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吃的晚,众人索性就当成了晚饭,也没要闵氏再另行准备,掌灯时分,闵氏的长女过来,说房间已经安排好了,闵笑便叫她将人引领过去。
闵家一共腾出三个空的房间,她一间,孟谦一间,文婆子也给安排了一间,虞曼青只以为这是文婆子与闵笑故交的原因,也没往深远了想。
老金云鹿和郑林几个,分别安排到不同的人家去,云鹿只来得及与她打了个手势,便跟着一个婆子走了。
曼潇潇因表明要贴身伺候,抱着闵家临时送来的棉被随她进了房。
房间里炉火烧的旺,曼潇潇裹着棉被睡在脚踏上也不觉冷,虞曼青看她安置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主子,这闵家村有怪异!”曼潇潇的声音从床下传来。
她也不怕隔墙有耳,左右虞曼青耳力惊人,若生人走近,她必定不会理她。
良久,她才听到床上人应了一声,“嗯!”
曼潇潇叹息道,“可惜,小鹿儿什么也没探到!”
她犹豫片刻,问道,“要不,待众人睡着,属下再去打探一番?”
空气中静止片刻,虞曼青的头颅出现在曼潇潇上方,“那闵笑功力深厚,勿要打草惊蛇!”
“左右不过十来户人家,明日挨家挨户的走访一遍就是!”
“好!”
见她同意,虞曼青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曼潇潇正打算合眼,又见那脑袋重新伸了出来,“你说,这闵家与那永山山匪可有关系?”
曼潇潇一听,立马知道她的意图。
她除了有肃亲王府“智多星”称呼之外,还有一项特长,便是记忆超全,可算是过目不忘。
虞曼青嘴上说替了于俜当三个月的县令官儿,却委实不打算接手她的活,那些人送来的文卷,大部分都是她嚼碎了再喂给她的,这闵家淹没在清泽户籍记中,总共就两句,永山闵氏,离群远居。
说白了,就是不合群的意思。
但这其中也透露一个信息,闵氏原就是住在永山附近的,孟师爷为何又说新搬迁过来的。
她将这疑问抛给虞曼青,两人之前在牌楼那儿就隐隐察觉有些不对,那武娘子的口吻分明江湖做派。
若她们才是真的永山山匪,那周游杀的那些又是何人?
两人商议了片刻,毫无头绪,暂且放下,决定明日再探。
······
云鹿一张娃娃脸最易骗人,平日里爱兜着装深沉,一旦释放天性,嘴甜的跟抹了糖似的,最善刺探军情。
虞曼青与曼潇潇一合计,决定主台还是由她来唱,她们配合着就行。
于是一大早,孟谦、郑林几个瞠目结舌的看着精分患者云鹿如同花蝴蝶般游刃有余的周旋在各家男宾之间,将一众郎君逗得花枝乱颤,争先恐后的与她搭话。
闵家娘子们当然觉得不妥,一个个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但云鹿的节奏把握的好,她们听了片刻也没觉得有突兀之处,加上虞曼青、曼潇潇不断的抛出话题,只能回过神来,全力以对。
孟谦一早明白虞曼青的打算,只她现在身处女宾之中,着实无法阻止。
他看向一脸笑意附和曼潇潇的虞曼青,视线又转移到一旁漠然作陪的闵笑,闵笑抬头对上他的眼,似点了点头,待孟谦再看过去,又是一脸漠然的低着头。
那边云鹿突然转悠回来,俯在虞曼青耳边低语几句,虞曼青点了点头,她又恢复从前的死样,坐到一旁低头不语。
闵笑离的近,又是武者,即使云鹿再压低音量,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孟谦暗叫不好,抬头看闵笑脸色已经大变,又见她锐眼似冰,直射像那群还在嬉笑的郎君们,小郎君们不知所以,但从族长的憎视上,也知刚才的一番搭话中,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众郎君们再看云鹿,眼中已无笑意。
孟谦心中哀叹一声,大势已去。
这些人中了虞曼青的心理圈套,犹不自知。
不但是他,就连闵家一众也在煎熬中度过一上午,可虞曼青却什么都没问,甚至自那以后,没开口说过话。
午饭仍然是安排在闵笑家,此次却都换上正常的煎炒炸,孟谦一看,心却凉到了底。
闵家莽夫的生活过惯了,完全不动脑子,清泽虽比不得秦北,但这寒冬腊月的,河上也已铺了薄冰,桌上偏偏一半都是河鲜,看着很是突兀。
昨日全吃那山珍野味,全族尽职的当着一个靠山吃山的猎户,此时又竭尽了全力,掩饰自己山匪的身份,换做成渔民。
孟谦恨不得呕一口老血出来,真不知这等愚笨想法,是出自闵家人,还是那个换了新身份的闵家赘妻。
果然,孟谦这边还没呕死,那边虞曼青就轻飘飘的问了出来,“听说族长还有个捧在手心上的幼子,怎么本官这两日都未曾见到?”
闵笑一愣,自以为装的很好的挤了笑意,“小儿顽劣,在家待不住,前日便由他妻主领着去城里逛了!”
虞曼青点头,“本官听说你这小儿媳乃是入赘的,文采斐然,是个有才的小娘子!”
“本官武员出生,读书少,平日里最敬佩的便是那有才情的娘子,还想着今日能见上一见,实在可惜了!”
孟谦心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闵笑怎么回答都不会让人满意。
闵笑此时已笑着回道,“大人谬赞,小儿妻主不过认识几个字,谈不上大才!”
这话初听,不功不过,既阐明了传言有误,闵家儿媳并非大才,又委婉推拒了虞曼青想见的一面的意思。
可恰恰也是这话,过失大了。
上午趁着如厕的功夫,他拉了文婆子出去,文婆子千万保证,村里绝不会有人提起路云。
碎嘴的郎君禁不住人的算计,让虞曼青一行知道闵笑有个幼子尚算说的过去,可全族勒令不许提起路云之事,这是全族花了生命为代价,好不容易换来的太平,众郎君即便再不小心,也绝不会说出任何路云之事。
虞曼青所言,只怕下套的成分更大,可闵笑不识,正巧落入了她的圈套。
孟谦直直盯着虞曼青,如今局势已非他能把控,路云之事,真计较起来,他不过只是个局外人。
也或许其中出谋划策了一番,但谁能证明呢?
路云做不出那等反咬之事!
虽之前三任县令或死、或失踪都与他无关,但朝廷怀疑,新县令下来调查也是合情合理的,按理说,他早做了心理准备。
可不知何时,他开始关注她的一颦一笑,在乎她的一举一动,虽知她从未放下对自己的疑心,可此时直面而对,才明白什么是心如刀割。
他不由得怀疑以往虞曼青对着他的所有善意,都是伺机而动,每句话的背后,都是一根要命的套索,他被困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每一次见面,每一句对话,眼前飘过一帧一帧的画面,他突然觉得可笑之极。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眼前这个犹自谈笑风生的女人动了心,可惜,荒漠了二十一年的心,平生第一次有了跳动,就如此讽刺。
他是孟家人,不该贪念凡尘,一辈子孤独终老,断情决意才是他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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