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跟男子有什么关系?不应该改变自己的容貌吗?”明芙觉得不对劲。
温无奚沉思片刻,青鱼看起来相貌平平,实在不是传说中修炼了这种功法会变得倾国倾城的模样。
他站起身,在青鱼的屋子里翻找了一通,在青鱼的梳妆台下找到一个暗格。
暗格“啪嗒”一声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画卷和一封短笺。
温无奚拿起画卷展开,画上是一个白衣仙子,面部糊着一团白雾,让人看不清容貌。
明芙见状,掌心凝起一缕淡淡的灵力拂过画中仙子的轮廓,随着淡绿色的灵力流转,画中仙子的容貌清晰地浮现在三人眼前。
原是一个极寻常的女子。
相貌寻常到过眼即忘的地步。
温无奚的视线掠过那寡淡的容颜,落到右下角的落款。
“苏静敏”三个字比起画中仙平凡的容貌更让人印象深刻。
郑一鸣展开暗格里的另一封短笺,素白的纸上寥寥写了一句“愿以寸心表明月”。
郑一鸣将短笺按在桌上,另外二人凑身过来看。明芙轻声念了一遍,笑了起来:“这明明就是话本《锁春深》里的句子,这青鱼姑娘的心上人可真会偷懒。”
温无奚摇起折扇,用扇尖点上画上落款处的名字,似笑非笑道:“依我看来,改变的一直不是女子本身的容貌,变得则是男子看她的眼光罢了。”
明芙想通其中关节,哈哈大笑,拍手称赞:“’齐安仙子’真是妙人!改变自己得经受脱胎洗髓之苦,改变他人倒省了许多功夫,哈哈哈哈哈!这法子太妙了!”
郑一鸣在一旁听着,合着这法术就是一个掩耳盗铃的路数。练此经的女子自身带毒,接触的男子都会被这毒迷了心智,觉得这女子美若天仙,甘心被她驱使,又因为其他女子对此毒免疫,自然能看清她的真面目,觉得这女子如同鬼魅就避而远之了。
明芙咽下最后一口面汤:“这事解了,那是谁杀的青鱼?”
温无奚手指关节轻叩桌面:“问问不就知道了。”
青广和高个被绑在柴房,魏一鸣推开门带起一阵灰尘,呛得温无奚咳嗽好几声,他用袖口捂住口鼻才跨过门坎。
明芙蹦蹦跳跳地进了柴房,在青广旁边蹲下,笑嘻嘻盯着他看:“哇,你和青鱼长得好像啊,不愧是亲兄妹。”
青广脸色变得铁青,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两腮颤动着说不出话。
明芙偏头问另一个高个男子:“你觉得呢?”
高个男子摇摇头:“不像。”
青鱼美若天仙是整个小禹村都认定的事实,这青广虽和青鱼一母同胞,却生得格外普通,比不上青鱼分毫。
青广铁青的脸色变成红色再变成白色,狰狞之色褪去,面无惭色地看着明芙:“青鱼是我妹妹,我和她长相相似又有何不可?”
“真的吗?”明芙仍是一幅不知世事的天真烂漫的样子,“可是她在你们眼里真的有那般美丽吗?”
她双指合拢,运起素身心法在高个男子胸前背后各点了几指,再睁眼时高个男子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郑一鸣带着他去院子里看了一眼青鱼的尸体,高个男子在看清没有眼睛的青鱼尸身时,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郑一鸣又拎着他回到柴房,高个男子登时按耐不住,两眼圆瞪着青广,一脸不可置信。
而后他看了看这柴房内的几个人,像是见到了鬼一般,转身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去,留下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青广忽地笑出了声,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声在听见温无奚的话语后戛然而止。
“自己背弃世俗爱上的女子竟如此平凡。”温无奚弯腰直视青广,“肯定很痛苦吧。”
青广不知为何,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小禹村的村民都说青家的闺女是丧门星,娘怀上青鱼没多久,爹上山砍柴掉下了悬崖。青鱼出生不足一月,娘就病得熬不住早早去了。青鱼听着村里的谣言长大,她自小寡言少语,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青鱼像被春雨沁润过的草一般,渐渐出落得亮眼起来。
村子里的男人不再避着青鱼,想方设法来向青鱼献殷勤,而村子里的女人背地里认为青鱼是个鬼魅,不止一次上门来斥责青鱼。
这些男人女人都是青广赶走的。
这是他的妹妹,好坏都与他人无关。
一份不应该存在的情愫在这种保护中悄然发酵起来。
他记得那么小的青鱼,是他用米粉一勺勺喂大的,那这么美的青鱼,也应当是他的才对。
本以为这日子会这么过下去,青鱼却有一天跟他说,她要离开小禹村。
“她该死!她该死!”青广的声音时高时低,喉咙里像是藏了一只野兽,下唇被咬出一道牙痕,“我巴不得扒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
明芙扬手就是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青广的脸上清晰印上五个手指印,温无奚自觉地贡献出左边袖子让明芙擦手。
郑一鸣平生最爱看不起对女人下手的男人,青广甚至是青鱼的亲哥哥,罪上加罪,郑一鸣对他一点不客气,明芙扇了一耳光,他上前补了一脚。
温无奚语调平静:“你恨青鱼,恨她是个平凡又普通的女子,你爱她爱的毫无理由,可你就爱了,你把这份执念归咎于青鱼,认定是青鱼让你陷入这段十几年的畸恋,青鱼想要离开小禹村,你妒火中烧闷死了她。那双因为痛苦没法合上的眼睛,你亲手挖了它。”
青广听到这里狂笑起来,那笑声尖利刺耳,深凹的眼睛里让人看不透其中之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都紧皱眉头俯视着坐在地上的青广,霎时间青广他喉间仿佛被一只鬼手扼住,脸色涨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不等明芙施展素身心法,青广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了柴房地上。
郑一鸣蹲下身查看脉搏,摇摇头:“死了。”
明芙看着青广的尸体翻白眼:“男人就是小肚鸡肠,说两句就气死了?”
