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住处的路上,芳菲不禁给主子竖起了大拇指。
“小姐真厉害!有皇后娘娘在,那昱王定是不会拒绝了,”她没见过当日宫晏上的模样,只觉得这事儿成了,“待拿来与水公子的字迹一比照,便就晓得了!”
虽说前半句晋舒意并不敢苟同,可后半句说得不错,她点点头:“嗯,写字这个东西乃是功夫事,不好变的,哪怕是变了,总能寻出些端倪来,我记得先时书铖的老师便就是研究字迹的好手,待拿到字请他入京来问问。”
“小姐说得是!”
主仆二人说得高兴,后边便传来一声轻笑:“任小姐今日得了娘娘应允,可算是得偿所愿,夏知真替任小姐开心。”
晋舒意回身,正见陶夏知款款走来,她身后的陶秋临也亦步亦趋地跟上,瞧着,倒似是陶夏知丫头一般。
“方才也多谢陶大小姐了,”晋舒意也莞尔,“若非是你帮忙,怕是娘娘也不会松口。舒意这厢有礼了。”
她实在少有与女孩子这般说话,文邹邹又皮笑肉不笑的,可好歹对面是先开了口,她总归要敷衍一下,再者说,她也不全是场面话。
毕竟方才莫皇后为难极了,还是陶夏知从旁道:“任小姐对那铺子想来是付出了不少心血,这牌匾更换本是大事,确实需要仔细斟酌。只是昱王殿下事务繁忙,向来不理琐事,任小姐若是不嫌,我倒是认识不少书画好手……”
“也罢,”莫皇后却是忽然接了话,“任小姐既是诚心求字,定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本宫帮你这个忙便是。”
思及此,晋舒意不禁又多了几分真切:“待我的点心铺子开业,定请你与三小姐来仔细品尝一番。”
落在后边的姑娘倏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
见状晋舒意不着痕迹地对她颔首,表示她没听错。
陶秋临自打第一次见这位镇国侯府的千金就觉得她不大一样,不仅是她对自己的态度,甚至,任小姐还乐意同那点心铺子的老板坐在一起聊天吃东西,言笑晏晏。
莫说那点心铺子的老板出身青楼了,便就是一般的商人,京中贵女都是不会搭理的。
陶夏知更是如此。
她不止一次听见姐姐同母亲用鄙夷的语气提起这位任小姐。
所以虽然陶秋临并未真的同她相交过,却知道了很多,好比她养在商贾人家,一天学堂也没有上过,好比她是其母和离出京后偷偷生下的孩子,侯爷竟然还当成宝也不怕是被人绿了,好比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未曾说亲难怪侯爷都急得只能找帝后做主云云。
多不胜数。
后来陶秋临就尽量避着不想再听,她没本事反驳,却也不想污了耳朵。
可也不知怎么的,近来主母同姐姐都以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为由,总要她过去房中伺候教导,这次更是还带她进了宫。
她太恐惧这皇宫了,还有皇上、娘娘等等等,她紧张得手不是手腿不是腿的,连走路先跨哪边脚都学着陶夏知,生怕出错。
直到刚刚出了殿门才稍微松了口气。
没想到任小姐竟然还会请她吃点心!
更甚是——
任小姐刚刚那是特意与她递眼色嘛?!她定是还记得那日她闯进铺子的事!
可即便如此,她也表现不得,只能重新将头又埋下。
陶夏知没注意到这些,闻言下意识蹙了蹙眉,迟疑才道:“任小姐客气了。”
“哪里。”晋舒意只作未闻她话中的冷淡,“对了,我们可是住在一处?娘娘说单独为我们辟出了偏殿来。”
话音未落,便有宫人上前来:“三位小姐随奴婢来。”
如此,才算是断了对话。
岁和宫内,莫皇后正在修理花枝,听得宫人回话,哦了一声:“你是说,陶家姐妹没有住在一边?”
“回娘娘,确实如此。锦华殿分东西两边,西边的是大间,隔出两进院子,东边是单独的,奴婢传了娘娘的意思,叫她们自行挑选。”
顿了顿,宫人继续:“陶大小姐让任小姐先挑,任小姐说西边的晚霞好瞧,选的西边,并问陶大小姐要不要一起。陶大小姐说东边的半阙梅枝,虽已开败,却更显意境。至于陶三小姐,她并未开口,是进了西院后,任小姐建议抓阄决定左右,适才定下。”
“既是自己选的,便就如此吧。”莫皇后放了剪刀,“同太子讲,明日本宫要去考查他的课业。”
“是。”
宫人往东宫传话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少师的授课将将结束,便一并听了。
少师面上没什么反应,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只自顾收拾了书卷。
寒崇与他相处几日已然习惯。
他这位新任少师啊,除非授课或是必须,基本上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的。
小太子苦不堪言,原想着终于能摆脱那个时时刻刻嘴巴淬了毒的太师后能迎来师生的春天,没成想,愿景中的亦师亦友,谈笑风生越来越远了。
都怪太师!肯定是因为他先前在茶舍学子那边嫌他们聒噪,如今可倒好,干脆父皇给他挑了个哑巴!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太师大人,明日母后虽是要考校我的课业,但是我觉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收好东西的男子看过去,寒崇憋得慌,想着反正他也不会到处乱说,干脆就直白道:“你可知道,如今后宫里还有几位小姐小住呢!母后既然是邀了她们来,那必是去哪里都会带着一起,少师,明日恐怕考我是假,来看你是真呢!”
