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愿为西南风

在不知不觉中,我的余光总是偏向你多几分。我的爱情跃然于纸上,光是信的开头我就写了不下二十次。

昂贵的白色板鞋上,附着杂草泥土,本是没有路的小径,只因另辟蹊径走多了,便不再有杂草丛生,慢慢演化出路的雏形。

直达半山腰的路,可不好走,茅草的锋利无形之中能破损完肤,蚊虫的叮咬从不留情面。

林阖卸去一身的伪装,显现出她最真实的一幕:“这个地方没人知道,也没人愿意累死累活的走来。每当我想独自一人散散心,它就成为我在学校里唯一的避风港。”

林阖缓缓走向巨石旁,这是一处能俯瞰全華清乃至半边临州市的地方,城市的喧嚣,在偏远的郊区里不断被缩减。

陈歆舟静静的看着林阖,眼里的波澜总是无意解开被禁锢住的过去。

“曾经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她从不讨喜,连她的出生也是意外,自她记事起,她的父亲从没给过她一天好脸色,她的母亲自生下她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疾病缠身。”

“他父亲将罪责全都怪罪到她的身上,骂她是灾星,是祸害。他的所有偏爱全在长姐的身上,从没怜惜过她。在家里她是最卑贱、最没有尊严、最不受尊重的人。”

“她最讨厌回家,家在她的心里是所有苦恨的发源地,是痛苦的根源,其实在她心里,认为有错的不是家,而是苛代她的父亲。”

“人们常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可她的身上满是看不见的伤害,无数次恶意的贬低,渐渐的让热情奔放的她变得沉默寡言,异常叛逆。”

“只要是能和她父亲对着干,令他不悦,令他不满意,她就觉得自己出了一个恶气,慢慢的她从人人口中的学习榜样,转换为别跟这种人在一起,会学坏的社会败类。”

“她开始接受外界强加在她身上的标签,让自己就成为这样糟糕的人。”

林阖的语调开始哽咽不清,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陈歆舟诉说:“到后来……”

陈歆舟将口袋里的小包纸巾拿出,抽出一张纸巾,动作轻柔的为林阖擦拭去泪水,将剩余的纸巾递到林阖的手心里。

“到后来呢?嗯?慢慢说,我愿意从天黑一直听到黎明。”

林阖瞪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盯着陈歆舟那双能容纳一切的眼睛,一时间再也听不见哽咽,她也不再落雨,驰骋的思绪在乱飞。

林阖用手抹去左眼的泪水,收回负面的情绪,又转回冰冷的语调,继续将故事叙述完成,右手心里紧攥着陈歆舟递给自己的纸。

“到后来,一场久久不停的滂沱大雨,葬送了她的生命,她永远的停留在了十四岁,那个无人签署,手术免责声明的夜晚。”

“她死了,再也没活过来。”

林阖的眼底是死静的海,毫无波澜、毫无生机,让陈歆舟听得很不是滋味,不知该如何安慰林阖,让她向前看,可这太残酷了,逼迫一个人刻意忘记过去,会让深陷的人作茧自缚,一直被困住。

“我该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说吗?”陈歆舟直勾勾盯着林阖垂落下阴郁的眼,做她俩的旁白。

“至少你的朋友,到现在还有你的惦念。阿嬷说,人是不会死的,只要还有人记得,那她的灵魂就将永生。”

陈歆舟缓缓朝着林阖走去,没有顾虑的坐在潮湿的青草上,林阖双眸中的悲切点上疑惑,她真的跟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林阖的心里。

林阖的视线聚焦在陈歆舟的侧颜上,点亮一切的是黑夜,不可见得,不能见得,都看得见,看得清。

陈歆舟目不斜视的望着远处的華清夜景,宛若此时你我是古时偷跑出来的戏耍的孩童,美好的不真切,恍若下一秒繁华就会覆灭。

梵空下的少年,各藏着心事,仰望着不可触及的天空,双眸里带着永恒的星星。

林阖阴冷的面庞被微风带走,不冷不热,却让寒冷地带,发生了温室效应。

“星星多美啊,月亮也是。”

