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玉言。

此事虽说没有明旨，但杨明春要嫁到皇家之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杨明春心里已经有过准备，此时听到，她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余光中看到站在不远处，正和六殿下说话的太子殿下，她的眼中掠过小女儿家的羞涩：“圣上说笑了。”

圣德帝也没有点破：“好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杨明春闻言，朝他福身行礼，而后和封莹等人回了东侧的隔衣间。

“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说吧。”

封莹一路踮着脚，又蹦又跳地说。

杨明春让岁岁拆掉她头上厚重的发髻和钗冠，闻言道：“你说什么了。”

封莹忍笑，意有所指地道：“说某人啊，要成为太子妃咯。”

看她笑嘻嘻的模样，杨明春伸手去挠她：“让你乱说。”

封莹嘻嘻哈哈地躲她。

过了会又来了不少和杨明春说得上话的姑娘小姐们，一个个地送出自己精心挑选的及笄礼物。

人多，哪怕每个人说就一句话，隔衣间里也是热热闹闹的。

直到太子殿下的近侍随之到来，请杨明春出去时，众人的情绪在此刻达到至高点，纷纷打趣地看着杨明春。

杨明春羞的脸颊有些红，让封莹帮忙照顾众人后，跟着随之出了房间。

外头依旧是人声鼎沸，听着已经开席，喧闹的声音哪怕隔着院墙都能传过来。

杨明春道：“随之，殿下怎么这时候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如此热闹的时候，太子要是离席，肯定会引人注目的。

随之道：“等小姐见了殿下就知道了。”

说着，他引着杨明春去了偏僻处。

说是偏僻，其实也有来往的宫人。

只是看着太子殿下站在那里，都默契地选了离他较远的那条路经过。

太子殿下今日像是特别装扮过，就连头上的玉冠也是选的上好的白玉玲珑冠，往下眉目爽朗，薄春微抿，身上穿的是御衣局特制的浅白祥云暗纹常服，更是显得他异常的玉树临风，文质翩翩。

“殿下，你找我吗？”杨明春走过去问道。

太子扬唇，温声道：“今日事多，我也没有来得及送你。”

“嗯？什么？”

太子递过手中的木质首饰盒：“送你的礼物，及笄快乐。”

“谢谢殿下！”

杨明春致谢接过。

“打开看看是否喜欢。”

看他眼中的自信，仿佛笃定自己会喜欢一般。

杨明春好奇地打开木盒，是一只玉镯，在阳光下泛着一股淡淡的暖光。

它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只看上一眼，就让人莫名的静下心来。

杨明春把玉镯拿出来，指腹碰到它的那瞬，在她的指尖留下一股沁人心脾的微凉之感。

只是它的侧面并不如其它玉镯一般光滑。

她拿起来，对着光看过去。

玉镯的内侧，被人刻了画，看着像是连串的。

不过杨明春却没看懂。

见她歪着头眯着眼睛研究，太子失笑：“反了。”

杨明春有些羞窘，立刻把玉镯反了面，过了会才明白那些刻画的意思。

分别是一对男女从总角相伴玩耍，到成亲，生子，最后白发苍苍拄着拐杖在树下散步的四个场景。

杨明春手拿着玉镯，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他。

太子道：“我给你戴上？”

杨明春点头。

她伸出手，亲眼看着那个白皙的玉环，慢慢地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杨明春轻轻地晃了一下手腕，玉镯上下晃动，不时地和她的肌肤紧密相触。

太子眼中深情浓盛，笑道：“以往总不知道，今日我算是理解了，什么是‘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明春，答应我，以后不许摘下它。”

杨明春看着他，透过他漆黑的眼珠，甚至能看到自己脸上的春意。

她的心跳的很快。

嘴角也控制不住，扬的很高。

她忽然想撇开头，不敢去看他的脸。

可是又不舍得，想着再看一眼，哪怕一瞬也好。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远处宫人依旧在走动，她到最后含糊地应了一声‘嗯’，转身捂着手腕，匆匆地跑开。

太子看着她跑远，眼中的笑意凝聚成团，几乎要溢出眼眶。

随之见状，上前道：“殿下，回宴席吧，圣上和杨太尉还在等着您呢。”

太子的脸色有些许的停顿，笑意敛去，他叹道：“走吧。”

