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丢画

即将飘夏的天,入了夜便如同进了冷库,昼夜温差大到惹人骂娘。

淅淅沥沥下着雨,淋到人身上刺骨的很。

晚自修,外面的雨势变大。

教室里的众人安安静静的写题,空气中只有笔触与试卷摩擦发出的婆娑声响。

白笑笑踏进教室,一点一点看大家再写地理试卷。

许一珂站起来放低声音,“老师,度星辰没来上课。”

一贯严肃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白笑笑却偏头看了看窗外的雨夜,“不用管他。”脸色如常,分毫没有发怒的迹象。

许一珂纵然好奇,但还是压着脸颊回了座位继续写题。

同桌好奇询问,她只摇了摇头。

温知乐趴在课桌上睡得香甜,雨声如催眠神器。

白笑笑面露犹豫之色,片刻后,她掏出手机拨打一个电话,边往外走边等待对方接通。

晚上九点五十分,晚自修结束。

温知乐收拾好东西,贺牧野已经等候在走廊里了。

“下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去。”

温知乐点头,“谢谢你。”

坐在车上时,都觉得雨砸人砸的凶狠,温知乐望着窗外像是水幕一样的天,自言自语,“一连下雨,好潮湿,衣服晒不干。”

“南方天就是如此。”贺牧野安慰了两句,“缺衣服穿么?”

“不缺。”温知乐拒绝了,“度星辰逃课一整晚上,他真机智。”

那时候天还没有下雨,在家里待着真好。

贺牧野抬手摸了摸鼻子,很好的掩饰他脸上那一瞬间的不善,“对。”只好顺着回答了。

外面雨势渐长,像是紧锣密鼓的鼓点,把地面敲击的砰砰作响。

廖华路的下水口被塑料袋塞住了,累积的雨水无法被疏通,将马路积出小湖泊一样的盛况。过往的车辆一整个轮子都被淹了进去。

好几辆小电动车过不去,一个妇女车后座的小孩子嗷嗷哭,喊着妈妈我要回家。

一辆破旧的黑色桑塔纳老远开着远光灯过来,车门打开,出来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身高约摸得有一八五,板寸,皮肤被晒的黝黑,续着一层络腮胡。

他瞧了瞧路那头被堵住的一行人,猛吸一口烟,将烟蒂咬在嘴边,淌着水过去,一个扎猛过去,半个肩膀浸入浑浊的雨水中,他弯着腰摩挲了半天,终于把脏臭的塑料袋扯了出来。

这满马路的浑水顿时顺着口子流进去,他嘶了一声,甩了甩手腕,原是水底锋利的石头划破了他虎口,暗红色的血渗出来,他浑然不在意的按住,想着过会儿就好了。

过去的行人朝他笑了笑,他心神为之一松,跟着点头,笑的眼角一层一层皱纹。

上车把百合花束取出来,塞进风衣里裹着,男人迈开步子钻进了旁边的陵墓。

去给已故的妻子扫墓,今天是必须要做的,虽然她还活着的时候,两人早已经离婚。

度常衡对景玲的墓地熟得很,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本就是深夜,更别提这会儿还下着暴雨,一片墓地更是个魂儿都没。

度常衡往前上楼梯,绕了个弯,却眼尖的瞧见一排松树旁坐着个人影,动作鬼鬼祟祟的。

他猛地提高警惕,狠狠压下眉头,侧过身子将手放在腰间,摸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上班时间,不允许配枪。

近了,更近了。

坐着的人听到动静抬起头侧看过来 ,一道闪电从天际线劈过来,刹那间照亮了整片墓地。

接着是轰隆雷鸣,那个人影手里提着半牙西瓜,皮肤被雨水泡的发白。

“小辰?”度常衡十分意外,他一瞬间心提起来,手两手捏了捏花束的包装,透出一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错愕。

