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人民打败了欺压他们的神明,神明的秘宝被摧毁,那处深谷被永久埋葬。”
书卷合起,看着陷入沉睡的孩子,男人无奈地笑笑,小心地将抓着长发的小手拿开放进被子里,随后温柔地轻拍孩童的背部。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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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读的话本子我都会背了。”
再一次听到熟悉的故事时,孩童不满地嘟着嘴,将自己团进被窝里背对着男人。
他将脑袋埋进枕头里,从记事起,听到最多的睡前故事便是神明秘宝之事,甚至听到过许多不同版本,他都快能背诵下来了!
“那翊儿想听什么?”
一双手轻柔地将云翊从被子里剥出来,男人无奈地把他抱在怀里,金眸中尽是温柔。
云翊揪着垂在面前的长发,咬着手指思考片刻,说:“徒儿想听其他故事。”
“好,那师父讲些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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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小小的孩童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形修长,浅蓝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两条笔直的腿隐匿在白色衣袍下,肤色白皙,湖蓝色的眼睛璀璨纯净,眉眼间透露出温柔,青丝披在身后,随风晃动。
而他身旁那人,双手抱剑靠在石柱上,眉眼深邃,面容硬朗,浅棕色的眼睛带着困意,白色的衣袍沾染灰尘,头发用一根黑色发带束起,发顶还夹杂着几片绿叶。
“青言?”
云翊凑过去喊他,师父今日丑时就将师弟从床上拉起来,带到后山对练,若不是自己及时去解救,怕是打到明日也停不了。
青言靠在石柱上,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小的哼声算是回应,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模样。
看得着实心疼,可云柏舟并非有意,自从几年前师父突然半夜吐血后,每月都会有一日头痛难忍,心燥不安,甚至是伤人,后来每到这日来临前,会由云翊或是青言与他在后山对练,削弱云柏舟的精力。
云翊伸手,摘下青言发间的树叶,道:“我昨日去找过三长老,长老配了一副新药,让今日午时去取。”
这些年,三长老一直在寻找能根治头痛的药方,云柏舟每日吃的饭还没有药多,病症却并没有减轻,反而在近两年越发严重,到了每隔几日便会发作的地步。
云翊的手刚放下,青言再也抵不住困意,埋在云翊颈窝里睡了过去。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云翊抬手揉了揉那人的脑袋,暗暗叹口气,此人最近几年养的挺好,快扛不动了。
他将青言的胳膊架在肩膀上,准备带他回去,远远看见一个身影朝他们跑来。
“大师兄,大师兄!”
铃铛声越来越近,娇小的少女跑得气喘吁吁,泛着寒光的玉佩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云翊疑惑:“韵儿,何事如此着急?”
阚韵拍拍蔚蓝襦裙上的灰尘,道:“大师兄,三长老让你过去一趟。”
看见睡得正香的青言,她放低声音:“长老似乎寻到了医好师父的方法。”
“好。”云翊点头:“随后便去。”
踏进药舍,迎面飞来一只瓷杯,云翊慌忙躲开,瓷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走进去,一双阴鸷的金色眼睛转过来盯着他,一旁的三长老正肉疼地护着他的茶具。
“师父?”
云翊停在原地不敢动,云柏舟浑身散发着戾气,手背青筋暴起,佩剑余宛跃跃欲试,随时会沾染上鲜血。
听到他的呼唤,云柏舟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道:“翊儿,你怎么来了?”
“是我让他来的。”三长老小心地摆好茶具,道:“他若是不来,明日我这药舍就要再翻修一次。”
云柏舟按着太阳穴道:“抱歉。”
三长老摇头示意没事,抬手招呼云翊过来坐下。
云翊乖巧地走过去,行过礼后坐在云柏舟身旁,神情担忧。
“为了柏舟这病,我翻遍了所以能寻到的书籍,可惜一无所获。”三长老呷了口茶,道:“不过一周前,我在一本古书中终于找到了类似的病症。”
他转身,从柜子中取出那本书,摆在桌上。
书籍的破旧不堪,边缘有被烧灼的痕迹,纸张泛黄,使得云翊无从下手,这东西碰一下会碎吧...
云翊问:“三长老,这便是那本古书?”
三长老颔首,伸手翻开,指着上面模糊歪曲的字迹道:“我花了许久去破解这些文字,据记载,羽翼族尚且在世时,君主神绾曾带领一族人前去天枢门求药,那族人的病症与柏舟相差无几。”
话落,他轻叹一声,沉重道:“若是此法不通,柏舟怕是...”
