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盟

“那个带着玉章的人,是何模样?”萧九矜心中惊讶,不由问道。

——本朝开国之时,一蜀地工匠向太祖进献宝玉,石衣未破开时约莫有半人高,破开后约有小臂长度、手掌宽。其中最中心的部分被制成了如今的传位玉玺,玉玺近处的部分则制成玉章。剩余边角又制成了数枚大小不一的玉佩玉雕。

玉玺玉章原是一套,皆在皇帝手中,代表着天子召令;只不过这二者代代相传,渐渐有皇帝嫌弃奏折封封皆要盖玉章太繁琐,于是渐由批红代替;到如今,玉章也变得只盖在一些重要的奏折上。

“阿怜只知那带着玉章的人是个男子,那人带着帷帽,我们见不到他长什么模样。”

阿怜仔细想了想,说。

“他来的时候,可有带侍卫随从?”萧九矜又问。

“有的。有两个随从贴身服侍,大部分侍卫都候在楼外,大约有七八人吧。”

“对了,他也不是醉音楼的常客。”

阿怜思量了片刻,答道。

“殿……小姐,这人怎么了么?”紫杏见萧九矜听了阿怜的话沉默不语,疑惑问道。

萧九矜却没回答,兀地笑出了声。

没想到这对父子竟是如此。

宫内皇子唯有亲王之上可携五位以上侍卫出行,而在已成年的皇子中,唯有太子萧璟常露面于人前。

只有他出行需担忧有人认出他身份。

玉玺玉章,本应握于陛下手中。如今玉章却被皇帝交了出去。

身怀玉章,位同天子。

此时萧九矜方才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党与太子党的对立,不过父子二人刻意为之。

朝堂争吵、政见相左,或许不过是这对父子演给众臣的一出戏罢了,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只怕只有他二人知晓。

萧九矜轻轻笑笑,心知皇帝父子如此行径不过是为了掌控朝局,实在是无可厚非。只是数个时辰前她刚见过二人争执,如今却知其二人关系密切,难免心生感慨。

又或许萧璟不过是面上和煦,骨子里如同皇帝一般冷血?

萧九矜不愿多想。

至少君子论迹不论心,萧璟待人以礼、为人宽厚,她想,她便会始终当他是坦荡的正人君子。

醉音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萧九矜从思绪中抽离,透过珠帘向下望去。

“今日王家的小公子包了一楼的场子,请了许多世家子弟行酒令呢。”

阿怜顺着萧九矜的眼光看了一眼,自然地解释道。

“昭王到——”

萧九矜本想对紫杏说她们该离开了,免得待会儿有人认出她的身份;话还没出口,便听见王家小公子身旁的小厮接过一人的请帖高声通传道。

“嘶……这可怎么办,我们现在出去会被发现的吧?”

紫杏倒吸一口凉气。

“你有无合我们身形的衣裳?可否借我一件?”萧九矜想了想,回头看向阿怜。

阿怜个头比她与紫杏高许多,可阿怜身材瘦削,若是有几年前的衣裳,她们也能穿得上。

“有的。”

阿怜意识到她打的主意,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应下、走出雅间回了自己卧房寻了两身主仆二人能穿旧衣裳,然后自觉转过身去。

萧九矜与紫杏皆拆下发髻扎作半束发状,脱下身上的衣裙递与阿怜。萧九矜说了声“你先替我们保管着”,将脂粉全数卸下便出了雅间。临走前且再三吩咐,不要将她们今日来过醉音楼的事说与旁人。

她淡定走下楼去,楼下厅堂以一长桌为界,分左右文武二席。

这酒令的规矩好像是王家小公子自个儿规定的,结合了“文”中常见的对字令与“武”中的投壶,自创了新的玩法。

二人一组,一人对字一人投射,若有一边没在规定时间内对上或是没投中,同组之人下一题的难度便要增加。如对字的从对单字到对双字、长句,投壶的规定要投入哪处、蒙眼或将壶挪远。

萧九矜下来时,已经看见谢绍与王家小公子搭档,因王家小公子不善诗文更不善投壶,谢绍此时已经蒙上了眼;而此轮规定则是要投中左耳口。

“哎呀呀,再错下去,昭王殿下这壶怕是要越移越远喽!就是不知殿下蒙着眼,最远能投中多远的耳口……”

围观众人调侃着,谢绍的脸已冷若冰霜,王小公子则是尴尬的双颊通红。

刚开始的单子对他都对的磕磕巴巴,在谢绍不小心一个没投中后,双字对就对的更是艰难。

哪怕谢绍之后再没失手一次,也已经走到了要蒙上眼睛的这一步。

“嗵——”

木矢直直插入左耳口中,谢绍摘下蒙眼布,四周掌声雷动。

“不玩了不玩了!这输了可是要喝酒的,省的牵连殿下……你们谁来替我,我这还在接二字对,容易的很!”

