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汉,我与诸位无冤无仇,何苦以死相搏?”杜南堂原本的青衣已看不出底色,发髻凌乱,却瑕不掩瑜。清秀的面庞有些狼狈,脸颊泛红,汗水不受控制的随肢体的摆动由额头滑落,融进地面,不见踪迹。
杜南堂就算素质再好此刻也忍不住的想骂街“下次翻新老屋一定挑选好良辰吉日。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发现废墟之下的‘我’。”
可惜,回应杜南堂的只有刺耳的破空声,小厮新秋迅速翻转手中剑,随即上挑,持刀刺客后撤几步。掩护杜南堂的另一随侍明絮见状,将手中的银针顺势丢出,尽数挥向三名刺客。三人趁此良机,加快脚步,翻身上马,总算是在刺客追上之前回归了管道。
“新秋、明絮,到前面的茶肆停下。”杜南堂俯身抚摸着□□的红马,轻声道:“红果真棒,呆会儿一定让你好好歇一歇。”
“三位客官请坐。”茶摊的侍应热情迎客,紧忙地清扫上一波客人留下的残渣。
“一份馓子,三份盐豉汤,再加一份细馅包子。”杜南堂整理仪容,深呼一口气,“明絮,任命文书可还在?”
“公子安心,都安置的好好的呢。”明絮向来习惯将关键的物件随身携带,此次情况虽然紧急但除却损失一辆马车和些许银钱外,倒也没伤筋动骨。
“可惜了奇迹,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没有我们照顾,能不能找到吃喝?”新秋看着一旁的红果,不禁想到当时为了躲避追杀,独自带着马车逃去另一个方向的奇迹。
“奇迹机灵得很,又通人性。定能安然无恙,和我们会合。”杜南堂这一路都留下了“暗号”,而且奇迹和红果向来默契,他相信奇迹一定能创造奇迹。
“公子,这里距新县约莫百里。现下赶路避免不了夜宿在外,不如找个就近旅店。”明絮看着窗外的夕阳,心中估算着时间,杜南堂闻言表示赞同,刚刚经历一波刺杀脑子还是乱的,正好可以梳理梳理思绪,缓缓神。
树干上的枝叶干枯落寞,杜南堂坐于案几旁,看着摆设好的笔墨纸砚。随着细节的回忆,杜南堂对幕后主使的身份也有了初步的猜测,“新秋身手敏捷、明絮医术精湛,多次护‘我’逃脱陷阱,目前看是忠心可靠的。原主父亲杜川(字鸣安)不过一普通的录事参军又是个胆小的,俸禄有限也没有理由杀害一个能光耀门楣的儿子;当家主母虽说是继母但膝下无儿,出自商贾之家,还得指望原主赡养送终,雇凶--也不大可能;原主的生身母亲郑若渝自十年前病逝之后,杜家和郑家也不过逢年过节偶有往来。郑家老爷子郑道当年可谓是风光无限,得封太师的,可惜早已不在人世;现下郑家的当家人是郑氏的庶长兄郑吉(字维桢),35岁的年纪便以官拜大理寺卿,妻子莫氏乃吏部侍郎之女。对比一下也不知道当年郑家老爷子是看上了杜家哪一点好处?”
杜南堂将人物关系以思维导图的方式绘于纸上,写写画画半天,初步判断此次截杀并非内忧,既如此便是外患。忽而想到包袱中留有原主父亲的一封手书,“吾儿亲启:今子亦有官,父夜不能寐。尚知仕不易为吏,唯愿子无求轩冕之赏,但为读书明理之君子。士农工商,勤勉自持,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王朝世家,兴衰起伏,自有定数。吾辈皆沧一粟,不宜太执。希自珍卫,至所盼祷。父字时九月”
杜南堂感觉到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眼前水雾弥漫,轻声呢喃:“希自珍卫,这应该是这对父子间难得的温情吧。看来老父亲也不是传统固执的大家长吗,好消息!”
