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戒指滚到脚下。
高艺明认出那是他刚买的戒指。拖着一身狼狈捡起了戒指,不知该作何心态。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此时此刻,脑袋里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法去想的。当他看见楚辛还在台阶上坐着的时候,并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结果。
楚辛看着等了许久的人捡起戒指,慢慢朝自己走来。他的额头上有一片擦伤,破天荒的,在她面前表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狼狈。但她还是不确定,他是来分手的,还是来赴约的。她心里百分百确信,自己这样的人,不值得谁去为她付出任何东西。只需要短短的时间就能认清这一点。而他们,已经相处快要十年了。
高艺楠还埋头沉醉于说服楚辛认识一下他刚刚讲的那位演艺圈的哥哥,没能意识到自己的亲哥哥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了。他被踢了一脚,顿时暴躁如雷,拉下帽子,扭头看见哥哥的脸后,立马去了脾气,笑呵呵打招呼,“哥,你来了?”
“你在乱说什么?小心我揍你!一边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问楚辛。
高艺楠识相地走远,他也有自己的任务在身。
“我来了,楚辛,对不起,路上出了事故,所以不得不耽误了一些时间。”接下来的话,他不得不说,不得不面对更糟的情况。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于是声音听着有些委屈。“可以允许我再次为你戴上这枚戒指吗?”
高艺明单膝跪地。因为是在台阶上,他又经历了多方磨难,已经很疲惫了,身体不稳,差点向后仰倒,幸亏楚辛及时拉住了他。
“你总是在我刚刚发完誓要离开你之后出现,这代表你告诉我说我是错的。”
“那我现在,应该出现,还是,不该出现?”
楚辛在思考。她不能依赖一个人太久,但是真的要放高艺明离开……那一次的心痛感觉历历在目。
沉默。高艺明被冻得一脸通红,眼睛也是红红的。
“你需要我吗?真的不后悔和我结婚?永远也不离婚的那种吗?”
高艺明木木地点头。
“你想好了吗?我要的是永远也不离婚,你能做到吗?”说完之后,她又想到什么,补充道,“只有我说离婚才能离婚。”
高艺明快速思考了可能的后果,坚定不移道,“如果我做不到,所有名下财产留给你也好,或者是别的你能想到的,都好,任你处罚。”
这样的承诺能有多大的份量呢?楚辛一时半会估摸不来,看着高艺明此时此刻信誓旦旦的模样,于是她自己拿过戒指重新戴在手上,而后双手替他捂着耳朵保暖。
这时高艺楠收起摄像机,从花丛后面走出来了。他把手里的玫瑰花递给哥哥说,“抱歉,刚才不忍心打扰,现在还不算晚吧?还有这个……”弟弟从宽大的上衣内侧口袋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嫂子,“这是我妈妈,以后也就是你妈妈了,为了祝贺你们送的礼物,因为哥没有带嫂子回家,所以先拜托我来转交。”
高艺明和楚辛都没想到两个人决定的结婚事宜,在父母眼里是极其认真的,甚至准备了礼物,真心地祝贺。
“先收下吧,以后我会解释。”高艺明说。
“你们俩有点奇怪哦!”再迟钝的人,经历这么一天也该察觉到了。他不希望哥哥是一时冲动,做出后悔不已的事情。
“你觉得我奇怪吗?”楚辛这是故意把矛盾引到自己身上,然后借此观察高艺明的态度。是谁刚刚误以为自己被抛弃而伤心不已,是谁刚刚才和结婚对象立下了海誓山盟,转眼就开始了欲罢不能的不信任。
高艺明察觉到楚辛的不悦,立马教训弟弟道,“你不要乱说话,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乱发言,快点回家去。”转头又安慰楚辛说,“你哪里都很好,就算是我亲弟弟,他说话也是不公正的,不必在意。你是最好的,真的。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相信我吗?”
哥哥真是中了毒,竟然说出这么酸臭的话。他以前是这样的吗?高艺楠仔细回忆,好像和上一任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是在家人面前,哥哥也是一本正经地对待工作一样对待女朋友。他藏着掖着,指定不对劲。这两人有什么秘密是必须要瞒着爸爸妈妈的,他必须搞清楚哥哥的秘密。
“你怎么来的?车停在哪里?”高艺明转头对弟弟说,换了一张心怀鬼胎的脸。高艺楠不由得打起精神,等待着即将而来的不幸降临。
“你想怎样?要么送我回家,要么给我打车钱。”
他的哥哥一如既往地不顾亲弟弟的安危,上手从他身上搜到了车钥匙,将他这个可怜的小孩儿丢在临近新年的寒冬的夜晚,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家路上的楚辛对此感到不安,“你这么做好吗?”