王小公子佯装气恼地“哼”了声,向身旁人问道。

他是东家,无论输赢都会免去惩罚。

“我们这早就分好组了,哪有多余的人替你?”一公子嗤了他一句,“看在你玩这个不行的份上,已经让最厉害的昭王殿下与你同组了。”

“让人昭王一个人玩两个人的都不至于玩成你现在这样。”

又一人玩笑地推了推王小公子的肩膀,调侃地说。

“哎……怎么能这样说呢。”王小公子嘴上不满地反驳道。

萧九矜低着头,本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避过众人离开;可无意间听见了众人的对话,心底却也有几分痒痒。

她做“乐安郡主”时要“守规矩”,宴会中参与的大多是如飞花令之类的雅致玩法,也从未玩过投壶。

而就在萧九矜经过内心短暂的挣扎最终还是走向醉音楼大门时,她的身后传来谢绍的声音——

“不如让她来替你。”

谢绍说。

她的脚步蓦然停住,僵硬地回头。

“这位兄台,本王是否没认错人?往日本王好似拜读过你的诗句。”

“……”萧九矜站在原地,看着谢绍似笑非笑的朝她走近。

场内都是些官宦世家的子弟,宫宴上见过她的人也很多。她的长相属于是姝丽中带着一丝英气,扮作男子,旁人也不会一眼看穿。

可谢绍不同,他手底下也有许多暗探是女子,估计早就对男女之间微弱的差异了如指掌。

萧九矜无奈,只得开口:“可以,但我要作投壶的一边。”

此时她开口,在场无人不晓她是女儿身。可听了她与谢绍似是相熟的对话,大家便只作不知。

“好。”谢绍微微挑眉,将几分讶异藏了下来。

萧九矜接过谢绍递来的布条在眼前绑好,走到划定的线后,准备开始新一轮游戏。

新一轮,谢绍几乎完全没有思考便轻松接上双字对,紧接着便轮到萧九矜。

在布条遮挡下,她闭上了眼睛,心里揣测着脚下到壶口的距离,估量着要以什么样的角度投出箭矢才可完美投中。

她抬手,按着心里想好的力度与角度将箭投出,随后便听见“哐当”一声响。

萧九矜拉下一半白布条,看见箭矢稳稳当当地落尽了本轮该投入的右耳耳口。

四周短短寂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掌声。

“没想到你投壶技术竟如此高超,从前我竟然从未听闻。”

隔着木桌,谢绍抬眼看向她。

“今天第一次玩。”萧九矜沉声道。

她不知道这话在众人耳中有几分可信度,可她说的却是事实。

不过,她虽没玩过投壶,却曾自己打造过木箭制成近似钓竿的物什。在冷宫的日子缺衣少食,皇宫内有许多地方正门偏门都有太监宫女值守。她最初是翻窗进去,可翻窗又总会弄出声响。

最后,她便想了这么一个方法。

将箭头削利削出倒刺、箭尾绑上细麻绳,她从百投不中到百发百中,现在想来不知花了多久。

御膳房的肉包、上书房的书卷、内务府的木炭……当然,除去箭尾麻绳也可如同寻常箭矢一般射空中飞鸟、刺液池锦鲤。

那些比起投壶可难多了。

所以当成为郡主后第一次知道还有投壶这种游戏,萧九矜便深深喟叹。

叹这宫中,无人知生存艰辛。

萧九矜投中,这轮安稳度过。

数轮过去,没了纨绔王小公子的拖累,萧九矜与谢绍两人合作均没再出现失误,分数也渐渐追了上来。

一直到日暮时分宴席结束,二人的同盟通吃全场,成为了最后的胜者。

王家旗下做些酒水买卖,这次比试的输家便是要饮尽一整杯“千年醉”。“千年醉”十分昂贵却烈的渗人,入喉时刻,总令人有半刻失声。

而赢家的彩头,便是两罐特制的解酒药。

据说饮酒前喝上一口这药,便能千杯不醉。

宴席结束,众人罚完酒就纷纷向东家王小公子辞行。没过多久,场中便仅剩王家小公子与谢绍、萧九矜二人。

“天色已暗,一同回去吧。”谢绍看向萧九矜道。

——萧九矜没做声,却自觉跟上了他的脚步。

“啊……你们……”

王小公子瞪大了眼睛,目光难以置信地扫过他们二人,语中似有几分艰涩:“这位是……”

谢绍瞥了他一眼,未答,径自向楼外走去。

萧九矜则感到好笑,悄悄回头,冲着神情怔怔的王小公子眨了眨眼睛,回了个口型——

“再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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