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白莲离去后,长孙烙仍久久未能回过神来。他在院中来回踱步,时而激动不已,时而又忧心忡忡。
激动的是发现了外孙女这般惊人的天赋,忧心的则是如何向女儿女婿交代,让他们的掌上明珠习武,他们能同意吗?
而白莲回府的路上,心中同样波澜起伏。手指间似乎还残留着剑柄的触感,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舞剑的画面。
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当长剑在手,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
那种力量在体内流转,最终通过剑尖释放的感觉,让她心潮澎湃。
她忽然意识到,抚琴作画固然风雅,却从未让她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只有在握住剑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白莲的发现如同在她平静的闺阁生活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自那日后,她对外公的剑法念念不忘,时常在无人时偷偷比划那些记下的招式。虽然手中无剑,但她通过记忆一遍遍地演练,竟也觉得乐趣无穷。
她开始寻找各种借口往镇国公府跑,而每次去,都会缠着长孙烙给她看那些收藏的兵器。从长剑到短刃,从长枪到弓弩,每一件兵器都让她着迷。更让长孙烙惊讶的是,白莲不仅对兵器本身感兴趣,还会追问它们的用法、来历,甚至是铸造的工艺。
"外公,这把剑的剑脊为何要这样设计?"
"枪的长度和重量如何平衡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不同的铠甲对箭矢的防御效果有何区别?"
这些问题不仅显示出她敏锐的观察力,更体现了一种军事家的思维。
长孙烙越教越是惊喜,越教越是惋惜,若这是个男儿身,必是镇守一方的将才!
终于,在一次白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指导府中侍卫练武后,长孙烙下定了决心。
他郑重地将白莲叫到书房,问道:“莲儿,你可是真心想习武?”
白莲毫不犹豫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是的外公,拿上剑,我觉得那才是我应该有的样子。”
长孙烙长叹一声,既有欣慰也有担忧:“你可知道,习武之苦远超你想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皮开肉绽是家常便饭。你是我们的掌上明珠,你当真受得起这份苦?”
白莲却笑了,她直白得说:“锦衣玉食固然舒适,但莲儿更想拥有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能力。况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觉得很有趣,一点都不觉得苦。”
就这样,爷孙俩达成了秘密协定。长孙烙开始正式教导白莲武艺,而为了不惊动白墨渊和长孙娆儿,他们将习武的地点固定在镇国公府的练武场,时间则选在白莲“探望外公”的日子。
白莲在习武一事上,的确有天赋,长进的犹为迅速。
第一日,长孙烙教她最基本的握剑姿势和站姿。寻常人需要练习数日才能掌握的要点,她半个时辰就已做得标准规范。
第七日,她已经能够完整地演练一套入门剑法,虽然力道不足,但招式之间的衔接已然流畅自然。
第一个月结束时,白莲的进步更是惊人。她不仅将长孙烙所教的基础剑法练得纯熟,甚至开始举一反三,自己琢磨出一些变化。更让长孙烙震惊的是,她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最有效地发力,如何借助对手的力量反击。
“这孩子……”长孙烙在一次对练后,看着白莲灵巧避开自己攻击的身影,喃喃自语,“简直就是为武学而生的啊。”
而白莲也为自己能寻得一位名副其实的"武痴"师父而高兴,她因而进一步发现了自己在武道上的天赋,这种感觉奇妙极了,仿佛她内心深处某个沉睡的部分被唤醒了。
自那以后,白莲的生活悄然发生了改变。
表面上,她依然是那个优雅端庄的相府千金,每日抚琴、作画、刺绣,参加各种闺秀们的聚会。但私下里,她将大量时间投入到练武之中。
她一日抚琴,一日练武;一日习舞,一日练武;一日挥毫泼墨,一日依旧练武。
小日子安排得满满当当,充实得连看翠竹绣花的工夫都没有了。
这把翠竹郁闷得,连续三日每到夜晚便伫立在白莲床头,目不转睛,以表抗议。
白莲宣布投降,此后走哪儿都只得带上她,命她为自己抱琴、司棋、侍书、研墨……偶尔,也抱一抱剑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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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武之人会自带一种独特的气质。
白子缘是第一个察觉到自己妹妹的变化的,他素来最关心白莲,对她的每个举动都极为上心。
起初,他只是觉得白莲近来精神特别好,眼眸中的神采比以前更加明亮。
后来,他注意到白莲走路的姿态有了微妙的变化,步伐更加稳健,腰背更加挺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这些细微的变化瞒不过自幼习武的白子缘。
有一回,他悄然尾随白莲出门,待她前脚刚进镇国公府,后脚他便跟了进去,于是就撞破了这场“不可说的秘密”。
只见白莲站在练武场中央,手持一把练习用剑,正与长孙烙对练。
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剑法虽然稚嫩,但已然有了自己的风格。最让白子缘震惊的是,白莲在应对长孙烙的攻击时展现出的冷静和判断力,完全不像一个刚习武不久的新手。
“莲儿!”白子缘忍不住出声,大步走进练武场。
白莲和长孙烙都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白子缘后,白莲下意识地把剑藏到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胡闹!”白子缘难得对妹妹板起面孔,“你一个姑娘家,学这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
长孙烙却不乐意了:“什么叫打打杀杀?这是我长孙家的传承!莲儿有天分,比你当年强多了!”