高艺明一时没反应过来,听见楚辛又说,“你还是回去把他带上吧,万一被绑架或者是怎样,我可负不起责任。”
高艺明嘴角微微翘起,立刻掉头返回。倒不是他对弟弟有多少关爱,而是顺从楚辛的意愿罢了。他完全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任何的不妥。
几分钟之后,高艺明为着自己的这个决定而后悔。当他们返回的时候,高艺楠正在一个卖烤地瓜的小摊前蹭东西吃,引来许多人围观,带动了老太太的生意。一群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高艺明和楚辛都不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露面,于是远远地坐在车里打电话,眼看着高艺楠拿出手机挂断哥哥的电话,然后甜甜的笑着和小女生甜甜蜜蜜的拍起照片。
高艺明不得已前去带弟弟回家。就在这下车之后的几分钟功夫,再回来时,只看见楚辛坐在另一个人的车里对他说再见。
“明年见,高艺明,我要回家过年去啦!”
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到底去的是哪里,那辆车就开走了。不知道司机是谁,同行的那个人是谁,车牌号也没有记住,刚刚结婚的对象就和他说了再见。
“你有没有记住车牌号?有没有看清楚司机长什么样子?”高艺明问弟弟。
“好像挺年轻有为的感觉,他还挑衅的看了你一眼。”高艺楠故意逗哥哥,不过发现对方的神情不对劲,关心地追问,“不是说了回家,你紧张什么?”
“绝对不是。”高艺明自言自语,自顾开了车追上去,临了不忘关心弟弟,“早点回家,半小时之后我会打电话回家。”
半小时?你可真行!高艺楠无所谓的抖抖肩膀,继续去和他的姐姐妹妹们聊天。他倒不是喜欢被追捧的感觉,只是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和这些人在一起,能感受到所谓“自由”的感觉。
半小时后,高艺楠接到警察电话,为了尽快赶到那个地点,天寒地冻的时刻,连身上那件最喜欢的衣服也不小心弄丢了,一路拖在车后。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楚辛已经和朋友住进了酒店。一对夫妻,带着一个两岁半的孩子,再加上一个高楚辛。
楚辛和这位朋友之间的友情已经超过十年。三年高中同学朝夕相处,七年网上交友,刚刚偶然相见,四目相对互不相识。当时楚辛看着高艺明下车去找他弟弟,心里突然一阵难受,想要下车透透气,就在此时这位朋友的丈夫开着车在她面前停下来,摇下车窗,朋友小心翼翼的试探,“是有心吗?这个?”
她打开微信聊天界面。两人在几天前还分享了各自看到的景色。楚辛忽然看到自己的世界打开了新的大门。要说朋友的话,从小到大,就只有过这么一位。后来分开,她就没有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两个人都有些高中时代的影子,但已经确确实实不是那时候的人了。洪状刚开始是这么认为的,短短的相处两个小时后,她认为曾经的朋友除了外貌真是一点没变。
“叫我楚辛,我改名字了,记得叫我楚辛。”
尽管面前的朋友如此一再强调。她是高楚辛,不是王有心——曾经那个被困在笼子里的人。洪状一看便知,曾经的朋友是真的一点都没成长。
“我们家女儿有玩伴了。”洪状的丈夫汤远开玩笑说。因为短短的时间内,他觉得楚辛的心性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他的女儿才一岁多,还不会说话。
一行人在酒店休息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开始赶路,朝着老家的方向移动。一路上都是不远万里,风尘仆仆回家的人。
“跟着我回家吧,宝贝!”洪状帮楚辛整理着头发,把小孩的围巾给楚辛垫在脑袋下,好让她靠在车窗上舒服些。两人的友情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在别人眼里洪状是老妈子的角色,而楚辛,是那个因为患有某种疾病被养在笼子里的小孩子。“我老公他到家之后马上就要回去工作,所以就算回到老家,也还是只有我和女儿在,你过来陪陪我吧!我们还可以去高中学校看看,你想去吗?”
“我不是很怀念那里!”楚辛立刻拒绝道,“不过你想要我陪你,是真的吗?那样我就乐意。”
“当然了,你帮我带带孩子,真是太累了。带着她简直什么都做不了。求你,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帮帮我吧!”
