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摇着头,从帕琪娜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个瓷碗砸的力道太重了,要么她就一直这么晕死着活着,要么会醒来——但是,我不敢保证她醒来后的神智会清醒。”医生的脚步,说话的声音都很沉重,当然,父亲心中的失落是更加沉重的。
“可怜了这么一个吹风笛的好姑娘。”医生说完最后一句话,收下了父亲的钱,就安静离开了。
“上帝!我诅咒你!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要对我的女儿如此不公!天使羽翼尚未长成,便被冰冷的石头打残,您又是如何想的!”
会吹风笛的帕琪娜,是人人皆知的,但是,在父亲看来,神志不清的帕琪娜,更该是人人皆知。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女儿?潘多拉的魔盒偏偏被我们打开,美杜莎的竹筏偏偏向这里驶来,为什么不让世上所有的女子,所有的父亲,都承受这种灾难?”
人们都睡着了,万家烛光都睡着了,母亲也哭累了,还来不及擦干眼角的泪痕就昏睡了过去,就连帕琪娜曾经使用过的风笛,也安静的躺在父亲面前的桌子上,好像也睡着了一样。一切,似乎都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有父亲,呆呆的坐在床头,看着摇晃的烛光。
他眼睁睁的看的帕琪娜的生命如劲风中的残灯,油快尽的残灯,微火每一刹都可能熄灭。然而,可恨的是,终其一生,她都不曾彻底的华美绚烂,光彩夺目过啊!
待父亲安静的坐了很久之后,他站了起来。
“不,我的女儿没有出事,我的帕琪娜没有出事。她还好好的,躺着呢,睡觉呢……”
父亲走到了熟睡的玛琪娜的屋内,晃醒了玛琪娜。“帕琪娜,醒醒,醒醒,帕琪娜……”
玛琪娜睁开了眼睛。
“父亲,我是玛琪娜……”
可是父亲和没听到似的。
“帕琪娜,我就知道你没事,大夫骗我呢……”
后来,玛琪娜,就成了帕琪娜。
而帕琪娜的屋子,似乎成了家里的禁地,父亲不让任何人走进那里,只有玛琪娜和母亲还会时不时偷偷的照顾帕琪娜。
一天,玛琪娜手里抓着毛巾,走进了帕琪娜的卧室。这时。她看到了帕琪娜——瘦骨伶仃的帕琪娜,手中紧紧的攥着被子一角,缩在床头。
“姐姐!”
她手中的毛巾掉到了地上。玛琪娜奔到姐姐面前,抱住了她。姐姐空洞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帕琪娜静静地听着玛琪娜的抽泣声,自己肩膀上沾满了玛琪娜的泪水,冰凉的感觉刺激着她的感官。
她什么也没说,两只手安静的抚上了玛琪娜的背。
“姐姐,太好了,姐姐,你精神很好……”
玛琪娜放开了帕琪娜,看着她的眼睛。看着玛琪娜,点了点头。
玛琪娜又哭了出来。
这时,父亲从门口经过。
“帕琪娜,出来啊,待在仓库干什么。”
父亲叫出帕琪娜的名字的时候,玛琪娜回过了头,而帕琪娜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其实,帕琪娜并没有疯,疯掉的,是父亲。父亲心里的帕琪娜,已经被玛琪娜所代替——不,准确来说,父亲心里的玛琪娜,已经不再是玛琪娜,而是帕琪娜。
“那天演奏的,被瓷碗砸晕的,不是大女儿帕琪娜,而是玛琪娜,玛琪娜疯了,但是帕琪娜还很正常。”
这是父亲心中的事实,真相。
他一直在回避事实。
玛琪娜没有说话——真正的、清醒的帕琪娜就坐在她面前,她没有开口应答的勇气。
父亲走了进来。
“帕琪娜,走,我们走,这里不是不让你进来吗。”
父亲拉着玛琪娜走了出去,关门前,撇了屋内的帕琪娜一眼。
“玛琪娜她怎么醒来了?”他嘴里嘟囔着。
屋内的帕琪娜听到这句话,已经完全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她蜷缩在床脚,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父亲在误以为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就选择了遗忘,而用自己的妹妹把她代替,而自己,成了以前那个不受关注的妹妹。
玛琪娜把姐姐醒来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到帕琪娜的屋子里安慰了她很久。帕琪娜看见了母亲,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可母亲很快就被父亲拉出去了,从那以后,帕琪娜的房间被父亲牢牢看管,谁也无法靠近,唯有父亲可以定期从门下的小框将饭菜送入。
