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前。

贫民窟不像黑市，不管白天黑夜总是死气沉沉的。岌岌可危的房子，随处可见的垃圾山，地面上遍布的不知名的黑色液体。

街道上只有少数嗑药过头的活死人，快烂成一滩的醉鬼在游荡。这两者区别不大，前者几乎没有意识，后者想想办法还能恢复一点意志。

一个喝多了的胖子晃晃悠悠撞上温郁。胖子刚准备开口骂人，被温郁捂住嘴拖到了一旁的小巷里。

如同丧尸一样行尸走肉的人们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

被拖到巷子里的胖子后背惊出一身冷汗，醉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一只漆黑的枪管顶上了他的太阳穴，听不出性别的电子音响起：“最近两天这里有没有来什么好宰的羊。”枪管抵的更紧了一些：“最好认真想想。”

胖子大脑飞速运转，额角的汗止不住地滑落。

“有，有个男的，穿得干干净净，看着像个大学生。租了个房子，也不出门，但，但是估计已经被人抢先了。”胖子说完咽了咽口水，不确定自己今天能不能逃过一劫。

“在哪？”电子音继续问。

“只知道在隔壁街上，不确定是哪栋……”胖子颤颤巍巍抬起手，粗胖的手指伸都伸不直，指了个方向。

感受到脑袋旁边的东西挪开了，胖子瞬间变了脸色，怒目圆睁，刚准备暴起，面门一阵剧痛又失去了意识。

温郁站起身，冷眼垂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收回了枪。

月光平等地落在联邦境内每一个角落，哪怕是贫民窟也不例外。

朦胧的月色中，温郁矫捷的身影在老旧的居民楼顶快速穿行，最后在一栋六层居民楼顶停下。这栋楼在贫民窟可以算得上豪宅了，还有排水管。

翻过女儿墙，温郁顺着晃动的排水管滑进了四楼的窗户。

没想到被那个胖子说中了，真被人抢了先。房间里柜门大开，简陋的床铺也被翻过来，不值钱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在一地破烂中躺着一具准尸体。

温郁没有刻意收敛动静，踩着一地杂物前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地上原本出气多进气少的人挣扎着抬起头：“救……救……”

温郁蹲到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身旁，掏出一只药剂打入对方体内：“你没救了，最好还是省点力气，留着回答我的时候用。”

说完她拉下面罩露出了自己的脸。

“温，温老师。”很显然没有将温郁的话听进去。

温郁决定速战速决：“是谁派你到基地来的。”

对方的眼神变得茫然：“我，我不知道……”

“那他们要你做什么？”

“他们，要，要破坏A-3……，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我根本做不到，可是他们威胁我……A-3项目在基地等级很高，我不可能做到的，被发现也会死的……”可能是药剂的作用上来了，对方说着说着变得激动起来，眼角有几滴无色的液体滑落滴到地上的血泊中：“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温郁对他的悲惨往事不感兴趣，起身边组装消音器边打量着这个房间，任由对方讲述自己心中的不甘心。

药剂的作用渐渐消失，对方的声音也慢慢变小。温郁的眼神从墙壁的涂鸦上挪到地上，给手枪上膛：“还有什么遗言吗？”

虽然他已经活不了了，但是保险起见，还是断绝对方见到第三波访客的可能性。

“温老师，没想到我们是一样的……”对方说着开始剧烈咳嗽，吐出大团大团的鲜血：“希望你，希望你不要和我一样的结局……”

说完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让这句祝福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听到这句祝福，温郁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表情都没有变化。她又等了一会，觉得他的遗言应该说完了，抬手扣动了扳机。

沉闷的枪声与一句微弱的“谢谢”同时响起，分不清是谁掩盖了谁。鲜血从对方的后脑缓缓流出，汇聚成一小块血泊，在温郁脚边停止了流动。

走出贫民窟时，一滴雨落在温郁手上，有轻微的腐蚀感。

下酸雨了啊，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温郁顾不上下雨，在最快时间内赶到庄园。以至于浑身湿透，脸上的伤口隐隐还有血迹渗出都没空管。

钟忱出现在会客厅时，见到的便是温郁这副狼狈的模样。

“钟总，被你说中了，我们又见面了。”温郁抬手看了眼手环，“还没过十二点。”

“如果是你来见我的话，那个明天的约定一直有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内容肉麻，语气亲昵，钟总今天的演技大有提升，不再是昨天连微笑都透着假意的明显模样。

钟忱接过机器人送上的毛巾，轻柔地将毛巾披在温郁身上。距离一下子被拉进。温郁可以清晰地看清钟忱的瞳孔。

她的瞳孔颜色很深，哪怕是东方人种也少有这样深黑色的瞳孔。眼神专注柔和，还有隐隐的心疼，温柔的像是要将人溺毙，忽略她手上的动作，恐怕真的会让人立刻沉沦。

钟忱轻轻抚过温郁脸上的伤口，然后又抬手触碰，最后手指停留在伤口上微微用力。有一些愈合趋势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再度裂开，渗出血来。

