那一刻,陶然身上的天真无邪,烂漫单纯也随着风尽数散去。

陶然挑战权威的下场是被关在别墅里一个月,门外有保镖把守。

陶原天一如既往的忙生意,一年到头不回家几次,蒋婕还是国内国外各地飞,见不到踪影。

李婶每天做好饭就会被保镖‘请’走,空荡的别墅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画画,一个人发呆。

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瞿沥川各种花样和保镖斗智斗勇,或翻窗,或爬墙偷偷溜进来,只恨没在墙角凿一个洞进出也方便些。

少年吊儿郎当的声音遥遥传来:“陶然,小爷今儿又来陪你这个留守儿童打发无聊寂寞时光了,感动吧?知道你感动,欸,既然你都这么感动了,你说,咱俩要不…谈个恋爱,处个对象什么的…”

“艹!老子帅气英俊风流倜傥的发型被你个大一嘴巴子拍塌了,弄了一个多小时呢,啧,作为对小爷的补偿,咱俩处对象呗……”

“疼疼疼!不处就不处,轻点揪,把老子薅秃了形象受损找不着媳妇,你给老子当媳妇……”

“然姐…然然…错了错了,老子发誓!以后再也不调戏你了……”

“真的?”

“……假的,嗷!轻点薅!!!”

“……”

成长很慢,慢到有的人而立之年依旧纯挚的像个孩子,成长很快,快到一眨眼娇气的女孩清亮眸中染上浅浅世故。

王勇民脸上精彩纷呈,慌乱、晦涩、阴暗、害怕等情绪杂糅,把那张平平无奇的国字脸衬得有些扭曲。

谢知遇看了会无趣的移开视线,目光又悄无声息的看向沙发上的美丽少女。

她坐姿随意,表情是冷的,精致的小下巴微微抬起,傲慢又圣洁,一如他初次见到她的模样,高贵不可冒犯,让人只敢在心底悄悄仰视。

只是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嫣红的唇瓣微抿,含笑的眼此时压着躁郁。

他仿佛看到了她身上树立的尖锐盔甲,保护自己,刺伤别人,可她的嫩白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呢!

是在气愤吗?气愤谁?王勇民吗?

那样的蠢货怎么可以牵引她的情绪,得到她的注视,让她伤心呢?

明明姐姐连看他一眼都曾,除了在楼上发生的愉快小意外,他站在这里这么久,她甚至连眼角余光都不愿施舍他一个。

向来如此,她向来是不喜他,讨厌他的,如果不是他一次次上杆子似的往她身边凑,和她产生交集,她现在可能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会想起吧。

可是不甘心啊,怎么会甘心,姐姐那么好,他不想和姐姐当一辈子熟悉的陌生人。

外表看起来冷漠无情的姐姐,只有他才知道,尖锐盔甲的背面是柔软的肚皮,那柔软的一面只有他处于卑微弱势时才能触到。

就像现在,在王勇民对他冷嘲热讽时姐姐在帮他说话呢,看到他总是一脸厌烦却还是会护着他的姐姐,他怎么舍得和她形同陌路。

只是后面的雯雯姐又是谁,姐姐提到她的名字好像很哀伤。

又是一个能牵引姐姐的情绪的人啊。

还算疏朗的心情莫名阴郁。

谢知遇垂着长睫,淡淡想着,什么时候他也能成为可以牵引姐姐情绪的人,不像现在,姐姐看到他时,情绪波动平静的宛如一杯白开水。

漠视伤人,不求喜欢,便是憎恨也是好的,起码憎恨也是一种激烈的情绪,让他可以感觉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想着他,念着他的。

手机铃声响起,王勇民近乎是逃避似的接起,走出门外。

陶然掀起眼帘看向谢知遇,语气嘲讽:“杵在这里当门神吗?客厅沙发多,容不下你的位置?”

阴郁的心情微微转晴,谢知遇弯了眉眼,说没有。

谨慎的挑了个不近不远位置,谢知遇坐在陶然对面的沙发上,这个位置抬眼便能看到姐姐,不用侧着头,装作不经意打量客厅的样子。

陶然不知道谢知遇的小心思,站起身走到玄关边上的置物柜,拎出个药箱丢到谢知遇面前,冷淡道:“里面什么药都有点,你自己看着包扎。”

心情彻底恢复明朗,还带着点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软和喜悦。

谢知遇点头应好,打开药箱,里面确实什么药品都有,他拿出要用的药品和纱布,思索的看了陶然一眼,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姐姐,我伤的右手,左手灵敏度低,可能缠不好纱布,所以……”

陶然自动把他没有说完的话说完:“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包扎?”

谢知遇羞涩的点点头,期待的看着她:“可以吗姐姐?”

陶然睨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

回答陶然的是谢知遇抱着药和纱布麻溜的蹲在她身边,把受伤的手摊开在她坐着的沙发扶手上,睁着一双无辜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她。

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陶然毫不怀疑眼前讨人厌的小鬼会把尾巴翘到她面前求抚摸。

谢知遇乖巧道:“姐姐,我准备好了。”

陶然:“……”你准备个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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