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侯府二公子卫介，不学无术，于走鸡斗狗一途颇有建树。与燕时泽情分非比寻常。

纨绔里也有那么一两个看不上眼的，卫介和冯宇之子冯明就是如此。

国子监读书时，两人虽都不招先生喜欢，但卫介胜在为人不错，更招同学喜欢些，冯明便暗暗记恨。

久而久之，两人仇怨结下，只要有一方胜过另一方，都要特意明嘲暗讽一番。

前些日子春闱放榜，冯明竟然榜上有名，他前些日子忙着应酬交际，终于在今日找到时间，跑侯府挖苦卫介。

卫介虽然郁闷，但到底是技不如人，也就忍了。

“你看你，读书不如我，赌术也不如我，卫介，你还真是个废物。”

卫介原本颓颓的，听到‘赌术’眼睛登时亮了。

卫介：“我是不如你，但有个人，你望尘莫及。”

冯明：“谁？”

*

卫介当时思索，找一个同他一样的纨绔赢了冯明叫什么本事？就要找个既有职务在身，享乐也十分在行之人赢了冯明，那才叫长脸。

思来想去，就想到了燕时泽。

燕时泽任兵部侍郎，但他其实不怎么管兵部的事情，平日若是无事，都在军营里帮着督练军队。

顾行舟赶去五军营的路上听说了这事的经过，而那狱卒口中要事，就是让他去军营跟冯明赌一把。

顾行舟暗自磨牙。

燕时泽身边的人，果然都跟他一样不靠谱呢。

大老远就听见冯明倨傲的声音：“你们燕世子怎么还不来？不会是不敢吧？”

幼明红着脸跟他争论：“世子来了你只有哭的份！”

卫介和温璋深以为然。

几个军中将领看冯明的眼神都带上了怜悯。

世人只知道燕世子打仗厉害，却不知道他赌术也是登峰造极，平时军中玩麻雀牌他把把胡牌，久而久之，都没人愿意跟他玩。

也是活久见，遇到上赶着找虐的。

顾行舟缓步走进校场：“就是你想跟我比赌？”

冯明回过头：“还真敢来。卫介说你赌术高明，我们比比？”

冯明气焰嚣张。

他跟卫介赌术差不多，中等水平，最近在千金坊赢得多，自觉赌术进步了才敢去卫介面前耀武扬威。

若不是卫介搬出来的救兵是燕时泽，冯明或许不会被刺激的跑到军营来赌。

顾行舟淡声道：“可以，赌什么。”

“麻雀牌。军中不是常玩么，小爷就当让让你。”

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声，满校场都爆发出震天的笑声。

冯明感到羞辱，眼神更加怨毒。

顾行舟倒是没什么反应，自顾自走到圆桌前坐下，等人把牌拿上桌，营中又出了两个善赌之人，四人围成一桌。

顾行舟：“劳驾，给我讲讲规则。”

一时间，满座皆寂，所有人一副见了鬼的眼神看向他。

幼明小心翼翼拿了个‘九筒’递到他面前：“世子，你还认得这个吗？”

顾行舟不解：“这是何意？”

从表情上看，校场上的人应该是觉得集体陷入了梦境，温璋虚扶了一把椅子，防止自己因为太过震惊而不小心摔到地上。

幼明心如死灰：“坏了，世子前些日子摔到脑子还没好……”

她又开始碎碎念：“对，上次说要买核桃来着……”

沉默过后，冯明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他就说燕时泽常年在战场上，钻研用兵的时间都不够，哪来的时间去钻研怎么玩？

卫介还吹什么赌术高明，就是想看他不战而退吧，幸好他坚持。

冯明得意：“现在认输，小爷可以放你一马，只要你承认，你不如小爷。”

顾行舟将原话回敬给他：“讲规则。磨磨蹭蹭，你是怕了吗？”

“你！”

冯明咬牙。

他要把定国公府家底赢光！

*

顾行舟走后，燕时泽就将证词拿了出来，林泊怀眼中惊愕不似作假，似乎也没想到证词指认的人是冯宇。

此事干系甚大，大理寺卿连忙手捧证词进宫面圣，作为直接牵涉人，燕时泽不得不应付场面。

他心系五军营的事，寻了个由头脱身，火急火燎往五军营赶，路上碰到了等候多时的林熙。

燕时泽急道：“五军营那边出什么事了？”

林熙言简意赅：“冯明来军营找你比赌术，你好友卫介撺掇的，公子在帮你比。”

赌？

冯明？

这三个字组合起来，燕时泽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字——吾命休矣！

一般犯抽的人燕时泽都懒得去记，但冯明这个人实在是太犯抽。

此人本事不大，野心不小。听说读书的时候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经天纬地之才，一定会成为自古以来最年轻的状元。

