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敲门声。
“克罗妮,你还好吗?”
克罗妮听到了爱丽丝的声音。
“我,我很好,你,你不要进来……”克罗妮还没有从恐惧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她躲在被子里瑟缩着,声音都在发抖。
“没事的,我没有害人的意图。”爱丽丝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好像轻轻拂过的春风一般,骤然间,克罗妮被冻住的心灵重重的一颤。
“那你……来干什么?”
“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是很平淡温暖,但是说出的话令人感到了阵阵寒意。
“你……进来吧。”那时候,克罗妮脑海中出现了很多声音,两人用力抠石板时指甲断裂的声音,安妮亚死前微弱的呼吸声,还有她们困在石箱里的对话:
“克罗妮,你说是谁,下的这狠手?”
“或许在安妮坠海的时候,我们就该料到,有一天,我们也会同她一样了。”克罗妮的声音已经弱下去了,那时候,她们已经被困住很久了。
克罗妮醒来的时候,安妮亚还没有醒,是她的呼喊声唤醒了安妮亚。
箱子里很黑,没有一点光线,也很冷,让少女后背感到冰凉刺骨。
像是被困在一个山洞里,蜡烛灭了,洞口被堵住了,洞里没有食物,没有泉水,只有冰凉刺骨的寒意,和求救声。
而这石箱里,可能比山洞还安静吧——少了蚂蚁爬行的声音,也少了空气流动的波澜。
石箱里,两位少女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像是蚂蚁一样,啃噬着她们的理智。
“如果我们都死在了这里,那么就去天国相伴,并且一定要向上帝陈述这里发生的一切,让他给予这艘可怜的船,这些可怜的少女救赎。”安妮亚说道。克罗妮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安妮亚已经开始抽搐了,于是伸出了自己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安妮亚的手。
“没事的,上帝,他会保佑我们的,一定会的……如果我们有人活下来了,那么一定要为对方祈祷啊……”
“对,如果幸存……我们也不能对她人抱有恶意。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恶魔。”安妮亚说完这句话,停顿了很久。她说这些话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完之后大口喘息了很久很久。在克罗妮听到安妮亚的声音的时候,那声音已经微小的如晚秋凋零的落叶,幽静深湖的鱼跃。生命的怀表,越走越慢,滴滴答答的声音小得让人无法确认时间。
而这声音,是安妮亚的歌声。
克罗妮和安妮亚本是唱诗班成员,以歌声同上帝交流。她们都歌声悠长动听,在教堂中总是有着极为美丽的回音,好像真的能够传到天上,让上帝听到似的。
如今,安妮亚的声音沙哑,细微,若是不认真的是听不到的,但是克罗妮却听到了回声——自己心里的回声。
而安妮亚唱的,是奇异恩典。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盲目今得看见。”
在她们的心中,人是有原罪的,人的存在既是罪。克罗妮,是一个孤儿,父亲死于战争。母亲日日夜夜以泪洗面等待父亲,换来的只有父亲战友的转述。
听那个战友说,父亲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着自己的家。
“待我回家。”父亲和战友第一次登上战场,满怀对未来的希望。
“带我回家。”父亲被人刺伤,倒在队友的怀里,说了几个字之后就晕了过去。
最后,父亲的伤并没有治好。在最后,父亲还清醒的时候,说:“代我回家……”
第二天,母亲投河自尽,而克罗妮则成了孤儿。为了养活自己,她成为了小偷,偷走了很多家人的财宝,却被一次次原谅,被正确的引导,才走上了最后的这条路。她对自己的过去,一直都满怀着愧疚。而如今,对克罗妮来说,大概就是救赎了吧。
“许多危险,试炼网罗,我已安然度过;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我归家!”
