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响起，是孟子诩的，这道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浅褐色的瞳孔微微转动了一下，他垂眸看到了被压在乱石下的源先生，和一脸戒备看着自己的K。

从孟子诩的表情中，K看不出半分险中获救后的欢喜。

孟子诩没有刻意回避K和在场的其他人，就站在那里接了通讯。这一刻，无论是维护者，K，亦或是其他研究员……在场所有能动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纷乱的窘境，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孟子诩只是静静听着，然后回复了一句，“我没事。”

简单的一句答复，k却从孟子诩的语气和神态中察觉出了一种很微妙的矛盾感，就像是有什么被他深埋于表象的平静中。

K不知道通讯那头的人是谁，不过很显然，这和孟子诩会被维护者保护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没给机会让K多做分析，孟子诩草草结束了通话，摘下耳机，他看向K，“是你把顾琰带过来的？”

问话的声音有些低沉，让人听不太出来他这问句背后的情绪。

K本身确实是想安排孟子诩和顾琰见面的，可如今……他看了看孟子诩，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维护者，忽然又不知道，这个面，该不该让他们见了。

“维护者背后的人，一直是你？”

面对K的质问，孟子诩没有说话。

废墟之下，被乱石压住的源先生的眸中充了血丝，肆意爬布蔓延在有些泛黄的眼白上，他不断地发出呃呃啊啊的声响，却也听不出到底是在呻吟咕哝着什么。

或者说，没人仔细听。

孟子诩稍偏了一下头，示意身旁的维护者散开些，不要离自己太近，而散开后的维护者们搬开了乱石，将已不再能自主行动的源先生抬了起来。

“你要把他怎么样？”K有一瞬间是想要阻拦的，尽管他并不关心源先生的死活。

但他有想要的东西。

孟子诩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他示意维护者将源先生带离，而后垂眸看向台阶之下的K，“做出这种决定，看来你已经知道你弟弟的位置了……”

“你一直都知道？”K是意外的，但眼下日出将至，他没有时间继续拖延在这里，话里也显出了些许急迫，“通行卡在你手上？”

孟子诩步出维护者的保护范围，一节节地走下台阶，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片白色的圆形卡片交到了K手上，而后，就跟着搬运源先生的维护者身后一同离开了。

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手里捏着这张小卡片，K已然不再有心思再去顾忌孟子诩或是源先生会怎么样。

终于，终于能找到弟弟了……

他径直往白塔的方向而去，走了两步，似乎是想到什么，又回过头。身后是孟子诩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几乎要融进那片维护者聚成的白色。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算了。

自己有该去的地方，或许他也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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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不住地一声嘶吼，顾琰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力量一下子填满，又被丝丝抽离。

剧烈的震动伴随着楼体的晃动一并而来，顾琰的背脊狠狠撞上墙壁，汗湿的额发落下，遮住了原本就有些涣散的眼。

顷刻间，天花板陷落。

坠落的乱石无眼，却没有一块砸在顾琰身上。

落在顾琰身边的，是从天花板上层的缺口跃下，劈开石块守住他的祁煜。

尽管侧脸沾了些灰，祁煜那双墨色的眸子却仍旧明亮，他赶忙蹲下身查看……顾琰的情况并不好，他跪在地上，小半张苍白的脸被凌乱的发丝遮住，脊背还不断在发颤。

周遭，一团团的浓黑色雾气不断透过皮肤渗进他的体内，不一会后又像被反弹出来似的盘旋萦绕在一旁伺机而动，而每每当雾气贴近顾琰，他的呼吸就肉眼可见的急促起来，时不时从嗓间溢出几声闷哼，透出的那种痛苦，让听到的人都不禁心悸。

看到这一幕，祁煜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原本环绕在身边锋利的光剑瞬时化作无形的柔光，倾尽全力的驱散那些纠缠着顾琰的黑雾。

待到那股子力量多少被压制住，顾琰才终于像是感觉到了祁煜的存在一般，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底有些泛红，眸中还带着层薄薄的水雾，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唤他，又像只是在自我确定一般的喃喃自语，“祁煜……”

一时间，祁煜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感觉心脏像是遭了一记闷拳般的坠痛。

生疼，无力。

这种感受对祁煜来说有些太少见了，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应对。

祁煜想扶起他，而得到支撑，原本就重心不稳的顾琰无力的将头抵在了祁煜的颈窝里。

他并没有多重，只给祁煜的上半身带去些微压力感，滚烫的液体就这样无声的洇湿了他的左肩，薄薄的衣料贴上皮肤，被风一吹钻心刺骨的凉。这激得祁煜浑身一颤，有些僵硬的滞在那里，直到手心被塞进一个轻巧的小物件。

许是因为过度乏力的缘故，顾琰的声音还未恢复，他颇为疲倦的挂在他肩头小声呢喃，话语传入祁煜的耳中，没等他回应写什么，他又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彻底闭上了眼睛歪倒在祁煜身上，耳侧，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而等祁煜垂眸看清手中的东西，更像是被人狠捏了一把心脏，几乎要无法呼吸了。

“……顾琰，没事的，别担心，没事的。”

短暂又漫长的分别后，顾琰成了这个样子，罪魁祸首却无从追究，祁煜并不知道顾琰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很痛苦，他能做到的只有拥着这个大男孩，用贫瘠的话语重复安慰，灌入他从未有过的温柔。

可现实不容他们多加喘息。

因为循着顾琰的喊声而从上层跃下的……除了祁煜，还有兰瑟。

兰瑟的白色制服稍有些破损，显然二人是从楼上就早已动了手，这样看来，方才顾琰在房间里感受到的震动是源于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兰瑟紧追不舍，祁煜不得不从压制顾琰周身那团黑雾的光中撤出一些，以用来抵抗攻击，可当他这样做之后，怀中的顾琰又像是加剧了痛苦一般挣扎。

“呃啊啊……”

他的左手揽着顾琰，实在是不方便行动，可兰瑟一次攻击不成，自然也不会轻易就此作罢。

危急之下，祁煜只能在尽量不影响顾琰的情况下勉强撑起一面光的屏障，薄薄一层盘桓在他们四周，充当着最后的堡垒。

但他知道，撑不了多久…….

兰瑟挥剑，刀刃在照射下折射刺眼的光，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下，终于，最后一层屏障也被彻底地摧毁殆尽，那身穿白衣的人挥出的锐利剑芒直劈向在绝境中相拥的二人。

恍惚间，顾琰只感觉到背后蔓延开了一席温热的湿润，是温热的，又很快冷却下来。

空气中染上了一丝腥气。

少年白色的衣衫结出了鲜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