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杉城邦的格局与其他的城池都不尽相同，带着旧日时代的遗风。

从城主府的庄园出来，通过漫长笔直的中轴街道，这座城大小巷道密布，有城内河流穿过各式居民建筑，略带尖顶的房屋林立在一片安静中。

安多尔今天难得乘了马车，马蹄踏过城中的石板街道，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指着马车外的景色，向赫洛亚介绍着这座城的布局，赫洛亚微微倚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着。

“殿下。”车外的代为驾车的骑士出声道：“我们今天还去城东吗？”

安多尔颔首：“去。”

外面的骑士应了声，扬起鞭子，架着马车往左转弯。

“城东？”

“摩拉杉的贫民窟。”安多尔低声解释道：“那里的瘟疫是最严重的，一旦有一人发病，就会传染给全家，几乎没有例外。”

他叹了口气。“我前几天刚去的时候，那里几乎已经是一片大型的停尸场了。”

随着他们来的许多牧师祭祀都被派去了荷努特以内的国家，伪装成自由牧师传播信仰，因此能用的人手明显不足。安多尔作为圣子，最近一直在瘟疫最严重的城东净化。

“那里是不是很危险？”

赫洛亚皱了皱眉。

瘟疫和之前在死城小镇的死亡之气不同。疾病是真实存在的，身负光明之力只能让他染病的几率变小，却不能全然预防。

“怎么会？”安多尔抬起手，伸出食指，点在赫洛亚的眉心，微微用力把他眉心抚平。“我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赫洛亚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安多尔的食指悬在空中，微微停了片刻，动作自然地收了回去。

“我明白了。总之，要小心。”

“当然。”

马蹄声塔塔地踏过石板街道，很快声音消隐。

——已经走到了泥土路上。

赫洛亚微微探身看向车外。

这里的建筑明显要显得更加拥挤一些，窗户挨挨挤挤的，原本应该是挂着衣服的绳子此时只有零落的一两件还在随风摆动。

“这里就是城东？”

安多尔点了点头。“前面不远处有个破旧的教堂，教廷的诸位最近就在那里。”

“这里竟然会有教堂？”

“很旧的了，应该是信仰还没衰败的时候建造的。我们找到的时候那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废墟了。”安多尔笑起来。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这里信仰的衰落而难过，也不曾因为教堂的遭遇而愤怒，说起来的时候如同在讲一件平常的事。

但是赫洛亚知道他本没有这么轻描淡写。前几日的时候他的情绪低落，就连骑士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安多尔，光明的信仰会重新在这里崛起的。”

安多尔闻言一怔，接着眼眸弯起来，眼里的笑意更盛。

“你在安慰我吗？”

“当然。”

“赫洛亚，你不觉得，自己变了许多吗？”

“什么？”赫洛亚被他这句话问得一愣。

“你以前可不会安慰别人。”

“我以前？”

“你以前不像是个人类。从神宫降下的使者，传达了神明的旨意，没有自己的感情……”安多尔低声细数着。“而现在你更像是尘世里的人了。”

赫洛亚脸上的神色冻住了一瞬，接着低下头笑起来。“确实。”

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或许，是属于人类的痛楚贯穿身体的那一刻？

他不清楚。

但是，人类的感觉确实要好太多了。

“可是安多尔，我并不是人类。”

……

马车停在教堂旁边的空地上。

教堂门口已经挤了一堆前来求医的人。安多尔绕过前门从侧门进去，刚站定就被里面的牧师叫了过去。

“殿下，今天来的人似乎更多了。眼下的几位已经忙不过来了。城中其他地方还能调些人手吗？”

和其他城区不同，这里地方不大，可人口却比其他区域更加密集，染病的人员也要更多。

安多尔皱了皱眉，招手唤来一个骑士，请他前往其他城区看一看能否再抽出一些人手来。

他走过去，接过牧师手里的临时记录册。

“怎么会有这么多？”

牧师摇了摇头。

他此刻体内的光明之力几乎已经消耗殆尽，面色有些苍白。也正是如此，他才被换下管理记录册。“殿下，这些人的信仰薄弱，这样下去，我们难以为继啊。”

安多尔点了点头。“再坚持一下。等过几天我们治疗过的病人好转，情况就会好很多。”

牧师点了点头，又转身忙碌开了。

安多尔把绣着金线的外袍脱下，穿着普通的白衣走到厅中，接过了另一个接近力竭的牧师手中的病人。

他握起躺在地上的少年的手，额头微低，眉心处微微有光芒亮起。

“愿神明赐福于你。”

他抬手，食指在少年的眉心画上一个圆形。

他眼前这个少年面色潮红，是发热的症状，眼眸紧闭，已经是昏睡的状态，眉眼间萦绕着一抹仿佛挥散不去的衰败气息。

安多尔低头，从体内调用光明之力，施展治疗的神术。

温暖的力量从他的掌心流向少年的身体，在他的体内流动，渐渐驱散了他身体深处的寒意。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挣扎着试图睁开双眼。

忽然，一个温热的手掌盖在他的眼前，原本有些刺目光线投进的视野再次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中。

“别着急。先好好休息吧。”

随着那道温和的声线，他忍不住再次陷入了睡眠之中。

安多尔感受到掌下细微的颤动停了下来，才慢慢收回手掌。

少年的病并不算太过严重，他很快就将疫病清楚干净。少年的家人小心翼翼地扑了上来，激动地颤抖着双手抱起少年的身子。

“夫人。”安多尔柔声道：“他已经没事了。请带他回家休养吧。”

少年的母亲，一个穿着浑身打满了补丁的旧衣服的夫人眼含热泪地点了点头，抱起自己的儿子。临走之前，她停了停步，又回头向安多尔连鞠了好几个躬之后才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安多尔刚执起下一位病人的手，忽然间，熟悉的力量再次从身体内涌出。

他一怔。

这股力量，是长久且虔诚的信徒才能带来的。

他抬头，那位母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城东密密匝匝的房屋之后。

安多尔笑了笑。

不管在哪里，不管在谁的统治之下，人们永远都有选择自己信仰的权力。

即使是在坦沃尔蒙，也并非人人都信奉光明的教义。而即使是在这样一个远离信仰贫穷的角落，也有虔诚地信仰着光明的人。

在信仰之下，人们永远追求其内心的渴望。

想到这里，安多尔的思绪断了一瞬。

赫洛亚他……他说他不是人类。

可是，怎么可能呢？

何其荒谬，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和冷冰冰的贝卢黎，和神明制造的权杖，和在神力之下立即建成的花园，是同样的东西吗？

难道他以为，自己也可以这么认为吗？

但安多尔没有办法否认。

赫洛亚没有心跳，从自己的体内取出光明铸成的剑刃。

他拥有着日光般的发，深海做成的眼睛，皮肤苍白犹如星辰石。

他不懂得人类的感情。

赫洛亚自己这样说的。

安多尔低头合眼，调动体内的力量再次治疗着眼前的病人。

交出力量，换取信仰，以得到更强大的力量。

不，赫洛亚不是物品。

他抿起唇。

他能够让赫洛亚懂得人类的情绪，就能教给他更多人类的感情。

不管是多深的感情。

不管用多久，用什么办法。

啊，话说我真的等不及写到安多尔黑化了，但是手速它告诉我我不行(╥╯^╰╥)

打滚求个评呀，好让山知道不是在单机呜呜呜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嘀嘟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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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