言语不能叙述的释义,只需要一个表情就能解释,尽管它模糊,会使人错意 。

陈歆舟仰望远处梵空时,林阖的眼里也有星星,当林阖收回视线,凝视浩瀚无垠的天迹时,陈歆舟的眼里闯进了流星。

山底下的学府按时打铃,热闹被冷清取而代之,有故事的少年就静静坐着,享受这一刻的千金难忘。

我们躲在这里,不要被命运找到。

寂寥无声的教室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温婉知性的顾老师站在门前扫视,陈歆舟和林阖这一对同桌,她俩的座位是空荡无人,发送的消息均未得到回复。

林闲渟嗜睡的爬在课桌上,当所有人在奋笔疾书发奋努力时,只有她一人课桌上撑起语文书,嘴里窸窸窣窣的背诵阿房宫赋。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背来背去都是口吐不清,字调模糊的重复这一句。

“林…阖…别抢我的鸡腿,我下毒了,你吃会死的(你吃就没事了?)我有解药(哦?哪门子的解药?)胃酸。”

沈慈的左手撑在练习册上,捂住难以压制住的嘴角,顾老师直直的站在俩人的中央,拿出手机正对着林闲渟拍摄,捕获林闲渟上课打瞌睡的证据,强忍脸上的笑意,抿唇不笑,心里狂笑不止。

沈慈察觉背部发凉,身为模范好同桌,打算偷偷戳醒熟睡的林闲渟,被顾老师嘘的一声制止。

“等她睡醒”就这样顾老师暂时放过熟睡的林闲渟,现在把她叫醒,瞌睡虫觉没补足等会又要趴下,等林闲渟睡醒,新账旧账一起算,全班人的视线皆在林闲渟的身上逗留几秒,抿嘴偷笑,顾老师这阴翳的表情。

一通电话响起,顾老师前脚刚离开班级,林闲渟后脚就睁开双目,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打上一个长长的哈欠。

“嗯?都看着我干嘛?”林闲渟的不明所以回视,疑惑不解的看向认真执笔做题的沈慈。

“你要完犊子了,顾老师来过。”沈慈嘁的笑一声,得知消息后的林闲渟下一秒心慌意乱,手舞足蹈,一口一句,大事不妙。

身着红马甲值日的教师,扣留住林阖与陈歆舟,陈歆舟垂头挨批无处安放的双手置于腹前,林阖是惯犯自是无所谓,可陈歆舟还是第一次被老师批评。

“那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班主任是哪位?”中年男老师厉声喝道。

林阖对这些问题早已轻车熟路,对答如流,唯一有歉意的就是自己害了陈歆舟这样的好学生,挡在陈歆舟的身前,让骂声集结在自己的身上。

“高一三班,林阖,班主任顾长亭。”

“林阖?”中年男老师在文件夹里写下林阖的名字,在嘴里重念一遍确认。

林阖的坏名声响彻全校师生的耳朵里,打架斗殴,样样精通,还有个同伙,叫什么林闲渟,俩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呢?是不是叫林闲渟?”

陈歆舟抬起略带愧疚的眼神,刚要否认,面前的这位老师自己总结,将陈歆舟认成了林闲渟。

林阖点头说是憋着笑,将陈歆舟欲开口的话吞进肚子里,趁着中年男老师拨通电话的功夫,再凑近陈歆舟几步,在她耳畔解释,温热的气息淡淡的清香,让涉世不深的陈歆舟红了耳根。

“我俩经常被通报批评,算是家常便饭,他分不清你跟闲渟,这件事错在我身上,我不会害了你的。”

陈歆舟刻意转移注意到一颗玉兰花树,心跳肆意疯涨。

顾老师语调里带着歉意,身子骨降下几分赔笑:“赵老师,是我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学生,耽误你的时间了。”

“顾老师,也不是我赵某要说你,大晚上的两个小姑娘家家,从后山回来,多危险的事情,要是在后山失踪迷路了怎么办?回去要好好训诫。”

“赵老师教训的是,是我值管不当,一定引以为戒。”

