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的心跳停止的第七息，长安城的更鼓声突然变了调。林瑟瑟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听见满城响彻新娘出殡的唢呐声。怀中药王令突然灼烫，映出夜空血月中央浮现的锁麟囊图腾。

"醒过来！"林瑟瑟将千丝扣玉刃刺入自己心口。双生子心头血交融的刹那，裴昭腕间金线突然暴长，缠住她们跌入沸腾的护城河。水底漂浮的婴尸群睁开赤金瞳孔，手捧的红灯笼映出水道壁上的血色舆图——正是雁翎刀内藏的药王谷地图。

裴昭在混沌中抓住林瑟瑟的衣带。记忆如毒雾漫开：十二岁那年中元节，她在裴府密室见过同样的舆图，父亲用朱砂圈出的位置，此刻正被婴尸们啃咬出个"囚"字。

"那是太液池..."林瑟瑟的银簪挑开缠住裴昭发丝的水草，簪头犀角镜映出骇人景象——无数着嫁衣的浮尸正从池底升起，每具尸身颈后都烙着与裴昭守宫砂相同的新月印。

两人**地爬上岸时，朱雀大街已遍地红绸。中邪的百姓们跳着诡异的傩舞，面具下淌着靛青色口涎。林瑟瑟的银针刚刺入某个舞者百会穴，那人突然炸成漫天金粉，露出藏在胸腔的《太医令手札》残页。

"永徽四年三月初七，帝命制长生烛，需取阳煞女心头血、阴煞女眉间砂。"裴昭念着残页上的字，指尖抚过自己眉间——那里有道陈年旧疤，正是五岁那年被裴夫人用金簪所刺。

林瑟瑟突然扯开她衣襟。裴昭心口剑伤处新生的皮肤下，隐约浮动着朱砂写的生辰。当她们的手同时按上那块肌肤时，街边突然亮起三十六盏人皮灯笼，照出地砖缝隙间的红泥符咒。

"是药王谷的引路符！"林瑟瑟蘸着裴昭伤口渗出的血，在灯笼上画出反咒。燃烧的灯笼灰烬中升起道磷火小径，直指裴府废墟下的密室。

密室里积着三指厚的红泥。裴昭的雁翎刀劈开蛛网，刀光惊醒了壁龛中沉睡的玉雕药王像。林瑟瑟的犀角镜刚照上神像双眼，整面东墙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婴灵龛。

"这是..."裴昭颤抖着触碰某个龛位前的长命锁。锁上刻着的"昭"字，与她幼时佩戴的那把分毫不差。林瑟瑟的银针挑开锁芯，掉出的乳牙上竟凝着赤朱砂结晶。

暗门后传来铁链曳地声。她们循声跌入枯井，井壁上用红泥绘着的海外仙山路线上，每隔三寸就钉着片染血的指甲盖。最深处铁笼里关着个戴獬豸面具的白发妇人，脚踝金铃上刻着裴氏家徽。

"母亲？"裴昭的刀尖挑开面具，露出裴夫人腐烂半边的脸。妇人突然暴起掐住她喉咙，嘶吼声震落井壁红泥："双生子现，长生烛灭！"

林瑟瑟的千丝扣缠住裴夫人腕脉时，老妇人浑浊的眼中忽然闪过清明。她扯断自己一缕白发系在两人手腕，唱起药王谷失传的《接引谣》：

"月牙弯弯照九州，阴阳双生锁麟囚。要破长生烛下咒，需将情丝换命绸..."

裴昭突然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涌来：十岁那年她误入密室，撞见母亲对着件染血嫁衣垂泪。那嫁衣内衬绣着的，正是林瑟瑟后腰处的青蚨胎记。

井底开始渗水。裴夫人将她们推入突然出现的暗道，自己化作血雾封住追来的药人。林瑟瑟在坠落中死死抱住裴昭，后者肩头的守宫砂突然灼亮，在黑暗中映出墙内封着的琉璃棺。

棺中女子与林瑟瑟容貌相同，身着裴氏掌刑官的玄色官服。她心口插着的獬豸剑柄上，悬着枚染血的同心结——正是裴昭及笄那年，在云州战场丢失的那枚。

"原来我们..."裴昭的指尖刚触到棺椁，整座地宫突然响起编钟悲鸣。她们脚下的地面裂开，跌入座点满长生烛的祭坛。九百九十九盏烛火中央，六皇子正吮吸着贵妃颈间血。

贵妃的尸体突然睁眼。她机械地转动头颅，露出后颈处的新月烙印："好妹妹，来助陛下完成长生阵..."话音未落，林瑟瑟的银针已穿透她眉心。爆开的颅腔内飞出金蚕王，却被裴昭用千丝扣织成的网兜住。

六皇子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笑声。他撕开人皮，露出底下布满紫斑的侏儒身躯——正是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司药监总管。长生烛突然集体爆燃，火舌舔舐着四壁的《百官献寿图》，每幅画中人的心口都连着根金线，最终汇聚到裴昭腕间。

"你以为斩断的是蛊脉？"侏儒总管转动锁麟囊，"那不过是陛下设的情障。真正的长生阵，要的是双生子自愿换命..."

裴昭突然吻住林瑟瑟。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撬开了尘封的记忆：三年前云州雪夜，她为昏迷的林瑟瑟取暖时，曾被梦游的医女咬破嘴唇。此刻两人的血在唇齿间交融，竟让千丝扣化作红线缠上侏儒总管的脖颈。

地宫穹顶开始坠落星雨。每颗陨石都刻着朝臣的名字，砸碎的长生烛中爬出赤眼药人。林瑟瑟扯断红线缠住两人手腕，裴昭的雁翎刀突然迸发青光，刀身浮现出药王谷最后的预言：

"双生逆命，红绳断；长生烛灭，赤朱散。"

侏儒总管疯狂摇动锁麟囊。裴昭的刀尖刺入自己心口，蘸着金血在虚空画出《破阵符》。林瑟瑟同步将千丝扣玉刃插入地脉，整个长安城的地面突然浮现血色经络。

"不要！"侏儒总管在消逝前嘶吼，"长生阵反噬会..."话音被惊天爆炸吞没。裴昭在气浪中将林瑟瑟护在身下，自己后背被灼出焦黑的锁麟囊印记。

黎明降临时，长安城的红绸化作灰烬。幸存的百姓茫然四顾，无人记得这场噩梦。唯有太液池底浮起的百具金棺，见证着昨夜惊变。

林瑟瑟在废墟中找到奄奄一息的裴昭。女捕快心口的剑伤处开着朵赤金莲花，每片花瓣都是道蛊脉残痕。当她们的手交叠按上花蕊时，池水突然分开，露出底下刻着药王谷真言的玉碑：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裴昭的睫毛轻颤，残存的左手摸索着勾住林瑟瑟小指。这个动作让医女想起云州雪夜，自己在乱葬岗捡到重伤少女时，对方也是这样勾着她的衣带。

"当年你救我..."裴昭气若游丝，"用的是青蚨还魂术吧？"

林瑟瑟的泪滴在赤金莲花上。花心突然迸出颗明珠，内里封存着圣女最后的声音："吾儿，斩断红线的代价，是要用挚爱之人的..."

池水轰然合拢。最后一缕晨曦中，她们交缠的白发随风而散，地上只余两枚扣在一起的玉珏——半枚刻着獬豸，半枚刻着青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