叹息中充满无奈，和在这冗长的无奈中，慢慢积压而生的反抗与勇气。

离开的时候随之回头看了一眼，明春姑娘的身影已经走远，但他还是从她走路的姿势中看出，她此时心情很是欢悦。

随之不懂，殿下和明春姑娘一起长大，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他虽是内监，对感情之事从未想过，但他有眼睛，也看出殿下对明春姑娘也是有感情的。

而且明春姑娘的身世这么好，娶她当太子妃，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为何殿下很是抵触，还曾经试图拒绝这门亲事。

杨明春回到自己单独的帐篷时，前来祝贺的姑娘小姐们已经离开。

小狄闻到她的味道，叫着过来，围着她的脚一直转圈。

杨明春弯身笑嘻嘻地抱住它：“小狄小狄，是不是闷坏了呀，你等等，姐姐马上就带你出去散心。”

小狄伸舌舔着她的手背，唧唧地叫着，似在催促她。

此时已至黄昏，外面日光不太盛。

今日因着她的及笄礼，圣上也没带人出去狩猎，围场的草地上只几个公子小姐们分散着骑马玩耍。

杨明春换了衣服，带着小狄挑了安静的山坡处。

她把小狄放下，拍了拍它的屁股：“去吧。”

小狄的身子向前拱了拱，回头看她一眼，而后迅速地向前窜去。

它的生长速度很快，再加上杨明春特意训练没让它失了野性，若是上次宋元阁的那两只兔子在，杨明春觉得小狄也能拿下它们的。

想到上次到嘴边却跑了的烤兔子，杨明春心道遗憾，她叫回小狄：“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兔子，没有的话山鸡也行，抓只回来，姐姐给你烤着吃。”

小狄也不知听没听懂，它蹭了蹭杨明春的掌心，转身跑走。

不过两三下便没了身影。

杨明春等的无聊，看左右无人，干脆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身边坐了人，眯着眼看到是宋元阁，她又重新合上：“九殿下怎么来了？圣上不是把殿下他们都叫过去考核箭功了吗？”

宋元阁学着她的样子躺下，这几日在围场来回跑着，他的身子比之前黑了一些，也多了些健壮。

“又没叫我。”

“啧，你傻啊，”

杨明春嫌弃地说：“没叫你你就不去啊？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多可惜。”

“谁想去谁去，我才不去。”

说着不想听她再絮叨，他率先开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杨明春看着远方：“我让小狄给我抓兔子去了。”

宋元阁鄙视地看着她：“小狄才多大啊，它有兔子重吗？”

“你懂什么，我们小狄可厉害着呢。你就等着瞧吧。”

杨明春自信地道。

宋元阁揪了棵地上的草，捏在手心把玩：“上次你不是吃过一只了吗，这才几天啊。”

杨明春斜了他一眼：

“你还说呢，上次被你抢走一只，剩下那个被岁岁和我大哥他们吃了，我就嗦了口骨头的味。”

看她谴责的眼神，宋元阁有些心虚：

“我以为剩下那只你自己吃了呢，没想到你这么大方，竟然送给别人了。”

“哼，等小狄给我逮了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吃完，让你只闻味儿。”

话音落下，宋元阁还未反驳，只听空中一声长鸣，一只鹘鹰从远处飞来，展翅凌空，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两人的头顺着它飞行的方向转着头。

杨明春惊奇地张嘴：“听说大公主弄了只鹘鹰过来，就是它吧？真俊啊。”

宋元阁也仰着头看，语带羡慕：“嗯！”

“哇，你瞅瞅它那大膀子，那小尖嘴，还有小细腿，真漂亮。”

她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那只鹘鹰的利爪上好像还抓着什么东西。

杨明春眯眼一瞧，蓦然发现那个正在挣扎的，是她的小狄。

“小狄！”

她尖叫着，匆忙从地上爬起来，朝鹘鹰飞去的方向追过去。

宋元阁也看到了，跟着杨明春一起叫着跑过去。

纵使两人的声音再大，也没能制止住鹘鹰的动作。

它飞回熟悉的地盘，降下飞行的速度，然后松开爪子，把掌心的猎物朝着地面上的石头扔下去。

小狄身上本就因为它的利爪而伤痕累累，此时在空中急降，它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

然后落地。

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