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游是被疼醒的，身后传来一阵灼烧似的疼。
明游挣扎着掀开眼皮，首先看到的是石壁上的影子。
一个人坐着，头上插着发簪，两只手动着，每动一次，身上就疼一回。
明游转过头看去，看见了熟悉的衣摆。
“师伯？”
“嗯。”落阳应了一声，随后道：“别乱动。”
哪怕找齐肉-身，疗愈的丹药对明游依旧不管用，落阳只好学着人间的法子弄些药敷在伤口上给明游绑起来。
除了手上有一道口子，其他地方不曾破皮，但是有内伤，褪下衣服后明游自己看不见，他整个背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爬满了整个背。
明游鼻子里闻到的现在全是各种灵药的味道，甚至浓得有些冲鼻，就偏过头说了两个字，冲的他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转回来后才感受到，落阳实在给他用药液揉搓背上，估计是淤青了，下手有点狠。
练体没成效的结果就是明游现在被落阳的动作一按一个抽抽，疼死他算了……
“师伯，轻点儿……”
声音在打颤，落阳眼睛都不带斜一下的，说：“轻了揉不开，别乱动。”
明游趴在褥子上，不说话了，刚刚动那两下，他感受到了大腿上的禁锢，他两条腿上绑了什么东西，感觉像是绷带？
转头看了一眼四下的环境，是一个漏风的破房子，墙面东缺一块西漏一块，顶上木板参差不齐，瓦片缝隙里还能看到苍穹上密密麻麻的星光。
四周的灵气打着旋儿缓慢被引入他的体内，修复着强行容纳灵气带来的经脉和丹田的损伤。这次估计进阶要压一下了，丹田受损修复完全之前不能贸然突破，容易留下后患。
一个揉开背上淤血的动作要了明游半条命，最后覆上药缠上绷带的时候，几乎是被落阳架起来的。
坐起来之后借着屋内篝火，明游低着头看了一眼，腰腹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但是只有少许几个指甲壳大的地方泛着紫，大多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冰凉凉的乳膏敷在上面，比化淤血的药闻起来好闻多了。
绷带一圈圈绑上来，不光是腰腹到胸口，大腿小腿、胳膊到肩膀、甚至手指都被敷完药缠了起来。
动了动手，自己调整了一下松紧，明游坐起来穿衣服，但是乾坤袋里看了一眼，明游抓着锦囊看向落阳，眯了下眼，到：“六师伯，我衣服呢？”
他常在锦囊里备了好几套换洗衣物，但是现在除了贴身的裤衩子和那间鲛纱上衣，其他一件不剩了。
能打开他乾坤袋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落阳。
落阳正用树干插着一只鸡架在火堆边烤，闻言转头看过来，扫了眼明游，他现在全身上下就穿了条四角裤。
落阳假模假样地低头沉思了会儿，道：“你衣服你问我？”
明游直接伸手，“衣服，拿来。”
落阳咳了声，“咳！想穿就直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完递来一套叠好的衣裳，白的，在篝火照耀下白的发光的那种。
明游只是看了一眼颜色就知道这是落阳的，不是他的。他的衣服除了宗门底子袍就没有一件是白的，宗门底子袍除了花纹，白的跟丧服有的一比，除了奔丧和必要时刻，他是真的不想穿着这么感觉“亲切”的东西，一不小心就幻视他还在地府的时候，容易记不清身份搞出问题。
抖开看了一眼，柔软贴身的里衣裤，透气的中衣，还有暗纹在反光的外袍，甚至连封腰和腰带……挺齐？
刚这么想，落阳又递来一双鞋子，还是他的码……
明游：……
对上名优微妙的眼神，落阳一脸无辜地把鞋子放在一旁，“怎么了？”
打不过。
打不过。
打不过……
明游深吸一口气，展开衣服穿起来，系腰带把衣服束好，穿好后旁边递来护腕，明游接过来扣上。