顾老师长舒一口气,面带微笑的送走赵老师后,缓缓朝着俩人走来。

“后山的蛇虫经常出没,学校已经明令禁止学生进入,下不为例,回去吧。”顾老师的语调里没有斥责,视线落在俩人厚土堆积的鞋沿上。

顾老师猜中德育处主任赵老师打电话来,定没有好事,回首望去熟睡林闲渟,人在教室里睡眠,歆舟正儿八经的好学生,林阖不是在寝室休息,不会是冒名顶替吧。

“顾老师就怎么放过我们了,什么都不问?”陈歆舟黝黑的眸子对上林阖双眸淡然,自己心有余悸,还有些惶恐不安。

“嗯,只要人没事,没犯大事,一律不过问。”长时间的相处下,林阖也渐渐熟悉顾老师的秉性,点到为止的习惯。

“原来顾老师的全名叫顾长亭啊。”要不多亏林阖呢,陈歆舟这才知道平时温婉有趣的顾老师的全名。

在班级里同学们都对顾老师很尊重,很少能听见有同学称呼顾老师全名,一直很好奇的谜团也顺势解开。

林阖轻快的嗯了一声:“ 他们闲聊时说,我们班有两座亭子,一座长亭,一座闲渟,充分理解过后的寓意,很相似。”

“长亭在班级里生出的气,全撒在闲渟身上,闲渟没理只能认输吃瘪,被硬生生压制住,就像是五行山下的孙悟空。”俩人莫名的相视一笑,林阖回想种种往事,林闲渟永远是被顾老师骂最惨的。

“欸,不行不行,院子里种一颗树,人不就被困住了,种两颗,这不就成林了。”

沈林同桌俩上晚自修开小差,设计竞赛用的建筑模型,讨论未来住的房子,教室内四起的是激烈的讨论声,黑板被讲题的同学擦了又擦。

沈慈眉目带笑的盯着林闲渟抽象派的小树:“你想好院子里种什么树了吗?”

“呃……这个嘛……”林闲渟托着下巴思考着,首先排除那些不能结果的树,还要种两棵自己喜欢吃的果树。

“我知道了!一棵用来观赏,还能吃,就种枇杷树或者柿子树寓意也好,另一棵树种我最喜欢的白山茶。”

林闲渟的大腿上,藏有从社团室里拿回来,实木制中式建筑模型,簪花小楷字样的小木牌。

“这间最小最偏僻的厢房给林阖”林闲渟挂上林阖的姓名牌,“这间最敞亮的屋子给舟舟。”

“那我呢?”沈慈双眸期待的看向林闲渟手中自己的姓名牌,不会是这间最雅致的斋室吧。

“呃……你住这,晚上我怕被刺杀遇害,要有人守门。”总结一句林闲渟不想活了,让沈慈给她当看门狗。

“好你个林闲渟,让我给你当看门狗,连厢房都不给我一间,你能耐了。”沈慈带着玩笑的意味愤懑揪着林闲渟的耳朵。

“唉唉唉,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我安排的多妥当,我这是信任你的武功。”林闲渟吃痛的叫喊着,不还手。

“你当你的君子,我做我的小人,我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沈慈演技太强,让说错话的林闲渟顿时慌乱不知怎办。

“沈慈生气了,怎么办?要是让沈老师知道会杀了我的,顾老师知道我就死了。”

林闲渟瞥见沈慈在物理题上犯了难,物理老师的女儿,只有物理不好,要是让爱嚼舌根的人知道,该传她母女俩水火不容的谣。

林闲渟粗略看了一眼题目,拿出一本A4空白草稿纸,将解题过程、连带思路,全部详细写明,比讲台上叶臣讲的方法更简单更好理解。

小林子,

跪求老佛爷消气。

林闲渟推来的求和的小稿纸,最后一句是弦外之音,旁边画上一个栩栩如生的弯腰求和的小阿哥。

沈慈拆开林闲渟送来的稿纸,最为醒目的末尾内容,沈慈没克制住视线回望林闲渟,就见她卑微的双手合十求原谅。

“我精通拳脚,我来看门,您睡雅间可好?求您下阶,给我分薄面。”

沈慈傲娇的瞥一眼卑微求饶的林闲渟,面上是无动于衷佯装生气的表情,心里却是难压的心花怒放。

“画的真丑。”沈慈抓着草稿纸的侧角,嘴角荡漾开来,却还强装生气,抿着唇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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