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粒小小的白色药丸对她而言就像是饮鸩止渴,吃与不吃,全在于她。
小茉仅仅是犹豫片刻,就极其坚定的服下了药物,“不管怎样,反正我不要变成我讨厌的那个样子。”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许这会是她生命的最后期限。
赵裳若轻轻扶她躺下,又把二人的发现告诉她,小茉吃惊,“难道我们要去京城?”
她自小生长在泠风古镇,关于京城,最多的是听过往的商贩路人叙说京城的大好风华,据说,京城净是达官显贵高门大户,那儿什么都有,物价高昂名目繁多。
赵裳若摇摇头:“不,在去京城前,我们走陆路去苏邺一趟,而后直奔江州。”
江州就在京城辖内范围,也离她们近一些。
至于苏邺,苏邺比邻泠风镇,离开这儿之前,她要去那儿打探一番,师尊说的没错,如今的这些,互相都有千丝万缕的干系,息息相通瓜葛相连,想为小茉驱蛊,她们一条线索也不能放过。
“嗯!我相信姐姐,还有大哥哥……”她们一定可以让自己恢复如常的。
小茉侧身睡下,床头的那盏灯将她面庞映亮,女孩几乎是全身心的信任他们。
“睡吧,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启程。”
“嗯!”
黑夜呼吸平稳,不知何时入了冬,哈出的热气化作霜露,撒向四野,更添一分萧瑟。
长夜漫漫,一切归于静谧。
一早,茶楼小二上上下下忙里忙外,给客人们算账结账,又不断吆喝后厨制作早饭,传递热水早茶,各种繁琐事宜兼顾,如若不是业务熟练,一定会被弄得焦头烂额。
二楼,赵裳若收拾好行李下来用饭,她觉浅也少,自己醒来的时候小茉还没醒来,于是洗漱一番后第一个下楼。
来到账台前,向堂倌要了几款早食,早上客人不少,这间茶楼的伙食还不错,竟然有许多镇上村民自发前来采买,排队付过钱,赵裳若坐到一处位置上,这时才见兰非英也不慌不忙下楼。
他禾蓝色直裰对襟圆领长袍加身,更显人气质款款风流倜傥,长步迈下台阶,看她把三人早饭都点过也付过银两,兰非英于是坦然坐下等饭。
茶楼虽忙,但效率颇高,不一会儿便有人呈来了一部分食物。
面前有一份豆浆和两只油条,赵裳若夹起筷著,简单尝了尝小菜。
凉丝丝的咸菜在舌尖绽放,倒是下饭开胃。
放下筷子,小二再次从人群里挤来,端了馅饼和几只煎包,兰非英扫视一眼面前热腾腾的饭食,见她一个也不动,不知为何。
“尝尝这个。”他兴致勃勃将面前的油条掰成小块,泡入豆浆中:“这样吃可比干吃油条强多了。”
一根油条下去,将盛满豆浆的碗塞的满满,炸至金黄的油条撕扯成均匀的块状,半浸泡在豆黄的浆水中,食欲动人。
兰非英托着腮瞧她,顺便推碗到她面前催促:“快吃啊,泡久了不好吃。”
偏偏赵裳若看了一眼,没有兴趣,“我早上不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不光是油条,面前的这些都是。
她是在等自己的蒸甜糕,那个口味清淡些。
兰非英刚想说豆浆解腻,桌旁忽然多了人,是小茉。
大堂内都是在食用早饭的客人,这一桌那一桌,挤得满满,连小茉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身边都没注意,只见她嫩生生一笑,“我想试试大哥哥的吃法!”
她还没有吃过油条泡豆浆呢!在两人中间坐下,小茉尝了尝,眼睛一亮,真的不错!
于是更加用心去品尝豆浆油条,压根没注意她们这桌旁的客人离开,堂倌打扫一遍后,多了一对书生从外风尘仆仆入座。
这时,赵裳若的蒸甜糕才到,热腾腾的喷香扑鼻,被上锅蒸之前就已经分成了一块块,此刻赏心悦目地躺在竹屉上。
见她吃起清淡的糕点,兰非英也拿起那馅饼和煎包食用。
明明是美好的早晨,光是早点就已经足够打动人的味蕾,偏偏她们这桌听见了一旁两个书生的对话——
“是你说需要笔墨,我才陪你去外头采买的,谁知道一大清早就碰上这么晦气的事!”