两个年近三十的女人互相撒娇,小女孩也跟着咿咿呀呀。开车的男人因此有时候感到愉悦,有时候郁闷不已。
从楚辛离开高艺明时算起,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之后,这一行人才到达家中。大家又疲惫又兴致冲冲,商量着回家之后先洗漱一下,然后一起去吃火锅,卸去这一路的风尘仆仆。在他们回来之前,洪状婆婆已经帮忙简单打扫过房子,所以并不费什么功夫就住下了。这一点令楚辛很开心。她不喜欢满是灰尘的屋子,更不喜欢在满屋灰尘的环境里打扫卫生。
“我就知道你不肯干活,所以想得周到吧?”洪状原本不想令老人家劳累,都是为了楚辛着想,在她答应跟着回家之后才打电话给公公婆婆拜托了这件事。
“哎呀,你这么说我多不好意思。”楚辛是难堪的,为了不和洪状闹别扭,这些年来面对类似情况,她只学会真诚相对,因为她相信洪状并不是不爱她的。
“好了,好了,我的错,对不起,宝贝!”洪状抱着自家女儿探过身子去抱楚辛,小女孩便倒进楚辛怀里,顺势亲了楚辛的脸。楚辛受宠若惊的笑了,洪状笑了,洪状的丈夫一边搬着行李一边也笑着。
洪状小跑向电梯,以便搬着重物的丈夫早一些卸下重担,蓦然看见丈夫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她想了半秒,记起这是两天前楚辛与之分别的人。她忘了问楚辛这个人是谁,于是回头看向楚辛,只见她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目光躲闪,迟迟不肯向前。
“你找她?”汤远快步走到老婆前面,以防这位不速之客突然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你是她什么人?”
看楚辛的样子,并不想见这个人,所以肯定不是楚辛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从楚辛与洪状的对话中,汤远听得出楚辛突然要跟着他们回家是因为在自己的生活圈子受了委屈,想要独自散散心,而她没有把自己的位置告诉其他人。所以这个男人是自己找来的。他用什么方法找到这里?细思极恐。汤远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对方。
看着对面男人眼睛里的敌意,高艺明倒显得更加的温厚恭敬,首先道歉说不是故意惊吓到大家,只是担心楚辛而已,所以想过来看看,告诉她自己就在附近,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打电话找他。
高艺明清楚楚辛的性子,楚辛那时候急匆匆的离开,就是为了气他,所以并不敢贸然打电话继续惹怒她,只能“曲线救国”。他找到了楚辛的爸妈家,确定她没有回家之后,擅自翻找了她的物品,从照片、信件中找到两个楚辛的故友,也有可能带楚辛离开的人。这两天,他去了三个城市,询问了十多人才追到这里。背后那么狼狈,只为了能优雅从容的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在,不需要的时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等着被你需要”。
他清楚地知道,楚辛需要这样的安全感。
洪状抱过楚辛怀里的孩子,悄悄问她,“是谁?”她猜想两人是情侣关系,又笃定楚辛的性子一定会在恋爱和婚姻关系中吃亏,十分担心。
洪状等着这个答案,汤远等着,高艺明也等着。尤其是高艺明,他尽管明白会失望,但还是期待着楚辛在自己信任的朋友面前对两人关系表示承认。
“是我的……”楚辛在“保姆”和“助理”两个词语之间犹豫。好像都不太合适。助理身份是假借的,保姆身份是如假包换的,男朋友身份,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没有人的情侣关系像是他们两个那样。况且,高艺明本来没有那样的想法,只是照顾病人一样来到了她身边,是她强求了他。而且,不管是“保姆”,还是“助理”,对洪状解释起来都不那么容易。他们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小有名气的明星。要是随便编一个借口,万一以后需要说更多的谎,凭她的脑子是兜不住的。她不知道在洪状知道自己和高艺明的畸形关系之后对待自己的态度会有怎样的变化。于是刻意转移话题,“你忘了,他在我们高中学校当过实习老师。”
一说完,楚辛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高艺明是在她的初中学校当老师的。那个时间,她和洪状还不认识,洪状也没有在那所学校上过学。
洪状显然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表情逐渐变得迷茫,姑且相信了这回事。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严肃询问:
“这和你们俩现在看起来不一般的关系有关系吗?楚辛,老实交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