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假装自己不在这句话的范围内。明芙踢了青广尸体一脚:“我们赶紧走吧,别到时候又说是我们杀的人。”
郑一鸣道言之有理,背起大刀就走,温无奚和明芙跟上,回了王阿婆的院子里驾走马车,那高个自是会将真相告知他人,他们就不在小禹村多耽误时间了。
郑一鸣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从外面飘进车厢内:“这青鱼怕不是个修仙的奇才,她今年不过二八年龄,居然可以影响一整个村子的男子。”
“或许吧。”温无奚闭上眼,淡淡道。
他的手伸进袖口,袖口里有着一颗绣着梨花的香囊,那里面放着他趁着明芙和郑一鸣不注意藏起来的短笺。
进了青州地界,风景与南方大不相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武川城的明芙好奇得不行,在客栈后院马车刚停稳就急不可耐跳下车。
“小九九,肉包子,你们两个不要等我吃饭了,我晚上自己会回来的。”
明芙还算有点良心,留下这句话才出去玩。
“我是卖包子,不是肉包子!”郑一鸣冲着明芙离开的背影大喊。明芙摆摆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郑一鸣愤恨地揉揉鼻子:“这绰号传出去,多损我浪子刀的名声。”
温无奚道:“自从你卖包子那天开始,你的颜面已经损失无几了。”
一句话杀死了郑一鸣作为修仙者的高傲。
郑一鸣道:“我恨你。”
温无奚嘴角微微上翘:“这天下,恨我的人有很多,你还排不上号。”
“我很能理解这天下想杀你的人。”郑一鸣依旧诚实。
温无奚笑了笑,给小二一块银锭,要了三间上房。
小二喜笑颜开:“好嘞,二位少爷这边请。”
这头温无奚和郑一鸣在客栈休整,那头明芙在街上逛的不亦乐乎。青州人喜花,这季节正是菊花当季的时候,集市上多的是卖菊人。卖菊人面前摆着一盆盆墨菊、粉菊、龙爪菊,每一盆菊花都开得鲜亮挺拔,花瓣如丝垂坠,美不胜收。
明芙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多品种的菊花,进了花市就不可自拔,等回过神来,手上已多了一盆墨菊。
这盆墨菊颜色黑里透红,透着光泽感,色泽如红色绸缎般艳丽,华丽娇媚。
她盯着这盆墨菊自言自语道:“马车上多一盆菊花,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渊明爱佳色,灵均餐落英。墨衣林下去,标致更凄清。”
明芙耳畔响起一首诗,她循声望去,一个身穿蓝色锦缎长衫的俊秀公子立在她身侧,眼带艳羡地欣赏着明芙手中的墨菊。
“这诗怎么听起来怪阴森。”明芙莫名起了一阵凉意,抖了抖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蓝衫公子“啊”了一声,对明芙行礼道:“抱歉姑娘,我忽见此花竟一时出神,惊扰了姑娘。”
明芙脑筋一转,将墨菊递到蓝衫公子面前:“喏,你要喜欢,我三十两买的,卖你了。
蓝衫公子面带犹豫,推辞道:“这不好吧,风某怎可夺姑娘所好。”
明芙听出来蓝衫公子话中的不愿,撇嘴道:“那算了,不买就不买。”
她绕过蓝衫公子,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心头懊恼是不是要多了,虽说这花是她十两买的,可她觉得她卖三十两不过分啊,唉,还是怪那蓝衫公子太穷酸,喜欢又没钱。
明芙端着一盆墨菊到客栈,第一时间端给温无奚赏花,温无奚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风雅爱好。
“我可是整个玄微宗最有文化底蕴的弟子了。”明芙骄傲道。
郑一鸣:“真的吗,我可不信。”
明芙不服气,想到花市上那位蓝衫公子念的诗,她背了一遍:“渊明爱佳色,灵均餐落英。墨衣林下去,标致更凄清。”
郑一鸣道:“没想到玄微宗还教这些。”
明芙嘚瑟道:“我都说我是玄微宗最有文化的弟子了。
温无奚在仔细端详着明芙带回来的墨菊,忍不住道:“这首诗写的是墨兰。”
说这话时他的手抚摸上墨菊的花瓣,微微一怔,话锋一转:“这花有问题!这花的红色是血浸染上的颜色。”
“渊明爱佳色,灵均餐落英。墨衣林下去,标致更凄清”引用于元代诗人郑元肖的《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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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子无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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