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现实里你认识的孟子诩是什么样的，可是在这里，他从来都不是会随意跟人谈心的性格，所以我知道的也并没比你多多少。”

“只不过他对你不一样这个事，不难看出罢了。”K的眼睫低垂，看向顾琰：“我知道你有话想问他，我是说，拥有着这里记忆的他，我会给你创造在梦境场接近孟子诩的机会......”

顾琰一愣，看过去，听到了K的下一句话。

“前提是，你愿意帮我拦住他的话。”

这话倒是真令顾琰有几分吃惊：“拦住他？我以为在这边，你们是统一立场的。”

“是也不是，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做而已，我想，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孟子诩，应该都是一样的......”

“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我能告诉你的是，从四年前，我和苏籽罗晏他们被关在实验室那时开始，孟子诩就从始至终都是站在科学家那边的......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说服......”浮云掠过，K的眼眸低垂着：“......也不一定会像你想的那样顺利。”

“你觉得我能帮你，所以跟我说这些？”顾琰的眸子看向他：“拦住子诩，你想做什么？”

“到了源先生面前，你只要说你愿意归属在我们这边就可以。”K也没有再和他在言语上打转，直接说道：“尽量不会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不是向他百分之百的保证，K说的是‘尽量’。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游说，但顾琰能感受到他是实话实说，也是饱含诚意的，不过......

“既然你也不承认他的做法，难道没有想过，推翻他们？”月光时而从浮云的缝隙中透出，顾琰的影子在石板地面上拉的很长：“你有把柄在那些科学家手上？”

时间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下缓缓流逝着，就在顾琰以为K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开口了。

“和罗晏他们逃出研究室那晚，我确实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去。”K说。

“说到这，你和罗晏其实一直是有联系的吧？” 终于，顾琰说出了自己心里放了很久的猜测，问完这句话，他也在观察着K，而K似乎也是故意像刚刚顾琰做的一样，没把情绪破绽暴露在脸上，那双灰褐色的眸子看回来，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从来都没问过我一句，我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就好像对于我们几个聚集在苏籽那边的事......丝毫不意外。”把话说开，顾琰似乎也是站累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倚靠在石柱旁有意无意地转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环：“还有，你愿意就这样信任对你而言几乎是陌生的我，应该也是因为罗晏的关系吧......”

“......不过我也只是猜测而已。”适时地收了话音，顾琰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

不知是因为这里是内院还是因为夜已太深，西院能听到的鸟鸣声在这里也毫无动静，当话音落下，空气中盘旋地只有两人安静的呼吸声。

“顾琰，你是独生子么？”

“我有妹妹。”

“我，有弟弟......朴佑新，那是他的名字。”月下的一片阴影中，K的头微微侧偏着：“被关在研究室的那些日子，其实我是有些庆幸的，因为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在梦境场见过他。”

K说到这，不自觉引得顾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关在那个狭窄箱子里，确实，尽管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在第一时间，也同样是在庆幸小希没有被卷进来。

顾琰忽然觉得懂了些什么。

“研究所被兰瑟他们占据的那个晚上，脱离研究所的范围，就在我以为我们真的脱逃成功了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视频......”K的目光固定在了一处，眼睫轻颤，似是陷入了回忆：“视频里，我看到了我弟，而背景......有白塔。”

无需多说明，他们都很清楚，那个白塔是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建筑，那么视频的画面中有白塔，也就是说，他的弟弟......人也在梦境场。

在，源先生他们手里。

“知道这件事之后，那时和罗晏他们的所有约定和努力，我都顾及不了了。”略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K摇了摇头：“没办法，那时的我，满脑子，只有他的安全。”

“现实里想不起梦境场的事，你知道的......”

听他这么说，顾琰也在心里默默掌握了情况，看来，K对自己是双记忆的事情并不知情，既然罗晏他们虽然有沟通，但是没把这点告知给K，那顾琰也没动声色，就点点头继续听他说。

“佑新的身体一直有些弱，而现实的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重复着带他去看病，吃药......我俩的母亲去世的早，而父亲也因为事故而去世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K说的事故顾琰知道，在基地BBQ的那次，苏籽给他们讲解过去的时候曾提到过，是梦境场刚出现没多久的时候，进入梦境场的那一分钟里他的父亲刚好在驾驶汽车，所以......

“所以，这是你那个时候选择离开苏籽他们的原因。”其实，顾琰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用的已经不是疑问的语气了。

顾琰总觉得K的那双灰褐色的眸子蒙了层忧郁的膜，像是小心翼翼地把珍贵的光芒存放凝结，却封存在了自己触及不到的地方，K的声音有些沙哑：“世界会给你很多选择，可那又怎么样呢，旁观者总是清，可当你身在局中，亲自站在了那个让你不得不选的路口......”

你确实拥有选择。

但未来与过往中，你也有太多不得已。

你确实做了选择。

无论那是否让你心甘，情愿，心知肚明那是痛是喜的也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回到研究所，身份转变成了帮凶，而我的能力并帮不上研究的忙，也就是帮他们抓捕和管理那些逃离的人和刚进入梦境场的人......”

K扯了一下嘴角，却也没能扯出像样儿的弧度：“不过我最终也还是没能见到佑新，他们说是‘单独培养’，但实为人质，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对于我，可以确认的是每晚回到梦境场，都能想起来现实的佑新还是安全着的，就还是得留在那里，别无选择。”

“选择离开他们之后我是没有想奢求别人的理解的了，但绝对不能让步的那个最重要的东西，能守护好，也够了吧。”K说完这段话，两个人安静了很久，最后，还是K哑声为这段回忆做了总结：“活着，总有取舍。”

顾琰沉默了，是因为如果角色转换，小希是被扣下的那一个，而需要做这个选择的是他，他也许会走同样的路。

也许那么有一刻，他能明白K的选择。

脚下的路一步一步，也许注定通向深渊，旁人都懂的事，艰难前行在这条路上的人其实未必不清楚，但当你看看四周，衡量左右，可笑的是，路那么多，还是只有这一条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