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茶谈文会,是读书人的聚会,说白了就是凑到一起针砭时弊,辩题对诗,这些书生高谈阔论时,是不欢迎妇孺的。

谭妆宜哼笑,“哟,这就为祝家打抱不平了?真当自己是秀才夫人呢,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进一品居去?莫不是人家祝秀才压根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

潘荷被戳中心事,气得眼眶通红,她甩着帕子指人,“你胡说!祝大哥怎么会不知道我,我爹是衙门县丞!”

“行了别喊了,谁不知道你爹是县丞啊,有本事让你爹出来仗势欺人啊!”

谭妆宜挺直腰杆,硬气得很。

潘荷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攀过去咬谭妆宜两口,扯下几块血肉来,她这般想着又开始委屈起来,帕子按着眼角,楚楚可怜地望向一品居前那几个看戏的书生。

倒真有书生怜香惜玉,为她站了出来,“谭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身为女子当温婉端庄,不可这般言辞粗鲁,与人为恶。”

谭妆宜暗暗翻对方一道白眼,“你又是谁?在这装甚大头蒜,这本是女子间的口舌之争,你一个书生不去读书在这争什么存在感,想怜香惜玉就上门求娶去啊。”

“当真是好一位牙尖嘴利的姑娘。”,又一位书生站出来,温和作揖,“田学才,这厢有礼了。”

“田兄,你……”

田学才温和一笑,与同窗说:“女子口舌之争,我等读书人确实不好掺和,诸位不如就给田某这个面子,莫要与这位姑娘计较了。”

“罢了,便依田兄所言,吾不与女子辩也。”

潘荷见风不朝自己这处吹了,跺跺脚气愤地跑走了。

那为她出头的书生目中闪过惋惜,寻着跑走的背影迟迟未收回目光,而后他打开折扇掩面,与田学才悄声道,“刚才那位乃是县丞千金,潘府嫡女,田兄方才不应该驳她面子的,若是惹了县丞大人不快,我等都得遭殃。”

田学才稍怔,随后坦荡道:“无妨,潘县丞心胸宽怀且爱重学子,岂会为此小事迁怒我等。”

一品居内敲了三下铜锣,茶谈文会开始了。

田学才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落在谭家姑娘身上,身段佳,姝色秀美,果真是极品。

他展笑,还想装作书生风流与人说几句话,岂料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转身便走了。

田学才心中大呼惋惜。

“走吧田兄,文会开始了。”

田学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往一品居里走,问同窗:“诸位可知方才那位姑娘是?”

有家住镇上的书生回他:“那是谭东家的独女,大商之家,生意做得极大,不过那位谭姑娘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镇上,守着那间杂货铺。因为谭家富贵,有女又貌美灵动,在镇上很有名气,田兄你非是镇上人家,是以不知这些。”

田学才轻笑着,抬手起袖,襕衫虽旧但风度不减,颇有两分书生豪情意气,大步跨进一品居。

茶谈文会结束后,田学才回了家中,他家在河村,只有两间泥瓦房,虽贫但晚间吃食也有肉,田母不顾几个女儿如何眼馋,只埋头给儿子夹肉。

田学才一一吃了,对田母道:“娘,你寻个媒婆,过两日带上聘银与儿子的一首诗作到镇上谭家提亲。”

“提亲?”,田母道,“是镇上的人家?”

田学才点头,“她是镇上大商独女,只要娶了她,儿子以后读书的银子就不用愁了。”

“大商独女……能看得上咱家吗?”田父抹了一把黝黑的脸。

田母一听就炸了,尖声道:“我儿是秀才!她一个商户女还能瞧不上我儿?要不是她家中有几分铜钱臭,我儿也看不上那种女的,一身富贵病,娶回来也干不了活,还得老娘伺候吃喝。”

田学才胸有成竹道:“今日她遇刁难是儿子为她出头的,况且儿子堂堂一位秀才属意她,还为她赋诗一首,才情柔情皆有,谭家必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田家成算颇妙,料定谭家会同意这门亲事,两日后就带着二十两聘银与田秀才的一赋诗作登门提亲,想空手套白狼。

奈何谭昌是个老狐狸,那二十两银子,还不够他给自家姑娘买一套绸缎衫裙的。

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秀才名头虽好听却也不能当饭吃,看这村媒婆一副刻薄相貌,眼里的算计都蹦自个头顶上来了。

二十两银一首酸诗就想娶走他姑娘?

谭昌心中冷笑,脸上还是给了人家秀才一个体面,“劳烦媒婆回去转告田秀才,他的佳作我女儿消受不起,请回吧。”

媒婆瞪直眼:“那可是秀才!将来再考上举人,可就是官老爷了。”

“那就等他考上再说。”,谭昌淡淡道,挥手赶人。

出了谭家院,媒婆往里一呸,嚷嚷着,“装什么清高,一个商户女还拿乔,我看谁家还上你门口提亲!”

