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把我们抓进来的时候，你不是挺牛吗，怎么，阴沟里翻船，自己掉坑儿里了啊？”

伴随着阴阳怪气的语调，本就不宽敞的过道凭空伸出一只脚。

他和东方禹之前和科学家勾结的事儿，几乎无人不知。不得不说，在这梦境场里，BOBI的能力确实突出，也掌控的如鱼得水，但这一切都得以没有枷锁禁锢为前提……

如今没了那些，单说他个子本就不高，说话又不算客气，在这些和他有旧仇的人看来，那不就是网中鱼，现成儿的人肉沙袋？

显然，有些看他不满的人已经不愿再忍了。

“啧。”BOBI抬了下眼皮，这位逮到空隙挡路挑衅的人看着是有些眼熟的，但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他心里搁着事儿，懒得搭理，就侧身绕过，并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那人却以为是话真戳了痛处，嘲讽也变本加厉了起来：“看他，怂了，这不就是狐假虎威么，你们注意到没有，是东方禹跑了，罩不到他了，这两天他就又转去抱K的大腿了。”

“K早已不是以前的K了，都一样被关进来的人，他能护的了你？”

“就是，那种混蛋科学家的儿子，他老爹在干坏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积积德呢，这都下黄泉了，还把自己儿子坑了，哈哈哈哈哈，该。”

“我看那K也不是个能打的，过两天，咱们去治治他……哎呦！”猛地挨了一下，那人话被打断，一手捂着脸，眼珠子瞪向BOBI，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还敢先动手？”

懒得废话，BOBI直接上拳头招呼，那人被锤的连连后退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回敬了一拳，不过，他们身上都有镣铐束缚着，真打起来也只能是最行动不便的扭打，其他几个人见状，也都纷纷上了手。

尽管BOBI平时确实是个混不吝的，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脚镣影响发挥，没多会儿就被按在了地上，护额发带也被扯了下来。

“别碰我发带！”

那是，小白亲手洗过的发带。

却被捏在这人的脏手里……血红冲上眼底，BOBI下拳已经完全没了轻重，打碎了消防栓的时候，玻璃碴子扎在了手上也全然没知觉似的。

楼道里的警报骤然响起，大多数人已经趴下了，仅剩的一个还能动活儿的人想跑，却被BOBI一手拽住，怎么也挣不开。

“发带。”他手上的血不断的从伤口往出渗着，却依然不知疼似的拽的死紧：“还我。”

“给你，给你给你。”

还是还了，可管理的人已经赶过来了，结果就是分别给关进了禁闭室。

铁门在身后一关，BOBI就拿出了发带仔细掸着上面的灰，结果手上的血不小心蹭在了上面，好在发带也是红的，乍一看分辨不出什么，只是变得有点湿糯糯的。

轻握在手里，他叹了口气，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还要择那些还牢牢嵌在自己手上的玻璃碴子。

等到给他放出来，也已经到了放风的时间。

BOBI的脸上挂着彩，刚被放出来的那几个人也同样。没再多理会，他只攥着发带到空地一侧的榕树旁坐了下来。从这块空地里往铁丝网外看去，视野能够及到的范围是有限的，不过相对来说，这个位置已经是最大限度能看到铁丝网外的了——副楼和实验楼。

他知道平时小白不怎么来这两个地方，可是目光还是不自觉的往外瞅。

这时，意料之外的，K向他走了过来。

他和K接触不深，之前在食堂勉强能算是一起吃过一顿饭，不过他能想象到K处境的艰难，所以在他过来问“可以坐下吗”的时候，也只是点了下头。而再之后，是尹海，罗晏，苏籽……一切发展都在意料之外却又似乎顺理成章，他们在那之后经历了很多，只是，他的梦境场里，不再有小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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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在某个节点停下，思绪回到此刻，会议室里的讨论还在持续着，可是得不出结果的猜测，更多的时间只是归向沉默，最后苏籽一拍巴掌，说算了，今天就先说到这了。

大家纷纷起身，各自散去，小白则跟在苏籽身后离开。

在基地的这些日子，是他隔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重新生活在小白的身边，也终于有机会让他彻底看清楚，明白……他的变化。

如今的白瑛，其实已经完全不像曾经那个他了。

不再有当初的小心谨慎，规矩行事，默默忍受，他更加的生动，更加鲜活，甚至多了几分孩子气……但投向自己的，却是礼貌而陌生的目光。

四年前，在他们成功逃离实验室之后，K收到了来自源先生的威胁视频，威胁之所以成立，是因为在那视频里出现的，正是他在梦境场苦苦寻找过的弟弟……当时BOBI和权曦正好跟K在一起，自然也看到了，研究所那边开出了回归待遇和条件，说让他回去是需要他的协助，并不会再强制拘押。

事实上，就算这真是个陷阱，对于一心惦记着弟弟的K来说，也没有另一种选择。

就在K下决心要离开罗晏和苏籽返回研究所的时候，BOBI说要同行。

之所以会这样决定，或许是为了朋友间的义气，又或许……是想找一个只有回到那里才能见到的人。

但他没能见到小白。

就像凭空消失一样，研究所内外，无论他问谁，都没人知道白瑛去了哪里。

在这种情况下，K有单独找过他，说如果他想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但对于BOBI而言，留下还是离开已经无所谓了。况且，他既然清楚K的苦衷，就更没办法把他一个人留在研究所。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终归是和苏籽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苏籽的身边，再次看到小白。

多么讽刺的事，兜兜转转这么久，立场也变了两回，他们却仍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BOBI永远没法忘记在那之后的第一次重逢，白鸟之上，小白目光平静的扫过他，和扫过在场其他维护者和研究员没有任何差别。那透亮的眸子里毫无波动，连额外的一秒停顿都不曾有。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万千想法中的某一种里，BOBI甚至觉得，是这个小白霸占了那个小白的身体……但同时，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并不是这样。

小白是个AI，他遇到的人会铸就他的性格和处事方法。客观来说，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小白，其实倒更像林莫奇多一些，唯唯诺诺，常常把规则挂在嘴边，想来必定是受到了研究所和源先生的影响。而现在的他如邻家男孩般开朗温暖，也能看出他在这个基地真的很开心……只是，这些可以称之为情绪的波动已经和他没有半分瓜葛了。

可笑的是，东方禹早已不在梦境场，他甚至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对白瑛所有的记忆都不是凭空臆想，杜撰出来的。

对于BOBI来说，这种要去刻意疏远的关系转换太过生硬，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一不小心，就变成了针对。

也许在偶尔的偶尔，他还会听到关于白瑛的消息，得知他们的动向，只是如今，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从“朋友”转换为了“敌人”。

就是这样吧，有些人失去了就不会重来。

所以他才说啊，自己也早该忘了才对，奈何做不到。

裘雪心细，在离开的时候看迟迟没从座位上起来的BOBI，放缓了起身的动作，等大家都出了门之后，才留下问了句：“你以前认识小白，是不是？”

BOBI还有些发怔，迟了些许才转过头看向停在他椅子旁的裘雪。

他的反应平淡到给人一种他根本没听到的错觉。

但他听到了。

这句问话，像是在BOBI的心脏处转了一个轮回。把在喉间哽着的苦涩硬压下去，他没有答，只是回问了句：“你们现在都是这么叫他的吗？”

他看裘雪点了下头，看她张张合合的嘴好像又说了什么，看她后来叹了口气还是离开了，看到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轻轻的，掩上了门外的月光。身体很重，重得他无法动弹，可五脏六腑却像是一阵空落落的轻。

他没法说，以前这样叫他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