度星辰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西瓜,每口都咬的用力,像是在撕扯生肉。

脚边的袋子装了许多吃掉的西瓜皮,显然他手上的是最后一牙。

陵园外的米线店,环境颇为差。

绿色格子桌角是擦不掉的黑色污渍,挨着墙的那边靠着一瓶醋和一罐辣椒,醋是用矿泉水瓶装的,瓶盖扎开一个孔,用来挤醋。

店里没人,软胶帘子被风吹的啪啪作响。

老板娘端来两碗米线,“鸡块米线好了,醋跟辣椒随便放啊。”她热情的扯着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

“好嘞好嘞,老板别忙了,歇会儿吧。”度常衡露了笑脸。

度星辰挤了两下醋,又放了满满一勺子辣椒,搅拌均匀埋头就吃,把米线唆的作响。

度常衡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哎,晨光,不用找了,在我这儿呢。”

“嗯,吃完饭我送他回去,好,你早点休息吧,挂了。”

挂完电话,度常衡劈头盖脸就是骂:“你出来不知道给你叔打个电话说一声?他淋着雨到处找你,在外头出点事儿怎么办?没得一点良心!”

“我当然跟你比不了。”度星辰把筷子往碗上一放,一碗米线吃的干干净净。“我没得一点良心,您良心大大的有。”他甚至是笑着说的,神情平静。

若向往常,俩人早已经吵起来,吵到怒气中烧,打起来也不少见。

度星辰通身的好好力气便是从这儿来的,普通人或者小混混跟警察比身手?根本不可能从度星辰手上讨得了好,尤其是刑警,练得都是招招致命的玩意儿。

度常衡火一下子来了,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愣是咽了回去,他平复着心情,“今天怎么想起来到你妈墓前坐坐。”

度星辰抬眸,“今天是我生日。”

度常衡瞬间喉头一涩,没反应过来,“你生日……你今天——”

“你……”他刚想问吃西瓜了吗,又回忆起刚才度星辰坐在墓地前吃西瓜的模样。

度星辰往年过的都是阴历生日,与阳历不相同,换言之,每年他的生日在日历上显示的都不是同一天。今年巧得很,刚好和景玲的忌日在一天。

度常衡沉默了下来。

度星辰也没说话。

半晌后,度常衡问吃完了吗,度星辰眼里写着废话。

他开车送度星辰回去,在小区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两个西瓜送上去。

度晨光开门,连忙招呼两人进去,度常衡把西瓜递过去,拒绝了,“我就不进去了,市局还有事儿。”

度晨光结果西瓜,出声:“见天儿的忙,也不在意这半天。”

度常衡摆了摆手,没改变主意,度晨光也只好同意了。

度星辰进去洗了个澡出来,度晨光一头卷发齐肩,他没戴眼睛有点儿瞧不清人,“小辰,西瓜切好了你吃了再睡。”

“吃过了。”回应给他的是关门声。

度晨光也没说什么,拿起一牙咬了一口,站在客厅往窗外看。

雨丝毫不见停。

过生日不吃蛋糕,吃西瓜。

这是景玲还活着时,每年给度星辰过生日的习惯,当时他们全家都这么来。

“今天是你妈忌日啊。”

屋里没人回应。

度晨光低低笑,继续吃西瓜。

度星辰擦着头发坐下来,窗外的雨声忽而放缓了。

他撩开课本,工整的字迹跃然于书页上,手机忽而震动了一下,屏幕跟着亮起来,度星辰侧头看去:

温知乐:生日快乐,度星辰。

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温知乐:自动推送的消息。

温知乐:我送你一张画,就当做是生日礼物。

温知乐:你吃蛋糕了吗?

温知乐:今天雨很大,我差点被淋湿,还好你没有去学校。

温知乐:你还有伤,如果淋了雨会发炎。

没人关心他今天生日,也没人关心他的伤。

她倒是连着发了好几条。

度星辰:这么关心我啊?

温知乐:打个字的事[开心大笑.jpg]

冷漠且没良心的发言。

度星辰捂着额头,笑出声。

度哥生日快乐,摸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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