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玉玉，你先坐，坐这。”

中年女人的脸上扬起一抹有些讨好的笑，只不过才四十来岁的年华，脸上的皱纹却横生了不少，像干枯的树枝留下了痕迹，眼眸中也满是浑浊，眼底下更是有着难以掩盖的青黑。

“姑姑，姑父好。”

子玉没有抗拒姑姑的讨好，顺着她的话慢慢坐在沙发上。

姑父依旧是那副模样，他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人高但瘦，骨头杆子一般，脸颊凹陷，浑身一股阴郁的气质，在看见子玉的时候才勉强露出了一抹淫邪的笑。

子玉皱了皱眉。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姑父了，上周目也仅仅见过几次，这一周目更是少，这一次竟然算是第一次见面。

“……玉玉，你今天来这，是想通了吗？”姑姑也忐忑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试探着询问道。

她不敢直视子玉，网上对子玉的评论她全看了，甚至于眼底下的黑眼圈也正是由于这几天熬夜看着评论出现的。

子慧芳只敢微微抬起眼，看了几眼子玉后又匆匆收回视线，放在腿上的双手无措地搓弄着。

她、她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当时她被子玉拒绝，心里涌上的情绪太多，甚至来不及思考，面对她儿子的步步紧逼，她也抱着想要让子玉后悔的情绪同意了他们的方案。

但她没有想过最后竟然会演变成全网的谩骂……

那些话语，光是她作为旁观者都觉得恐惧害怕，那身为其中当事人的子玉会怎么办？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哥哥嫂嫂，那是她结婚之前为数不多幸福的日子。

哥哥嫂嫂总是觉得她年纪轻，护着她，给她准备最好的东西，当时还小小的侄儿也黏着她，牙牙学语时除了爸爸妈妈以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姑姑。

子慧芳猛地咬到了舌尖，她再次抬起头，看见的是子玉无喜无悲的一双眼。

曾经那个在他哥哥嫂嫂怀里会弯着眼睛笑得可爱的小孩，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

子慧芳早就在生活的磋磨下冷硬的心肠处蓦地生起了一丝细针般微小的痛楚。

子玉不知道子慧芳心里的弯弯绕绕，他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把网上的事情澄清，挽回秦氏集团分公司的名声。

子玉冷声道：“你们要多少钱。”

姑父的眼里闪过一丝狂喜，脸上毫不掩饰贪欲，但他还知道装一下：“子玉啊，你也知道，我们呢，毕竟是你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家人了，互帮互助，这次你帮了我们，我们下次也肯定会帮你呀，对吧？”

子玉懒得理会姑父的话，直接道：“别说废话，要多少。”

姑父被子玉打断，心里颇生些许不满，但最终还是贪欲胜过了一切，浑浊的眼里闪烁着光：“我要一千万！”

“一千万？！”子玉眉间痕迹加深，如果不是碍于人设和习惯，恐怕他现在就已经站起身把本子砸姑父的脸上了。

“先前不是说只要六百万吗？！”子玉咬牙切齿，这些人是把钱当成数字吗？！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些钱有多少？！

“六百万是先前的价格！”姑父梗着脖子说，“子玉哎，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在网上的风评，你来找我们，肯定不仅仅是帮我们吧，还要我们帮你解决网上的那些事不是？你要知道，我们只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么强的力量能扭转网上的局面呢？我们肯定要多做一些，多麻烦一些才行啊，那多出的四百万也只不过是花在你身上呀！苦可都是我们吃的呢。”

子玉被这一番颠倒黑白是非的话给气笑了。

他也好意思说？他难道不知道现在他在网上的事都是因为谁而整出来的么？

他真得很久没有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了。

子慧芳似乎也觉得这话不好，刚碰上姑父的胳膊就被姑父甩开。

面对子玉，他还有心装得慈祥一点，面对向来听他话的姑姑，他可就是原形毕露。

“废婆娘！事情做不了几件就别打扰我赚钱！”

他攥紧拳头在子慧芳的面前扬了扬，子慧芳畏惧地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我还在呢，姑父。”子玉的眼又沉了一分，不管过了多久，他都看不惯姑父欺负姑姑的模样。