后来状元的桂冠被顾行舟折了去，他又把主意打到了武学身上。这人在武学上倒真有几分天赋，还真让他学出了个名堂来。

那时候燕时泽军中名气最大，又与他年纪相仿，他便将燕时泽当做了对手，隔三差五找燕时泽比试。

燕时泽战事忙的焦头烂额，哪有空理他？回过神来时，冯明已经满京城雇人骂他了。

虽然心里觉得这人有病，但燕时泽承认，冯明赌术还算看的过眼。

就顾行舟平日里克己复礼，端庄自持的形象来就看，怕是连赌博规则都不清楚。

跟冯明赌，是想把他定国公府赔空吗？

燕时泽实在太着急，一双腿跑的飞快，恨不得飞到校场去，偏偏顾行舟这副身体实在太差，他没跑两步路便喘的不行，汗水浸了满背。

燕时泽只能祈祷顾行舟还没输多少。

林熙看不下去，拎着他的衣领轻功越出。

到了校场，林熙放下燕时泽，燕时泽脚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顾不得这许多，抓着一个一个人就问：

“怎么样了？多少筹码一轮？”

大伙看的正起劲，没太注意到他，“五两银子。哎呀，你自己看嘛，别打扰我。”

燕时泽心凉了半截。

“十三幺！”

最前方的人发出惊呼，迅速传到了后方人的耳中，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每个人眼里都是震惊。

“没骗人吧？怎么可能！”

“真是十三幺！我亲眼看见的！”

燕时泽感觉自己有点死掉了。

十三幺，麻雀牌里最难胡的牌型之一，需要集齐东、南、西、北、中、发、白七种字牌，以及一筒、一索、一万、九筒、九索、九万各一张，以任意一张幺九牌作将才能打出，概率极低，燕时泽也打不出几次。

筹码五两银子一轮，还打出了十三幺，他都不敢想象要赔多少。

不是说冯明的牌技也就中等吗？这是中等的水平吗?

军中那些人是死的吗，怎么一个个都给冯明送牌！

燕时泽越想越怄，原本死水一潭的心底升起熊熊烈火，扒开身前的人往前面挤。

这群人本来兴奋着，猝不及防被人推开，火气登时上来了，吼道：“挤什么，懂不懂规矩！”

伸手想把人推开，触上才觉掌下之人孱弱得过分，军汉一惊，定睛一看，才发觉挤进来的竟是传闻中病气缠身的顾大人。

‘顾大人’眼尾泛红，似乎被气狠了。

军汉赶紧撒开手，声音都弱了八度：“顾大人，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不亚于那句‘十三幺’带来的震撼，人群中的呼和声都停下了，纷纷回头看，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生怕擦到‘顾大人’一点油皮。

燕时泽方才心急没感觉，这会儿连轴赶路的报应上来了，掩着唇一步三咳向前走。

看清桌上的牌，燕时泽缓缓抬眼，看见顾行舟老神在在喝着茶。他视线移到对面，冯明摔在地上，双眼写满不可置信。

燕时泽呆住了：“十三幺是你打出来的？”

顾行舟抬眸：“不然？”

“……”燕时泽挪到顾行舟身边，压低声音，同受挫的冯明一同发问，“你不是不会？”

顾行舟：“这么简单的东西，一学就懂吧。”

燕时泽：“……”

冯明：“……”

幼明捂着心口，一边摇头一边欣慰。

她就知道世子不会摔得连老本行都忘了，说不会果然是在装吧。但是这次也装的太在点子上了。

顾行舟对冯明没什么好感，逮着机会要让冯明见识一下人心险恶，他走到冯明面前，居高临下：“别忘了带着银子来定国公府，冯、公、子。”

五两银子一筹打出十三幺的牌局，放在二品大官家中也不是轻易给得起的，欠的还是定国公府的钱，冯明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

卫介宛如斗胜的公鸡：“这可是你自己要来跟时泽比麻雀牌的，总不会赖账吧？”

刚冒出来这个想法的冯明咬着牙：“自然不会。”

“你说你，比的还是赌术都输成这样，要是比骑射可怎么得了？听说你五年前经常来找我们时泽比试，每次都铩羽而归？不是我说你，技不如人就好好在家待着，少出来丢……”

顾行舟心中警铃乍响，刚要开口叫住卫介，但已经来不及了。

冯明脸色涨得通红，妒火烧着他的神志，脑中理智那根弦轰然断裂。

冯明说：“我们再比一场，就比骑射，若是我输了，欠的银子我双倍还你，若是你输了，我要你承认你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