然后穿袜子穿鞋，旁边又递来一件衣裳，再接过来抖开了穿好，穿上后手腕突然一沉。
明游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不对，刚刚他接了一件大袖衫，转头落阳认真地在往烤鸡上刷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明游抬腿踹了一脚，落阳转头看过来，“怎么了？”看见明游一身亮眼的穿着，落阳眼眸微微睁大，笑着说：“挺好看的……”
然后脸上盖上了一件衣裳。
脱了外套后胳膊才轻松了一点。
明游在篝火边坐下，就地打坐，开始修炼。
灵气从身边拂过，篝火都被搅动，火焰乱撩。
扯下头上的外衫，落阳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笑着将衣服收了起来，起身在一旁布下聚灵阵。
大量灵气从四周聚集过来，正值突破时期，明游身体本就急缺大量灵气破开壁障，先前受伤又是灵力耗空，他现在就是空空如也的大水缸，再不补充足够的灵气，他缸壁要开裂了。
慢慢引导灵气进入身体，流经每一条干涸的脉络，最终汇聚到丹田。
身体引动起来后，丹田细小的裂隙在灵气的冲刷下慢慢合拢。
这个过程比起落阳给他揉开淤血也好不到哪里去。
明游眉心拧出起伏山川，咬紧了后槽牙，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明游内视自己体内，灵根混沌，好像什么元素都有？
修行速度难怪被压制这么狠。
现在可比不上千年前，灵气浓度随着飞升的人离去逐渐减少，现在一个混沌灵根很难升级，主要还是灵气浓度不够。
好在他是个剑修，又是已经仙人境巅峰的肉-身，不需要多余的淬炼，这要是摊在法修身上，这辈子都别指望飞升了，清明宗集一宗之力也养不起一个混沌灵根的法修。
神魂和身躯逐渐融合的过程是一个长期的路途，这期间他身体的所有无感都被放大，但是相对应的，他把你的脆。无法练体的缘故，他现在肉身强度顶多算是神游境三重，等到稳定下来后最高也就是练虚境一重。
对于一个剑修来说，他现在全身骨头嘎嘣脆。
灵台汇入一股灵气，精纯且平和，顺着奇经八脉游走，替明游减轻了负担，随着灵气不断注入，明游眉心总算是松开了。
经脉丹田正在自我痊愈着，身上的药液在体内扩散，身上的疼痛也散了不少，就是消淤青估计是还要个几天的。
等到明游体内灵气游走了几个周天，灵台的灵气也断了，明游从修炼中睁开眼，首先就是闻到了一股肉香。
睁开眼睛后看见的是和他面对面打坐的落阳。
想起那股从灵台闯进来的灵气，明游拿人的手短，走过去检查一旁的烤鸡。
落阳睁开眼睛回过头，明游已经摆出了桌案，烤鸡被他撕开了摆在盘里，正在倒酒。
落阳坐到一边，抬手挡住了明游给自己倒的动作，连杯带壶捞走，顺手递过去一盘子水果。
“吃这个，别喝酒，你身上有伤。”
明游看了一眼被绑的就露出半只手指的两只手，默默认下了这句受伤。
也不要筷子，手上抓着就开吃了，落阳就这小酒，明游就这脆甜的果子，各吃各的。
不清楚晕了多久，但是等他们两个吃完没多久，天亮了……
落阳突然从乾坤袋里掏出宗门的玉牌，皱着眉头看起来。
明游也察觉到自己的弟子令有异动，取了出来抹开阵法，令牌内部呈现出一枚小旗帜的模样。
明游看向落阳，“六师伯，召集令。”
落阳收起案台，起身拍了拍衣摆，“走，回宗门，魔界界门那边出事了。”
两人急步走出房子，飞舟也不召了，落阳取出了他的本命剑“清明”，带着明游御剑，飞舟的速度跟不上他自己飞。
仙人境才能撕裂虚空，落阳现在一日千里也只能是自己飞。
明游在身后立了罩子挡住狂风，明游在前面专心御剑，“界门出什么事了？”
“结界破了，魔族入侵。”
明游眨了下眼，又不同了……
“已经开战了？”
“不算，小规模的冲突，但是人族这边死伤比较严重，魔族有备而来。”
