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成竹在胸的儿子，裴成心里再次浮现出那一句大字：养儿子不能养的太聪明。

他们顾虑的来源，还真被这孩子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 ...

“儿啊，我这次倒是和你妈站在同一边。”裴爸爸呼噜噜捧着杯子喝了口水。“你确实应该好好考虑考虑，自己在花滑这条道上应该怎么走了。”

“爸爸妈妈也不是傻子，也是了解现在花滑什么情况的。”裴爸爸正经起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是非常靠谱的。

他端着自己的保温杯，循循善诱：“咱们国家的花滑缺人才，非常缺，所以上面一直很盯着你，想要你升组以后接过男单一哥的大旗。”

“这是荣誉，是责任。你要承担的，要肩负的，会比现在多的多得多。”裴爸爸真情实感，语重心长。“但另一方面来说，因为我国花滑的不受重视，哪怕你站上了世锦赛乃至奥运会的领奖台上，都不会对你未来读书有任何帮助。”

“而花滑运动员的花期又很短很短。”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长远。“就算你裴予肃幸运，真的没有什么大伤大病，能够顺顺利利一直滑下去，最多也只能滑到25、6吧。我这个还是给你奢侈地按照三个奥运周期算的。”

“但是... ...之后呢？”裴爸爸揉了揉眉心。

他和老婆是真的，就这件事情讨论了很久很久，几乎分析了所有他们能考虑到的可能性，才下定决心和儿子谈心的。

“你就算能撑完三个奥运周期，但是，之后呢？”裴爸爸伸手比划了一下。“你那会儿也才二十六，甚至没过二十七的生日啊。之后的人生呢？你考虑过吗？”

“继续投身花滑事业，当教练？还是做别的？”

“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你现在觉得可以兼顾，万一以后高中的时候，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了怎么办？你到时候该怎么选？”

“如果你选择花滑，那你做好成绩下降，一辈子把事业放在花滑上的准备了吗？”

裴爸爸吃完了，抹抹嘴站起来，边收拾盘子边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行了，也别不当回事，你也好好琢磨琢磨这些。”

裴予肃没说什么，乖巧地点点头，回自己卧室了。

他父亲说的也有道理，这确实是他以前想简单了。

毕竟在今天上午之前，他甚至都还是一个根本没怎么考虑过未来的人。

他总觉得，虽然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有的时候，计划也赶不上变化。与其为了那么久远的事情贷款焦虑，还不如过一天算一天，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就完事。

只是... ...

他长腿一掰，摆了个抻筋的姿势靠在墙上，手里拿着一本语文书背古诗词。

过了一会儿，他的房间门突然被轻轻敲响，抬眼一看，是端着一盘水果的妈妈。

“妈妈可以和你说会儿话吗？”裴妈妈已经差不多整理好了心情，虽然眼眶还是红红的，但声音至少听起来平静了许多。“你爸爸刚刚也和你唠过了吧？”

“嗯。”裴余予肃点了点头，随后把脑袋埋进了胳膊里，只传出一声闷闷的应答。

裴妈妈并不生气，她走过去，坐在自己儿子身边，伸手揉了揉裴予肃毛绒绒的额发。

“你爸爸刚刚应该也和你说很多了吧？”裴妈妈情绪大抵是调整的差不多了，笑着开口，语气不紧不慢。“相信我的宝贝已经在思考了，那妈妈也想再和你唠一点，等着说完呢，我们肃肃自己考虑好不好？”

裴予肃眨了眨眼，从地上把上半身支起来，认真地看着妈妈的眼睛。

虽然没有开口，但肢体语言已经说完了所有他想说的话。

裴妈妈看着有点想笑，她轻轻掩嘴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这才开始她的正题。

“妈妈也听到刚刚爸爸说的了，不过他说的不全，妈妈再给你提供另一个角度。”

“虽然有点现实，但你也大了，妈妈觉得，你也该是时候从更多的方面去考虑问题了。”裴妈妈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但这却丝毫不影响她话语中的严肃。“妈妈只是觉得，你也该考虑考虑现实了。”