可偏偏不管他怎么说，姑姑都不愿意跟姑父离婚。

姑父无所谓地看向子玉。

“六百万。”子玉沉下心，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敲击着。

姑父：“九百万。”

子玉：“七百万。”

姑父也不装了，眼神慢慢凶神恶煞了起来：“八百万，再扯下去就什么好说的了！”

子慧芳抿了抿唇，扯了扯姑父，委婉道：“阿俊……”

“滚！别烦老子！”

姑父一把推开子慧芳，丝毫不在意子慧芳被他这么一推就摔在地上的模样。

子玉强行压抑下自己想要骂人的心。

他掏出一张银行卡，肉疼道：“成交。”

听到这句话，姑父的眼里迸发出狂喜，连忙抢过银行卡，爱不释手。

“不过这里面暂时只有六百万。”子玉咬着牙，“剩下的两百万我回去打给你们。”

拿到钱了，姑父也好说话了不少。

“行，行。”

子玉撩起眼皮：“但是，这两百万不是白送给你们的。”

子玉：“你们必须在网上发布澄清，不然我不会将剩下的两百万打给你们。”

姑父亲吻银行卡的动作听了下来，阴郁的目光打量着子玉。

子玉目光锐利：“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们造谣我的？”

“咔。”

门把手被拧动，年轻人出现在门后，同样的瘦高模样，一双眼浑浊不堪，他嫉恨地看着坐在沙发上似乎没有被时光带走任何痕迹的男人。

“我们那是造谣吗？那不是事实吗？”

年轻人正是曾经的堂弟。

堂弟早在以前就反应过来自己曾经是被子玉耍了一通，一想到被子玉害得自己一家东奔西跑，被他人鄙视的模样就满肚子的阴毒。

“你敢说那上面的事你一个都没做过？！”

“小虎！”子慧芳慌乱地站起身，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恨死了子玉，早早就叮嘱他不要出屋，没想到儿子还是出来了。

“我没做过。”子玉不慌不忙，“那本身就是造谣。”

子玉也站起身，沉沉眼神移向堂弟，六年不见，堂弟脸上的**不减反增，恶心得令他作呕：“当初姑姑问我要五万块救急，说姑父欠债，你叛逆，即使我刚上大三没有生活费也凑足了五万给你们，而你，不知感恩，欺骗你爸妈，来A大找我，开口就要两万块，丝毫不顾及我当时的生活情况。”

堂弟自然想起了那些事，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子慧芳的神色也灰白了下来，她自然清楚那些年来子玉到底做了什么。

她怎么还能怪子玉从一个爱笑爱闹的奶娃娃变成现在这样呢？

哥哥嫂嫂的模样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子慧芳的眼底浮上热潮。

她情不自禁地想，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

“堂弟，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子玉缓慢道，“我那时候衣服是捡着姑父的穿，学费是自己打工赚来的，生活费一分没要，兼职的钱更是全数上交，你开口就要我两万，我怎么拿得出来。”

“你、你不是跟秦屿镇恋爱了吗！你拿他的不就好了！”堂弟狰狞道，“你就是攀上了高枝就看不上我们这穷亲戚罢了！”

“我只是恋爱，不是结婚，就算结了婚，我也不可能随便拿他的钱挥霍。”子玉一点点地揭露曾经的一切，“是你不知足，要两万不够还要十万，自己打下的欠条却无力偿还，逼着你的父母带着你东跑西跑。”

“噢，让我想想，你高考失利了吧，说着自己上了大三，其实根本没去吧。”子玉轻飘飘地丢下一个大炸弹。

子慧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浑身颤抖的儿子。

子玉眉眼弯弯：“真是从小就会做骗子，大了更是骗得出神入化。”

“复读一年也依旧三百分出头，专科看不上，本科读不起，骗家里录了个民办本科，实际上找的机构伪装，拿着家里给的十几万学费和每月上千的生活费在外面厮混赌博搞男人，甚至患上了艾滋也不敢说，偷偷躲在家里继续网赌，小堂弟啊小堂弟，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堂弟大叫一声，眼睛发红，猛地冲上前：“你闭嘴！你闭嘴闭嘴！！”