克罗妮的家,很早以前就没了,她的命运更是困难。靠着信仰,靠着小镇居民的互相帮助,她活到了现在。
而在克罗妮心里,却产生了疑惑。
在如此绝境,还算是恩典吗?克罗妮想到。可她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唱了起来,直到安妮亚的声音真正消失。
是夜莺,在夜晚的吟唱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玫瑰的刺,一寸寸深入,刺骨的痛。是玫瑰,在黑暗的花园中被献血染红。夜莺的血,一滴滴渲染,耀眼的红。
是少女,在无边的海洋上一个个拥抱那海洋。船上少女,承载了黑暗,海上游荡。是小船,在少女的祷告声中变得轻松。少女的船,习惯了潮汐,习惯流浪。
“说吧,是谁。”克罗妮抬眼,看向了爱丽丝,眼中充斥着恐惧,似乎还有愤怒的火苗在跳跃。
爱丽丝抓住了克罗妮的胳膊,说道:
“我的好姐妹,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当时我经过了祷告室,看到有人影闪过,没有看清楚是谁,于是就进去一看究竟,却只看见柱子旁有一个水仙花的吊坠。我当时并不知道是谁的吊坠,见那吊坠十分珍贵,心想那个人应该会回来找,也就没有捡起来一个人一个人得问。后来你出了事,我把这件事联系起来想,突然想到——依诺,她最爱水仙花了。后来我再去看的时候,那东西已经不在了。她最近很少说话,我觉得很可能是她……”
克罗妮听到依诺的名字,浑身一抖。
是她吗?那个平时十分胆小,在大家面前头都不敢抬起的女孩?那个在小镇上就以善良著称,看见行进的蚁群都要止步等待的少女?
人心难料。
克罗妮的双手逐渐攒住了,手指都变得愈发苍白。爱丽丝看着克罗妮的反映,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爱丽丝,你似乎不是很信仰上帝。”
“对,我不信仰他。”
“为什么?”
“因为我在最痛苦无助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做。”
是啊,那时,我们一直在祈祷,上帝他也什么都没有做。
晚上。
克罗妮蹑手蹑脚,手中抱着厚重的被子,走到了依诺放门口。
依诺还没有睡,在屋里自言自语。
克罗妮透过缝隙,看了进去。
“母亲,这是你离开我的第十年了……十年前,你被送上了处刑的十字架上,而依诺没有办法救你,也不能陪伴在母亲身边。现在依诺长大了,来寻宝了,失踪的爹爹,一定会回来的,瘫痪的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依诺的手里握着一张纸。
克罗妮在门口静静地听着。
“安妮亚,你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恶魔,让幸存的人善待大家——可是克罗妮现在找到了残害她人的恶魔,你的仇,我能报了。”克罗妮想着,轻轻的推开了门。
陷入沉思的依诺并没有发现门后进来一个人,依旧捧着那张纸发呆。
克罗妮用被子捂住了依诺的头,将她按倒在地上,拖到了屋子里空间大的地方。
依诺在不断的挣扎着,双手扯向头上的被子,双脚也在不停的蹬着踢着。克罗妮趴在了依诺的头上,用自己的双手控制住依诺,用自己的身体捂住了依诺的口鼻。
依诺无法呼喊,她能做到的,只有挣扎。
“谁……是谁……为什么……”克罗妮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不清楚的几个词语。
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害我呢?克罗妮心中冷笑着,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你让我困在石箱里,那我就让你永远无法呼吸。尝一尝被活活闷死的滋味吧。
很久之后,克罗妮手下没有了动静。她把依诺的尸体拖了出去,抛入了海中。
就在依诺的身体从船上坠下的时候,有一张纸从她的袖子里掉了出来。是一封信,是她在遇害时匆忙放到袖子里的一封信。
致依诺:
依诺,我是你的母亲。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母亲应该已经化为灰烬了。
虽然世人和教会都说母亲是女巫,可是我不是。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教会逼迫我们招供的手段是人类无法想象的,如果不认下自己从未犯下的过错,那么就会被用各种酷刑。
可能,从今天开始,会有很多人说你是巫女之女,欺侮你,凌辱你,但是你千万不能对世界抱有恶意,一定要善待一切生物,甚至一切存在的,不存在的物体。
对他人抱有善意,对未来满怀希望。然后,去寻找你失踪的父亲,去照顾你瘫痪的哥哥。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保重。
爱你的母亲,忒洛德。
忒洛德,这个人,克罗妮记得。
这个人是一个很有名的女巫,当时被教会公布,吃了数十个婴儿,杀害了许多青年人,还以自己的美貌拆散无数家庭。若是这么说,这女巫是不存在的。
幼时失去父母,还要照顾瘫痪的哥哥,她哪来的钱买贵重的挂链?
克罗妮来到依诺房中,翻找着她的物品,没有发现一个贵重的物品,更别说水仙花挂链了。
克罗妮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可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瘫在地上的被子。
“原来,这样就可以了……”她独自说道。
虽然自己报复错了人,但是克罗妮明白了——杀人,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件事,只要有了开始,就不会发愁发展。
而爱丽丝,成功把又一位本应成为天使的人,拉到了地狱中,让她成为了,无恶不作的恶魔。只是,这恶魔,在哪一天,是否会意识到,克罗妮和她的分别,并不是让她如此报复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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