门,牢牢地关着,房中没有任何光源,唯独透过光芒的只有那一扇窗。
帕琪娜每天趴在窗户前,看着窗外的风景。
夜晚,墙上映着的黑影好像张牙舞爪的恶魔,带给帕琪娜无尽的恶意。她缩在被子里,回忆着以前和父亲母亲一起生活的日日夜夜,再在痛苦中入梦。
“父亲,帕琪娜想你了。”
“玛琪娜,姐姐对不起你。”
帕琪娜发现,刚开始还是一日三餐,慢慢的变成了一日两餐,一日一餐,食物也在慢慢变少。
“或许,父亲他,想让我饿死在这里。”
她尝试着想要逃出去,却被父亲抓了回来。几次过后,父亲用一根绳子绑住了帕琪娜,把她放到一口枯井里。
看着满地的青苔,帕琪娜无奈的笑了笑。干裂的嘴角扯动着唇边的皮肤,僵硬的笑着。她很久没有笑过了,这一笑,险些让她哭出声来。“果真,如果我跑出去,别人知道我家里发生了什么,父亲的面子就丢光了——原来他的女儿,还不及别人的夸赞值钱。”
父亲每天依然会往井里送东西,他把一个篮子拴在绳子上,把食物从篮子里递下来。尽管帕琪娜日日在饥饿中度过,但她依然把食物留下了部分——她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而她,并不想死。
有一天,她发现篮子里的面包从一个变成了五个。
她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对。
她那天只吃了一小口面包,把大部分都留了下来,然后开始睡觉,保存体力。
果真,后来一周,再也没有食物送下来。
父亲他料定了饥饿很久的帕琪娜会在食物下来的时候就吃完五个面包,那么她后来七天就会没有食物了。
“连买毒药的钱都舍不得花在我身上了么……”
父亲送食物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在一个月送一次食物的时候,帕琪娜再也撑不住了。她,一个软弱的女子,在生活条件极度恶劣,缺衣少食的情况下,与父亲进行了将近两个月的拉锯战,靠自己坚定的意志力,撑了两个月的时间。
父亲发现篮子里的食物没有动过,就再也没有理会过那一口枯井。
反观,玛琪娜。
如今,她吹奏风笛的进步,父亲都能知道了,父亲会夸赞她,可是,她,没有感受到自己期盼的受关注的幸福,自豪。
她,成为了自己的姐姐,在别人心里,她已经死了。
人们呼唤着帕琪娜的名字,她亲爱的姐姐的名字,而她,必须回头,报以微笑。每次她回应的时候,仿佛能听到姐姐的哭声。此时,姐姐是该有多么的无助啊。
而她,玛琪娜,又有多么的无助?
父亲的虚荣,几乎毁掉了姐妹两人的人生。
“忒提丝,你知道么,每次有人叫我帕琪娜的时候,我都好害怕。可能,如果没有我,姐姐也就不会饿死在枯井里,而是享受着人们的称赞。而那一声声夸赞,是给我的,却是给帕琪娜的,好像每次,帕琪娜都在我的耳边哭……当时,姐姐死在了井底,但是父亲他和别人说,玛琪娜失足掉到了那个枯井里,死去的是玛琪娜那个疯子。呵,我当时就在想,我和姐姐,这算是同生死了吗……姐姐死,就是我死了,那么我和她一样去世的时候呢……”
玛琪娜收起了手中的风笛,走了回去。
“如同鹿切切渴慕溪水,我灵亦渴慕追求祢,唯有祢是我心所爱,我渴望来敬拜祢。 ”
她口中轻轻的哼着。
玛琪娜记得,姐姐第一次吹的曲子,就是这首。
如鹿切慕饮水。
忒提丝发现,身后似乎蹿过了一个人影。定眼在看,却什么也没有。
“估计是看错了吧。”说着,她也离开了甲板。
第二天,爱丽丝去了玛琪娜的房间。
“玛琪娜,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吹风笛了?”爱丽丝手里握着一个手帕。
“嗯是啊,打扰到你了吗?”玛琪娜问道。
“不——不是这样的。很好听,我,我想学一学,你能教我么?”
玛琪娜那出了风笛,问:“你想怎样学习呢?”
爱丽丝想了想,说:“你先吹一首曲子好么?”
玛琪娜觉得在自己的房间里,别人也伤害不到她,况且爱丽丝从寻找到宝藏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一些奇怪的举动,于是,玛琪娜拿出了风笛。
“好吧,现在我们在海上,那么我来吹一首海洋颂吧。”
吹奏时,忒提丝听到了这旋律,往玛琪娜的房间走来。在她敲门进去的时候,突然发现门是开着的。她往里一看,就看到了爱丽丝。
——那个那次瓦妮莎设下机关时唯一一个提前逃出来的人。
一定也不是好人。
于是,她去找达芙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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