就在他即将抠上子玉眼睛的那一刻，一道猛烈的力气瞬息间踢上了他的胸膛。

日理万机的秦总出现在了这小小的蜗居屋里。

子玉一惊，转过去看房门，原来早在他们沉浸在自己说的话之前，秦屿镇就已经派人把门给直接撬开了。

而门口处，正站着好几个路人举着手机指指点点。

子玉凑到秦屿镇耳边，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秦屿镇默了默：“……我不放心。”

子玉叹了口气，他就是猜到了这一点才想独自过来解决。

这一周目的渣攻真的是一直在发疯，从未停止。

子玉勾了勾唇。

子慧芳早在听清子玉说的话那刻就神思恍惚，姑父倒是反应极快，拎起堂弟的衣领惊恐质问道：“你得了艾滋？！你为什么不早说！”

堂弟身子一抖，连话都不敢说，姑父见他这幅模样，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不敢再拖，立刻冲出房门去医院检查，虽然已经快五十了，但他贪生怕死得要命。

子玉懒得再参与接下来的事，他想要的东西都已经拿到了，可以走了。

子慧芳突然叫住他。

“玉玉。”

姑姑的话还是有用的。

子玉回过头看他。

子慧芳的神色里面满是释然，在听到她儿子患上艾滋的那刻她就意识到自己也逃不了了，她从小就宠着她的儿子，无法无天，即使二十来岁了，衣服、碗、打扫房间全都是她来做，甚至儿子喝醉了酒学着他父亲的样子把她打出了血，她也总是原谅他们。

就在刚刚，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

她看向子玉，眼里是浓浓的歉意，她回过半生，突然明白，她一直都在固执地念着旧情，却把世界上真正最爱的人越推越远。

“对不起。”子慧芳走到子玉面前，秦屿镇皱眉，带着子玉后退一步，他怕子玉也被感染到——虽然这不太可能。

子慧芳想要牵子玉的手僵在原地，她呐呐地收回手。

“小虎他欠了龙哥的网贷和赌债，怕死，所以让我来问你要钱。”

身后的堂弟惊恐不已地看向自己的亲妈。

子慧芳心里的重担随着这些话语的吐出一点一点地变轻。

“你不愿意给钱，于是阿俊和小虎便想到了造谣你的法子，网上那些爆料也都是龙哥他们找来的水军……对不起，玉玉，是姑姑错了。”

子玉安静地注视着子慧芳。

子慧芳跟他现实里的父亲有着相似的眉眼，这也是他总是对她狠不下心的原因。

秦屿镇拉过子玉：“走吧。”

子玉摇摇头，按下了秦屿镇的手。

他凑近子慧芳，再一次说出了相同的话：“你跟他离婚吧。”

子慧芳还是那样，即使她看明白了依旧舍不得。

子慧芳愣愣道：“没必要了……”

反正她也是要死了。

子玉凑近他耳边，轻轻说出了贱受曾经埋藏在心底长久的秘密。

“姑父猥亵过我。”子玉垂下眼，“在我十岁的时候。”

虽然并没有得手，在姑父摸上贱受腰的时候，贱受就猛地朝他的□□踹了一脚跑走了。

但这个足以说明一切了。

子慧芳瞳孔猛缩，瞬间这些年来的所有不对劲都有了说法，她踉跄地倒退几步。

她要离婚。

她要离婚！

除非她不做人了，她也要离婚！

子玉叹息一声，他知道姑姑的为人，也清楚如果没发生这件事之前告诉子慧芳，或许子慧芳还会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可这些事叠加下来，他姑姑不会对他的话再有任何怀疑。

子玉牵起秦屿镇的手。

秦屿镇颇有些惊喜，连忙反握住子玉。

子玉扯出了笑，他心里很疲惫，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了，他跟秦屿镇的退婚一事也要推上日程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

子玉垂下眼，他有一点点不太开心。

“子玉！你这个贱人！你去死吧！”

突然间，液体盖头袭向他的眼睛，子玉最后看见的，是堂弟狰狞仇恨的扭曲脸庞，和他手里标着硫酸方程式的瓶子。

剧烈的痛楚瞬间涌上，耳边响起兵荒马乱的声音，以及秦屿镇饱含恐惧的呼喊。

舒适区！舒适区！

姑父和堂弟的惩罚还在后面，以及原身贱受没让姑父占到便宜的，他那一脚给姑父差点踹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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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