“哟这又一个上门提亲被拒的,谭东家连祝府都拒了,怎么还有人上来讨骂的,人谭东家可是要给女儿招赘的。”

“就是,看中了谭姑娘,那就入赘啊。”

闲聊妇人们嗑着瓜子打牙溜,有一搭没一搭地瞅着那媒婆笑。

媒婆悻悻走了。

……

谭妆宜出门去给自己的情郎送小食,她轻车驾熟地来到武馆后门的那棵大槐树底下。

站着等了一会,就看见牛大寒飞奔而来,对她说,“谭姑娘,意弟让我来知会你,他这两日要跟随领队去一趟县里,让你莫扑空。”

“怎之前没和我讲。”,谭妆宜谢了牛大寒,看着武馆方向,“他已经走了吗?”

牛大寒:“今早城门刚开就走了,也是领队临时决定要他跟去的,所以他才没来得及与你说。”

谭妆宜失落点头,将手上的小食连带篮子递了过去:“我做了一些糕点,牛大哥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去与兄弟们分着吃吧。”

“不嫌弃不嫌弃,我们这是沾了意弟的福气。”,牛大寒高兴地接过了篮子。

来一趟没见着情郎,谭妆宜失魂落魄地回了铺子,晚间铺子关门时,她心中正盘算着今日的进账,就被一书生堵住了。

她尚未言,那书生就愤慨起来:“谭姑娘,我家中遣人上你家提亲却惨遭一通羞辱,田某怎说也是一名案牒在册的秀才,你父亲却出言辱人,可是瞧不起我等清贫学子?”

天降一口大锅,谭妆宜被砸得一懵,好半响才想起这人是谁。

她速速往后退,拉开距离了才道:“田秀才,我爹何时出言辱人了?又何时说过瞧不起清贫学子?你上我家提亲,我爹拒之,这对你来说就是侮辱?那你这自尊心可真是比天高。”

“为何拒之?我田学才自问不差,上次还为你出头,也不嫌你是商籍。”,田学才一副受到天大侮辱的模样,直言商者贱籍,句句都是贬低之词。

谭妆宜听得火大。

“我嫌你行了吧,嫌你穷、嫌你丑、嫌你身无二两肉、嫌你腹中墨水浅。再来纠缠我,我就要去长鸿书院问问,他们是怎么教的学生,这么没脸没皮。”,谭妆宜冷冷道。

“你——”,田学才赤红脸,大呼:“悲哉!果真是浅薄商户女,只闻着铜钱臭,不见书墨香。”

谭妆宜抱起瓦檐的积水桶就泼了过去,兜头泼了田学才一脸酸臭。

“乱吠甚么,求娶不成就乱攀咬,长鸿书院出了你这么一个学生,真是败门脸。”

“你!你等着!”

田学才一身酸臭难忍,一路呕着回了书院,走来被诸多人围观,他掩住脸面加快脚步,心中恨极了谭妆宜,定要报复回去方能解气。

……

一品居自上次茶谈文会后生意消淡不少,掌柜的正愁眉苦脸,一首诗却引来了诸多书生围观,那诗赋被贴在一品居的帘头上,来往书生啧啧称奇,品着诗赋,不怀好意地哄笑着。

那是一首描写女子的低俗\\yin \\赋。

开篇西水商女,文中的一双玉臂枕合欢,娇蕊媚色花船摇,后引先秦鄘风《墙有茨》道出此女不守妇道,媚者俗,人皆唾之。

墙有茨,不可扫也,

中冓之言,不可道也,

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墙有茨,不可襄也,

中冓之言,不可详也,

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

品赋书生有义愤填膺谴责写赋者的,也有大骂赋中女子浪荡不堪的,总之有人在找写赋者,也有人在找这赋中所指的女子。

后也不知从哪处传出的消息,西水商女赋中说的便是谭家的姑娘。

一时间谭妆宜成为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写赋者成功隐到了暗处,怡然观看着这场戏。

谭昌得知此事时,那篇西水商女赋已经传抄无数遍,整个建安镇都传遍了。

他抓着手中得来的手抄赋,一掌拍向案头:“最好别让我查处是谁在暗处搞鬼,否则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这些酸腐书生当真是不分青红皂白,肆意辱人名声,气死老夫了!我看不是祝家就是那田家!”

“应该是田学才。”,谭妆宜坐在自家屋里,心里发闷,“祝家底蕴正,虽闹翻了但也不至于使如此下作手段报复,怕是只有那田学才心有不甘,加上我还泼了他一兜头酸臭水,心里估计是记恨上了。”

田学才写赋讽她,迟早会被人查出来,不过他有秀才功名,就算这事闹到了公堂上,县令也会偏帮他。

恐怕田学才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这般张扬地把那篇西水商女赋贴到一品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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