温郁垂眸看着地面，思绪放空，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在这个角度下都显得有几分乖巧。任由钟忱动作，温郁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也不知是玩够了还是没有等到期望的反应而失望放弃，钟忱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钟总。”

“先别说话，你脸上有伤。”钟忱说得情真意切，好像刚刚故意弄开温郁伤口的人不是她。

机器人端着药箱“咕噜噜”划着轮子走到二人身边。

温郁正准备拿药箱却被钟忱抢了先，于是只能任由对方给自己清洗伤口，小心翼翼地上药，动作轻柔，跟刚刚仿佛判若两人。

考虑到有求于人，温郁给自己洗脑，把对方之前的行为理解为清洗伤口前的必要步骤。好在对方除了开始有些奇怪，后面行为都很正常，不然温郁总感觉自己会脑补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果然以后还是要少跟祝平安聊天，省的输入太多奇奇怪怪的文学作品。

钟忱终于上完了药。

温郁也终于能开口说话，她先道谢，后道歉：“上周我因为工作原因抽不开身，便让同事代替我参加了学术会，没想到让钟总找错了人，真是抱歉。”

“没关系，这是缘分。”钟忱接过机器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你跟我说话不用这样客套，或许你可以直接一点，我本来就有意向投资，不然也不会有昨天的见面。”

温郁已经可以选择性忽略对方莫名的疑似追求的话语。只听后半句，真是一个优质的投资方，祝平安的眼光确实不错。

希望这位潜在金主在听完项目现在的情况后，还能不改变主意。

“比投资可能还要麻烦一点。”温郁将昨天会议能透露的内容告诉钟忱，“所以如果钟总有意愿开拓生物领市场的话，还希望能选择A-3稳定剂，如果这个项目能正常推进，我们会进一步降低成本，利润一定不会让钟总失望的。”

温郁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利润，能卖出去都是烧高香。倒不是她故意坑钟忱，钟忱好歹也是钟氏集团前总裁，不会就这么被她骗到。

毕竟利润只是托词，更重要的是，钟忱有不得不投资且推动这个项目进行下去的理由——钟忱的母亲是机械党的政要。

稳定剂是机械党这二十年政治胜利的象征。A-3稳定剂在这方面意味更重。这也是基地一开始打算开展这个项目的原因之一。

钟忱脸上的笑意更甚：“听起来，我好像更应该投资这个项目了。”

这是一句转折前的铺垫，相当于废话。根据温郁多年的经验，接下来要么就是“但是”，要么就是“不过”。

“但是”一出来多半是拒绝，“不过”的话，表示还能谈。

“不过。”钟忱慢悠悠开口。

还能谈就好，温郁松了一口气，等着对方提条件。

钟忱撑着下巴盯着温郁看了半天，才悠悠吐出一句话：“事成之后一起吃顿饭？”

这个条件简单得相当于没提条件。就算对方不提，哪怕事情没成，按照社交礼仪，温郁本来就要请对方吃饭的。

事情顺利得出乎温郁意料，钟忱当场联系助理安排这件事，让温郁松了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提起来的气。

好像也没有到牺牲自己的地步？温郁看着钟忱的背影，想起祝平安的话。

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钟忱挂断通讯转身，两人视线相接，温郁下意识点了下头。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温郁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不是什么令人尴尬的大事，但还是让温郁有些懊恼，居然分心了。

“时间不早了，温小姐又淋了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钟忱体贴开口，温郁抓住机会合理告辞，心理忍不住又松了一口无名气。

贴心的钟总派人开车将温郁送回基地，甚至亲自送到了车门前。

钟总追人的具体动机不详，行动上看起来倒是很认真。

预测到钟忱似乎还有给自己开门的行动轨迹，温郁抢先打开车门上车。

本来还想一气呵成的关门，只是似乎不太礼貌。但现在无论是任由车门打开告别，还是关上车门降下车窗告别，似乎都有些奇怪。

温郁眼神看着钟忱，内心复盘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钟忱微笑着上前帮她关上了车门，留下一句“别担心，早点休息”在车内回荡，把车内的空气搅得都有些异样。

车内，座椅舒适，温度适宜，还有淡淡的香味，与来时截然不同的情况。司机很是专业，车辆行驶平稳，中途也没有一句话。

温郁拇指轻擦过伤口，静静地看着拇指沉思。没什么表情的脸，配上灰色的瞳孔，总是让人觉得冷漠。

这位温小姐虽然高冷，但也不至于让人后背发凉吧。司机收回目光，将车内温度调高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