“咱们家条件是还行，可以说，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是把你的一生都奉献给花滑也好，还是正正经经的走正常的路也好，咱们家现在的条件，都不会让你生活的很差。”

“但是，妈妈当然还是希望你能过的更好。”裴妈妈说着，声音又多了点哽咽。“妈妈不只是希望你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能过得开心，更希望你到老，也一直能有一个很好的生活质量。”

“如果你坚持走了花滑，你势必是要一身伤痛的，我们就不说那些不幸运的事情，就说正常的损耗，你都没办法避免。”裴妈妈一边说，一边按着眼角，显然是想起来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那等你到老了，该怎么办啊。”

“而且，万一，一旦你选了花滑，可是又因为身体或者什么原因，中途反悔了，你有那个准备重头再来吗？一旦失败，积重难返。代价太大了呀。”

**

目送着到最后终究还是又哭出来了的妈妈，裴予肃有些疲惫地瘫在了床上。

他知道，这些事情他当然都知道。

他妈妈也只是担心他，这个他也知道。

但正是因为他都知道，所以他才会觉得更加糟心。

裴予肃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孩子，他接受新事物有点慢，这就注定了，他做下一个决定的用时会比别人长很多，因为他要考虑的很多很多。

也相应的，每当他做出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都是为了这个决定已经规划好了很多事情，绝不愿意再改变的。

比如花滑——他以前并不喜欢这个运动，但现在，他甚至已经把这个运动融入骨血了，为什么又在这种时候让他割舍呢？

他很烦躁，但跟多的还是疲惫。

好累，真的好累。

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支着墙面又撑了一会儿，终究是泄了气，整个人柔软了下去。

【挣：好累啊。猫猫叹气.jpg】

【木木木：？咋】

冉森回地很快，甚至给了裴予肃一种，她就一直在等着他的消息的错觉。

虽然他知道这不可能，但不可否认，这个速度还是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裴予肃支起身子，短小精悍的把刚刚的事情发了一遍。

【木木木：... ...啊】

【木木木：说实话吗，刚刚就有点猜到了。】

【木木木：我知道你现在很烦，但你先别烦。因为这时候你父母更烦。】

接下来她的消息断了，裴予肃不知道对方去做什么了，捏着手机眼巴巴地等着。

好在，没过一会儿，对方的语音消息就发了过来。

整整六十秒的语音，看得出来，完全是因为要说的话太多了懒得打字。

裴予肃心情又好了，再次把自己从地上支棱起来，翻出耳机，打开了这个语音。

他的耳机质量很好，冉森的话语通过电流的传播传过来，不仅没有失真，反而还有一种就在他耳边的错觉。

这让裴予肃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脸侧也有点红。

“心情不好啊？是不是刚被你父母说过啊？”冉森的声音带着点吊儿郎当，那种独特的语调反而能让裴予肃的情绪更加稳定。

情绪稳定了，理智才能占上风。

“咱们小孩子么，被说说很正常。你是个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什么废话了。道理呢你肯定都懂，我就勉为其难的安慰安慰你吧。”

说的还不紧不慢的，怪不得发满了六十秒。

裴予肃揉了揉鼻子，在心里吐槽。

“我猜你父母肯定是想让你放弃花滑，而你肯定已经做好了决定，想要一直滑下去。我看到你选曲子和编舞了，我猜得到。”

“你是不是还没有和你父母好好沟通——注意，我的意思是，沟通，而不是单方面听你父母说话。”

“你性格太慢热了，我不知道你和你父母是不是也这样。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猜... ...他们可能是怕耽误你的天赋。”

“不是花滑那方面的天赋哦，而是，你在理科上的天赋。”

“可能你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吧？”冉森的声音带上点掺杂着无奈的笑。“你在理科上的天赋，恐怕不比你在花滑上差呢。”

“可恶啊，这你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还好意思让我去查查你的成就... ...你真的没发现你做题有多神吗？”

真的没有啊... ...裴予肃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才反应过来，冉森看不到。

“两方面都很有天赋，花滑的副作用那么大，而理科这方面的天赋，好像带来的却都是好处。你父母可能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想让你放弃花滑的吧。”

“但是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