白子缘在外公面前不敢顶嘴,只径直走到白莲面前,伸手道:“把剑给我。”
白莲咬着唇,非但没有交出剑,反而把剑握得更紧:“哥,我喜欢这个。”
“喜欢?你可知道习武有多危险?若是让爹娘知道……”
“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白莲急切地说,眼中满是恳求。
白子缘看着妹妹眼中炽热的光芒,那是他从未在她抚琴作画时看到过的神采,他沉默了。
最终,白子缘也彻底沦为了白莲的陪练。
不过白子缘觉得,自己一方面是为了监督她,确保她的安全;另一方面,他也是被白莲在武道上的惊人进步所吸引,想要亲眼见证这个妹妹能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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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在习武一事上,的确有天赋,长进的尤为迅速。
不过半年,已能同自幼习武的子缘过上数招。
但白子缘总嫌她剑风过于狠厉,杀气太重,便会絮叨:“又不是真要上阵杀敌,姑娘家习一套优美花剑便足矣。”
他们外公就会在此时跳出来,面红耳赤地吼他:“休得折煞我长孙家未来的女将军!”
白莲仗着有老太爷撑腰,越发肆无忌惮地钻研起泼辣的招式来。
终于有一日,白子缘看不下去了。
趁白莲正与翠竹安静刺绣的间隙,他绕到俨然一副大家闺秀做派的妹妹身边坐下,状似无意地试探道:“莲儿,你习武如此勤勉,将来莫非真想随为兄我一同上阵杀敌?”
白莲似乎对这问题兴致缺缺,头也不抬,依旧耐心地飞针走线。
白子缘性子认真,自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
他决定再接再厉:“瞧你今日那剑舞得,对着亲哥也毫不留情。来,告诉大哥,为何出手如此之狠?也免得你哥将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死不瞑目。”
说完便好脾气地等着妹妹给自己个交代,而白莲似乎终于意识到她再不回答,他哥就会继续烦他。
她举起绣好的花样比了比,自觉这问题实在无需多言,便随口答道:“爽利呗!”
白子缘眨了半晌眼睛,才终于将“兄问:为何那么狠”与“妹答:爽利”联系到一处。
顿时只觉周身一寒,满脸忧郁地在三月的春光里默默离去……
“小姐,大少爷的背影怎么看上去跟落了水的狗似的呀?”
“粗俗!连词都不会用,那叫'落寞'!”
白莲放下手中的绣活,望着兄长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何尝不知哥哥的担忧?但她无法向他解释,当长剑在手时的那种感觉,那不是杀戮的**,而是一种极致的自由和掌控感。
在剑的世界里,没有繁文缛节,没有闺阁约束,只有最纯粹的力量与技巧的碰撞。
每一次出剑,都是内心真实的表达,每一次格挡,都是对自我的超越。
这种感觉,确实很“爽利”。
随着武艺的精进,白莲发现自己对其他技艺的领悟也更深了。
她的琴声中多了一份金戈铁马的铿锵,她的画作里添了一股纵横捭阖的气势,就连平日里走路的姿态,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自信与从容。
在武道与闺秀的身份之间,白莲觉得自己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翠竹虽然时常抱怨小姐陪她的时间少了,但也敏锐地察觉到白莲身上的变化。
她私下里对青梅说:“小姐现在好像会发光似的,不是以前那种柔柔的美,而是……嗯,像出鞘的宝剑那样,亮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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