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干货妹去找了脂粉姐,只是脂粉姐没见她。

当然这事滚仔一直不知道,直到新闻上看到墨沉装腔作势装模作样地描述隧道项目能给浊岗带来多少就业机会时,她才迟迟开口。

那天她正在给滚仔收拾装备,当然也没什么装备可收,滚仔的东西就匕首和枪,何况只是去放一场火,连这些武器都可以不带。不过干货妹还是给他擦亮了让他兜着,她说要是闹起来了,带着武器好脱身。

这段日子滚仔也收拾了油桶,叫了几个伙计,等到暗下来了他们就会摸到债奴街附近。夜晚的债奴街完全没有人进出,他们的行动只需要避开喝多了没啥警惕性的看守就行了。

“别伤到那些债奴。”虽然火势越猛烈越好,也很难在点火之后保证,但干货妹还是忍不住交代,“要是伤到了,脂粉姐可能得出手。”

就是这句话提醒了滚仔,他看向擦了自个的枪又去擦擀面杖的干货妹,问,你认识脂粉姐。

干货妹本来不想说,但与滚仔对视了片刻,叹了口气,说对,认识,我是她养的债奴。

没错,干货妹是个债奴。

滚仔不知道,因为她身上没有鞭痕也没有刀伤,只有一双手磨出老茧,一看就知道干粗活不少。滚仔听了还以为她开玩笑,说你知道啥是债奴不,你这身子要做过债奴,我就连跑工都谈不上。

可这玩笑说出来干货妹却没有笑,只是认认真真擦着擀面杖,滚仔也认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坐下来正经地问——你认真的啊?你怎么可能是债奴。

干货妹笑,说是啊,要不是脂粉姐,我就和你见过的那些债奴差不多了。

油桶是用板车推过去,刚巧滚轮的嘈杂隐藏在鼓点响起的□□里。后方的灯火璀璨与当下的湿冷黑暗对比强烈到像有条泾渭分明的界限,让债奴街变为浊岗最悄寂的角落。

滚仔打了个呼哨,工友便迅速排开。身后传来的光使得渣帮的人变成一个个阴影,浓郁的汽油味随着油桶滚动而散开,与债奴街的腥膻混淆不清。滚仔示意,工友们便把空油桶一丢,拉着板车往回撤。只留下滚仔一个人,看着那群阴影消失到只有手电光能看到的地方。

而后,工友收到了信息。

那信息在手机里一亮,手电光便也打亮。滚仔眯起眼睛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漆黑一片的债奴区。他闭起眼睛闻着油味夹杂的腥膻,而后他擦亮火机,火苗燃出耀眼的橙光,那橙光像是嗅到了能让它灿烂的气味,干脆地跳进了漆黑里。

瞬间,火光在滚仔的身后燃起。

滚仔拔腿就跑,与工友汇合的刹那他跳上板车,工友们则握住板车把手一路连滚带爬地往前冲。而身后滚烫袭来,那活跃的火苗几乎舔到他们的屁股。

滚仔往他们后方看去,广袤的黑暗被彻底照亮了,那火光劈啪作响,像是能把潮湿的气氛蒸干。

脂粉姐听得门外的响动,沉默地吸着烟。

“姐,真的不见她?”身旁的女孩问。屋里的男女很多,可问话的只有一个。甚至在她问出来之际,别人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嘴。

脂粉姐没有生气,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用见了,见了还惹人口舌。”

干货妹已经脱离脂粉街了,她本来就不该来。像她这样还是个孩子就被带进浊岗的债奴,脂粉姐不想让他们沾上脂粉的味道。所以把他们放在杂货街,放在材料街,放在干货街,放在所有没什么硝烟的地方,于是这些人长成了她的眼睛和耳朵,可真的要用到他们时,脂粉姐又下不了手也开不了口。

这是脂粉姐的软肋,毕竟若不是为了保下这些人,她又怎么会与黑拳场绑得那么紧。可当他们真的变为了浊岗人,她又有什么理由和权力,把他们拖回烧杀掳掠的战场。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能听到干货妹的呼喊。她说脂粉姐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就想说说话,你给我开开门。

干货妹喊得声嘶力竭,脂粉姐不为所动。她对干货妹是赏识的,一个小姑娘被她丢进干货街打杂,干到当下不用操气擀面杖也能凭名号维护自己铺子,没些脾气做不到。

可让脂粉姐觉着可惜的是她就那么不识趣地爱上了渣帮刀手,若非是这样,她的手指尖能再不碰棍棒与刀枪。

但爱情哪有章法。

就像当初她杀出自己的地位,却因出身于粉色帘子而身上布满了被人玩弄的痕迹,惹来别的帮派嘲笑和调侃时,是黑拳哥手起刀落,拿着被殷红溅上的战利品来追求着她。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惯了阿谀谄媚,也清楚自己被人追求的价值在哪,可被黑拳哥握住时还是动了不该动的感情,屈服于藏得自己都找不着的柔软。