他知晓长老未完的话,头痛的毛病日渐严重,云柏舟被折磨地脸颊凹陷,面色苍白,昔日炯炯有神的金眸越发暗淡,瘦弱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再得不到救治,怕是没有几年好活了。
可天枢门三字打破了云翊所有的希望,此门派曾以医术闻名天下,在折翼之战后选择避世,寻找的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摆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蜷起,湖蓝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他垂下头,挺直的腰杆慢慢弯曲,浅色的跪垫被砸出一个个深色水坑。
头顶被一双温凉的手盖住,云柏舟温柔地安抚颤抖的大徒弟,思绪翻涌,曾经捡回来不过膝高的幼童如今越发俊朗,许是缘分,从见到的第一面起,云翊便格外黏他,熟悉后更是不少撒娇,今日撒娇要听话本,明日撒娇不要晨练,后日撒娇要吃山下的绿豆糕。
想到这,云柏舟的手停住,被病痛折磨太久,他也想过一走了之,可始终放不下云翊,若哪天他挺不过去,希望云翊不要太难过。
“行了。”三长老开口打破悲伤的气氛:“关于天枢门,也并非完全没有消息,据说在折翼之战过后,新任掌门沈予初放弃了封赏,只要走了成为乱坟场的万兽谷。”
“不久前,玄清宗的祝宗主在下山时意外闯入妖兽群中,待到族中弟子赶到时,祝宗主却不见踪影,直至三天后,祝宗主重新回到玄清宗,声称自己在万兽谷中醒来,见到了那位沈掌门。”
放下空茶杯,三长老看向云翊,道:“虽不知真假,却也是一线生机。”
云翊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三长老摆摆手,让云翊先行离开。
目送云翊离开后,云柏舟看向三长老,不满道:“长老不该告诉翊儿的。”
三长老不语,拿起茶壶给自己续茶,好像没听见似的。
眼前的场景变得虚幻,头痛再次袭来,云柏舟抢过茶壶将滚烫的茶水灌进喉咙,热水灼烧食管,疼痛让他清醒,不至于再次失控。
见状,三长老冷哼一声,道:“看你现在的样子,没有天枢门的帮助,怕是一年都熬不过。”
云柏舟皱眉,忍下喉间疼痛,回道:“生死乃人之常态,命数已尽,谁都留不住。”
三长老白他一眼:“别跟我说,跟你大徒弟说去。”
说着,三长老又道:“柏舟啊,韵儿不过十三岁,就早早有了法器绛月弓,而翊儿今年都十六了,法器见他避而远之,这次历练,或许并非是坏事。”
云柏舟低着头,手不自觉摩挲着余宛的剑身,不是没有法器选择云翊,而是云翊无法使用法器。
在云翊第一次碰到余宛时,余宛就像疯了一般,在他的胳膊上砍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此后,不管是什么法器,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避如蛇蝎。
“翊儿不能永远使用符箓,柏舟,你能护他一时,可,以后呢?知道外界说什么吗?大名鼎鼎的凌阳君座下大弟子竟是个连剑都不会用的废物!”
三长老气得脸色涨红,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窗外,最后一句吼完,他没好气地瞪了装鹌鹑的云柏舟一眼,起身摔门而去。
小炉上的药壶咕嘟嘟响着,云柏舟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良久,他用双手捂住脸,指缝有晶莹滴落,他小声呜咽,胸口处是钻心的疼痛。
他想起大长老云游前说的话,大弟子代表的是宗门,更是下一任宗主,云流宗不能要一个废物做宗主。
呼吸越来越困难,云柏舟大口喘着气,捂着脸的双手在不停颤抖,他怎会不知,但每次想到这时,总会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可以。
在情绪濒临崩溃之际,两声鸟啼将他拉出深渊,他抬头,天蓝色的小鸟站在药壶旁的桌子上,身后还有一只探头探脑的黄褐色小鸟。
“啾啾。”黄褐色小鸟见自己被发现,扇动翅膀飞到云柏舟面前。
鸟喙旁的嫩黄还未褪去,是个幼鸟。云柏舟想。
“啾。”
小鸟轻轻啄了口他的手指,云柏舟低下头,手指轻轻抚摸它毛茸茸的头顶。
幼鸟舒服地抖抖身子,云柏舟这才发现,幼鸟藏在最下面的尾羽呈蓝色,胸部两侧有两排金色的绒毛,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惹眼。
许是被忽视,天蓝色的小鸟发出不满的叫声,它飞到幼鸟身旁,用脑袋顶了下它的翅膀,气愤地叫着。
幼鸟被推开也不恼,只是跳过去用翅膀贴贴对方的翅膀,又用鸟喙梳理对方的羽毛,见它心情好些了,幼鸟才又回到云柏舟身边。
如此温馨的场景,云柏舟忍不住笑出声,悲伤的情绪淡去许多。
听到笑声,黄褐色小鸟飞到他面前,黝黑的瞳眸与他对视,云柏舟瞬间被定住无法动弹。
手不受控制地伸出,幼鸟站在他手上,与他额头相抵,一股清凉扫去心中烦闷,细线从药舍的角落里长出,轻柔地从背后刺入他的胸膛。
眼皮越发沉重,昏迷之际,他看到一道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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