少师大人神色平淡,他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这哪里成!
寒崇赶紧下猛药:“少师,我听说来的是镇国侯府的千金,还有陶尚书家的两位小姐,不瞒你说,这三位都很有可能被许配给你呀!你难道没有想法吗?”
终于,少师难得开了口:“太子何出此言?”
寒崇得逞,立刻小声道:“我听见母后与父皇说话了。原本他们是有意将舒意姐姐许配给你的,好像是太傅也有此意,不过那日宫晏上的事情你也知晓……之后第二天么,陶尚书就同父皇提了此事,道是少师你的人品贵重,堪当良人,这意思还不明白吗?不然为何母后偏偏只请了他们两家女眷入宫?”
“……”
哎?怎么又不问了?
寒崇等了等,又道:“少师那你对自己的婚事,有何打算?”
至此,少师大人已然起身准备告退。
要了命了,他话还没说完呢!
奈何他是师,身为弟子也只能恭送。
哎——
原本还想让他多留意下舒意姐姐的,结果这人根本就没叫他开口啊!
也罢,找一个哑巴嫁了多不好,舒意姐姐还是别嫁给他了吧。
想想就怪可怜的。
小太子抱着胳膊直叹气,叹着叹着忽得就回过神来。
说到底,最惨的还是他自己!!!
他究竟是攒齐了什么样的三师啊!
还是太傅最好了,起码只是莽,没其他两个憋得人头大。
可太傅教的骑射站马步他也是真的很烦啊……
这一日,大兴太子的厌学情绪嗖得达到了巅峰。
好在是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二日寒崇还是端端正正坐在了殿中听课。
少师的声音古朴沉静,讲起深奥的易经却叫人入神。
晋舒意等人到门口的时候,便是听得颜松年的讲学。
今日皇后娘娘说要一起去东宫赏花,她是错愕的,只觉实在是心思太明显了些。
等到当真站在了这里,却又不禁感慨,寒崇年纪小小就要学习这群书治要,实在是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辛苦上许多。
当年晋家出事,逼得她与晋书铖一朝长大,拔节的痛楚她最是清楚。
却不想,身上的担子越重,便更是要提前强健起来。
哪怕只是个六岁的孩童。
原来她此前见他的几次,已是他最轻松的时候了。
往后,要对这小子好一些。
莫皇后领着人先行逛过后坐在亭中,身后分立着三位。
小半时辰后,颜松年跟着寒崇过去,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扑闪的眼。
而后,那姑娘就紧张得抠着手绢子低下头去。
——原来她就是陶家的三小姐。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起,仿佛那只小小的桃子仍在掌心。
“儿臣拜见母后。”寒崇起身。
“今日得闲,刚好来看看我儿学得如何,听闻少师正在教易经?”
“是,先前太师授过论语、尚书等,现下正到此篇。今日少师讲的是地中有山,教导学生要谦卑谨受。”
其后的时间,皇后还当真是考校起来。
太子侃侃而谈,间或莫皇后回头特别问一下陶夏知的意见,可见器重其学识。
晋舒意默默看着,想起昨日选定好院子后,后者忽然同她说的话。
“陶大小姐可知笔墨之物,向来讲究的是意境高远,凭心而动,若是拿银钱,拿身份压来,到底落了下乘。”
都说京中人擅打机锋,晋舒意自诩商场沉浮,却也仔细品摩了半晌也没能确定她究竟是何意。
若是劝阻她去讨要昱王墨宝,实在不必,因为求都求了,还能叫皇后收回许诺不成?
可若不是劝阻,那就是在激将了?
激将什么?
激她去跟昱王死缠烂打么?于她何益?
“昱王殿下到——”
突然的高喝叫晋舒意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是通报。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禁莫名惴惴,原先还带着点闲散的旁观心态顿时一扫而光,竟是无端退了一步,低头与那陶秋临一并做了鹌鹑。
余光中,来人依旧是张扬的一身锦袍,修长指腹捏着的玉扇流苏迎风翻飞。
晋舒意却也只瞧到了这,视线再没往上。
淮砚辞垂眸瞧了那人一眼,须臾就躬身礼下。
再掀眼,却是笑了:“娘娘,今日这亭中——是考校太子,还是少师?”
“……”
“……”
“……”
淮砚辞:都搁这呢?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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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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