明游模模糊糊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很重要，但是又想不起来。
一路上他们速度很快，路上还碰见了南域的宗门长老，对方在他们明晃晃路过时远远行了个礼，没起身二人就已经走远了。
落阳的清明剑剑意锋锐不可挡，尤其是他也正值突破，一身练虚境巅峰的气势压都压不住。
明游还好些，天天跟落阳相处，这种程度的威压还在他承受范围内，落阳已经收了九成九了。
只有路过是遇到了天机阁的飞舟，飞舟甲板上不少弟子聚集着，落阳路过时流出的一丝丝威压把一群人全压趴下了。
今天过后，剑君的名声又要变差了。
从日出到日落，从月出到月隐，练虚境巅峰的落阳都飞了整整半个月不带停的，他的才进入了宗门范围。
看到的就是蓄势待发、行色匆匆的弟子。
宗门气氛都不一样了。
落阳带着明游落地山门，山门前守着几张有点熟悉的面孔，对着二人抱拳行礼。
落阳摆摆手，带着明游一步迈出，已经落在山腰上，再一步落在了主峰。
走进大殿，先迎上来的是康文安。
一段时间不见，明游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师父，明师弟。”
落阳对他点了下头，然后迈步走进了大殿，明游停在门口，转身走到一旁，对走过来的一男一女抬手抱拳。
“刘师兄，端师姐。”
端木看了看明游，回手，“……师弟！”
刘白捂着脸打了个哈欠，指缝间扫了一眼明游，落在他腰间的弟子令上，恰好有风吹过玉令翻了一面，露出了背后的【星辰峰】三个字。
于是刘白抬手笑着打招呼道：“是明师弟啊，许久不见，你这长得……有点儿快啊？”
端木抬头看了一眼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明游，又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刘白，陷入了沉默。
“是……星辰峰的师弟？”
端木后知后觉想起来，抬手在腰间比了比，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才这么高吗？你吃什么了长这么快？！”
明游眨了下眼，眼神有些复杂，该不该告诉这两个脸盲，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年？
明游吸了口气，道：“端师姐和刘师兄还记得我真是个好消息。”
端木“哈哈”大笑道：“清明七峰，六师叔的紫阳峰与七师叔的星辰峰都只有一个弟子，怎么可能记不住哈哈哈……”
“哦？是吗？”
刘白和端木身后冒出一个人来，刚好就听见了端木这句话，抬手撩了一把头上堕马髻，看明游对她行礼，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然后整个人无骨似的挂在了端木身上，凑在她耳边轻声道：
“那你看看我是谁？”
端木转头对上一张美人脸，词穷了，看向刘白，刘白低着头找蚂蚁，眼睛都不敢往这儿看。
“你、你、你是……”
端木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人出来来人是谁。
明游看不下去了，冷着脸说：“师父，师伯们还在等你议事。”
落辰一脸的不开心，脸拉老长了，叹了一口气，转而挂在明游身上，“好吧好吧，来，徒徒，师父走不动了，背师父进去。”
话音刚落，在端木和刘白惊恐的眼神里，明游一把抓住落辰的脖子，给她转了个身，然后对着大门一脚踹了过去。
“师父慢走。”
声音听起来很是温和呢。
回头看向刘白和端木，明游抱拳道：“师兄师姐，我刚回来，就先回去整理一下。”
刘白和端木愣愣地点了点头，看着明游御剑走远。
端木：“他、刚刚那个人是……他刚刚、是不是……”
刘白：“是他师父。”
端木/刘白：“嘶——我辈楷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