思绪回笼,原主性格内敛,与世无争,这“外患”莫非是因原主任职新县县令一事而来。新县地理位置特殊,地势起伏大,所辖之地与邻国接壤,仅靠一座山划定国界,多年来不可不谓是天灾**。看来新县一程已是刀光剑影。
“睡觉。”杜南堂将新县二字画圈标注,本来有些紧绷的肩膀再一次瞥见“不宜太执”后顿时松了下来,将涂满墨迹的宣纸送进煮茶炉火焚尽,翻身上塌,一夜好眠。
“公子,公子。奇迹,奇迹回来了。”次日一早,新秋急慌慌跑进杜南堂房中,手舞足蹈,“卯时正刻,我去店家后院给红果梳毛,发现奇迹就依偎在红果身边,它回来了。”
杜南堂倒是不意外,之前在路上差点被黑店坑骗,奇迹险些被卖,也是这小家伙自己机灵,免了皮肉苦。
“奇迹是回来了,你的理智什么时候能回来?咋咋呼呼,没了规矩。”明絮向来稳重,瞧见新秋这一激动什么都忘了的样子少不得提醒。
新秋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挠挠头,继续说道:“公子,我去收拾行李,一会儿便能出发。”
“好。”杜南堂掐算着时间,教程快些,大约晌午是能到的。距离正式任命的时间早了两日,还能走走看看,正好瞧瞧现在的新县究竟是“牛鬼蛇神自成一派”还是“官民一心其乐融融”。
“……”
三人到达新县后,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饿殍遍野的惨景都从脑子中过了一遍,结果县内景象着实令人目瞪口呆。张灯结彩,万人空巷,实在繁华。
“老丈,我三人途径宝地,敢问这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吗?”杜南堂将人流中不慎倒地的老丈扶至一僻静墙角,拿出随身的方巾擦去老人身上的泥土。
“山神娘娘,活佛真仙,布云降雨,福泽苍生。”杜南堂想着刚才老丈口中说的山神娘娘,嗤笑道:“新秋、明絮咱们也去‘参拜参拜’,看看这位山神娘娘究竟是那路神仙?”
新秋、明絮:“是。”
三人跟着朝拜的百姓一路走,大约半个时辰后便到了这个名为“山神庙”的地方。
新秋惊叹道:“天爷呀!怕是全县的人都在这里了吧。瞧这样子,咱们是进不去正殿了。”倒也不是新秋说的夸张,杜南堂只感觉自己像是在挤北京地铁1号线,若今日穿的不是靴子,只怕鞋都要丢到天边儿去了。没法子,只能继续被推着走。忽闻一阵急促的钟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周边的百姓随即跪地俯首。仅剩杜南堂三人保持站立姿势,格格不入。而后,杜南堂左手扶住明絮,右手拉住新秋,三人蹲在地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股白雾不知从何处开始出现,逐渐弥漫至整个庙宇,只见一身着天青色衣裙的女子,领口位置还坠有圆润明亮的南珠,眉心处一点红,双手做“与愿印”,发髻上是夺目的玉清莲花观,脖颈的赤金镶珍珠宝石项链与耳铛相辅相成,肩披帔帛,腰间系有缀满流苏的金色腰带,左右小臂处均带有华丽臂钏,安坐在莲花台上,身后两童子,女孩妆容精致,双螺髻上均带有两颗对称的珍珠,一看便是精心梳妆过的,怀抱玉如意,衣裳颜色较那位“山神娘娘”稍浅一些,童子手持一柄拂尘,三人就这样位居高台,居高临下的俯视跪地的百姓。
良久,“山神娘娘”才缓缓开口:“起。”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扩音的法子,竟震耳欲聋,自带回声。随着一声令下,百姓都站起身,同时自觉像两侧走去,分开一条路。两列着道袍的道童排列整齐自庙门鱼贯而入。
手持玉如意的童女,上前一步:“山神娘娘受黎民众生诚心所感,虽精元有损尚未恢复,犹愿为汝再求雨。”话音刚落,便有百姓已感激涕零,主动询问如何能为“山神娘娘”分忧解难。另一童子上前说道:“求雨之事需上禀于天、下告于地、四海遍悉、八方皆允,神力聚集,大开门路,方能成功。”
杜南堂紧盯高台,对目前的情形已是了然于心,心中暗道:“这不就是非法集资?接着,台下的托儿该谈钱了吧!”
果不其然,另一名村民紧接着便说道:“山神娘娘为我等耗损不少,又岂敢让娘娘再独受强责。我虽未**凡胎,无助求雨但自愿献出铜钱十贯,希望娘娘收下,惟此我心始可张。”
在场其他百姓纷纷响应号召,杜南堂看着百姓恨不得把全部身家拿出来的样子也不得不感叹,“这招以退为进用的真是妙。”新秋眉头紧锁,转头看着杜南堂,张嘴想说些什么,明絮侧头,向新秋做出噤声手势。
“山神娘娘”出言制止:“吾既为山神,安能用尔等血汗?今处之已久,不可复存。”随着“存”字声落,大量白雾再次涌现,转眼间“山神娘娘”和两名童子便已消失在了众人视线。
正在百姓惊愕之余,刚才提出捐钱十贯的男子大吼一声:“我已在娘娘面前立誓,就绝不返回。既然娘娘已回归天界,那我便将这十贯钱尽数赠与山神庙。”正是这一句话起到了“一语点醒梦中人”的功效,反应过来的百姓纷纷将身上的财物交给刚才的两列道童,不过这种鸡飞狗跳的场面没有维持太久。
一位身着紫金道袍的主事登上刚才“山神娘娘”所在的高台,一手上举,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随后开口:“各位不必慌张,所有善款均会登记在册,呈阅山神娘娘。”
杜南堂已经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轻声吩咐道:“新秋、明絮,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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