而那个粗野的滚仔可能也有她赏识不到的过人之处,能让干货妹为他操起擀面杖,毫不犹豫地闯进战场。

干货妹的敲打和呼喊仍然不减,她非得见到脂粉姐不可。

“我去赶走她。”另一个妹子说。

见着姑娘操起桌上的水果刀出去,脂粉姐叫住了她——“你告诉她,她可以往厂房区走。”

火光顺着债奴街的后方绕,沿着油味烧到了黑拳场。滚滚浓烟冲进街道,人们纷纷从满是汗味酒精与黑调料的地下拳区钻出来。只要火光碰到拳场,便像是加了一瓢油。于是火势变得越来越猛烈,像是要把黑拳场付之一炬。

黑拳哥也操起枪钻出来,身旁的亲信聚集过来,他扫视了一眼火势勇猛的地方,下令——“你们去挡住巡岗员,我到债奴街看看。”

“哥,”他的副手一把抓住黑拳哥,“污水河那边怎么办,他们这会有货靠岸了。”

“派你手下几个人过去盯着就行,他们不管我们起火的事,”黑拳哥说,“关键是别让巡岗队那帮人摸进债奴街里。”

火焰灼烧的味道从债奴街穿过,从黑拳场穿过,从厂房区穿过,绕到了脂粉街里的窗户里。

展浔拉开窗帘,静静地嗅着这股熟悉的渣帮气味。

“是他做的?”脂粉姐推门而入,展浔放下窗帘。

“我不知道。”展浔没撒谎,他猜测是,但他不必说出猜测的东西。他猜到的还不少,在这场火燃起之前,他就知道待在脂粉街比关押在黑拳场里安全。

他是在电视里看到墨沉之后,想办法从黑拳场转到脂粉街。在此之前黑拳哥要他位于自己眼皮底下,虽然脂粉姐也和他们待在一起,但他知道渣哥的目标不是脂粉姐。不,应该说,渣哥搞了黑拳场之后,他会凭借脂粉姐的态度,再判断是否针对脂粉街。

所以是他告诫脂粉姐要撤离。

他们看到了电视新闻里的墨沉,黑拳哥便要求展浔行动,隧道项目只要公布,接下来就会组建工程队,展浔的合作态度就可以在这时表达了,他得帮他们改变墨沉想法。不管用什么方式,必须让渣帮从官方合作伙伴一栏里删掉。

展浔答应了下来,他不一定能做得到,他是他会做。

然而避开黑拳哥,展浔直接对脂粉姐挑明——“姐,你得撤。”

在他找到机会见墨沉之前,渣帮定然有所行动。即便拿自己当人质威胁,渣帮也是墨沉的合作方。或者再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渣帮被打散,名份上隧道项目仍然是渣帮承办。

“为什么。”脂粉姐问。

展浔说,因为就像渣帮好面子,哪怕硬碰硬打不赢黑拳场也得动,因为只有行动了,才能给手下人交代,“而雾枭同样,他们或许不讲道理,但他们得维持自己的权威。”

说出来的话要是因为别个势力捣乱而朝令夕改,那雾枭的威慑力在哪里。

所以雾枭不会变,那墨沉就不会变,渣帮也不会变。展浔能做的只是在项目里换来一席之地,“就像□□项目合作方不是渣帮,渣帮却能顺势而崛起,而脂粉街也可以仿造这个模式。”

借着隧道项目,脱离黑拳场的牵制,回到脂粉街独立的地位。

“我不会背弃黑拳场。”脂粉街有些愠怒,她读得出这是离间,“你能做到与黑渣为敌,但我做不到,我不是你。”

“不,你当然不是我,黑拳哥也不是黑渣,”展浔说,“但你们可以是墨沉与精油。”

绑在一起去飞蛾扑火,不妨借机解绑了茁壮,那接着到底是由着渣帮蚕食黑拳场,还是像墨沉得势了便扶植焊火帮,权力可就掌握在脂粉姐这了。

受牵制的感觉有多被动,不用展浔多说了。

阿改爬上岸的时候,债奴街的火势几乎能烤干他湿漉漉的衬衫。

他朝着火光炽烈的方向瞥了一眼,耳畔传来了拳场人接货的呼喝。他是从沃水旁的岛屿爬上的债奴集装箱,而借着靠岸的空当他赶紧跳进水里。他喝了几口污水,费劲地摸到岸边。拳场的手电胡乱地扫射,与卷在烟雾里的焰苗遥遥呼应。

他摸出兜里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手机。虽然进了些水,但还好屏幕仍然亮起来。他打开编辑好的信息,摁下发送键。而后把手机砸烂,卡片和机身分拆开,狠狠地丢进了水里。

接着,他转身钻进黑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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