“那你怪我了?又不是我对人家下手的,也不是我非拉着你去看的——”
两人语气隐隐争吵,很快吸引了人的注意,虽然大堂内大家都在动用早点没人抬头,其实各自竖起耳朵听着呢。
“我不过是好奇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书生抱着背囊心有余悸,辩驳一句道。
“谁承想,会是那样的事……”他嘟囔一句,自己这么大还没见过死人呢。
又想起来什么,压低了声音,“你说,会不会是镇南那对婆媳互相看不顺眼,才挠烂了对方的脸?”
害怕归害怕,可依然抵不过书生的八卦心。
他实在想知道那对婆媳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竟然都死了过去。
一旁的另一名书生连忙示意他噤声,大堂内各桌声音嘈杂,哪怕是旁人听不太清他们在讲什么,也还是低调些为好。
殊不知,一旁赵裳若已经将他们的对话全部听入耳中。
临时她又叫了一杯热茶,斯条慢理地一边品尝,一边若有所思。
同样把两个书生的对话听进去的人还有兰非英。
他意味深长看一眼坐在对面的赵裳若,也学着她的模样一言不发,静心去品尝美食。
“这家店的早点的确不错。”
赵裳若被他的声音打断思绪,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动静。
小茉最后喝掉碗里的豆浆,连连点头,“是啊大哥哥,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一碗豆浆多么香醇!”
而且大哥哥说的油条泡豆浆这样的吃法的确新鲜美味。
小茉自是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异样,而是专心沉浸美食当中。只可惜他们马上就要去往苏邺了,这家茶楼的食物她以后没有机会再能吃到……
见到饭吃的差不多,旁边的两名书生八卦的也差不多,赵裳若起身。
按照计划,他们用过早饭后就该启程走陆路去往苏邺了,只可惜现在她觉得,他们的计划要做些变动了。
小茉不明所以跟她回了房间,还主动要背上自己的行囊。与一般得知自己或许还剩下三个月寿命的人相比,她竟有些开心,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出远门呢。
刚把打包好的小小一只布缎包袱驼在肩上,脚都快踏出门外了,小茉蓦地回头,“姐姐,你们怎么不走?”
此刻,赵裳若和兰非英正大喇喇地坐在圆桌前,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搞得小茉自己一个人特别尴尬,又瞧见兰非英笑得热烈,似乎是因为她这傻乎乎的模样而难忍笑意。
小茉弱弱放下肩上的包袱拎在手里……什么意思?女孩儿忐忑极了,抿起了嘴。
赵裳若下一秒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先坐会儿。小茉乖乖把行李放到一边,这才听见赵裳若若有其意的问兰非英道:“刚才你也听见了。”
兰非英缄默不语,只眨眨眼。当然。那两个书生就坐在他们身边,若是他没听到二人的对话也就罢了,可是他们谈话当中有一个关键词,这再听不见,那可就真是枉他一世英名了。
小茉不由挠挠头,他们在说什么?什么谈话?刚才在底下不是在吃早饭吗?
“我想,我们要在这里再住上几日了。”赵裳若说罢,眼底闪过不明所以的光。
听那两名书生的对话,线索应该就在泠风古镇南面的一户人家中,赵裳若要去那边打探打探情况。
据他们所说,事情发生在昨夜,次日一早,两个书生相继采买笔墨,正好途经镇南一处,这便恰好在第一时间见证了那边的情形。
这趟外出寻找线索,赵裳若没让有心同来的兰非英跟着,别忘了小茉那天有多么危险,这次无论如何,她身边都得留下个人。
从茶楼出来,阳光正好,照的田垄枯草黄澄澄的。
等赵裳若到了两名书生口中的泠风镇南边,天都已经快要晌午。
她找了好久,向这里的村民打听过,才勉强找到了案发的那户人家。只可惜她来的有些晚,听邻里的老爷子说,那婆媳二人尸体已经被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到了义庄。
向老爷子道谢后拜别,赵裳若也赶到了泠风镇上的义庄内。
这处是泠风镇唯一的一所义庄,东西向实乃停尸房,停了不少尸体,果不其然有老爷子口中说的年轻小伙子从里头离开,赵裳若躲了一下,趁没人注意,快步溜了进去。
一进入庄子内,就能感受到一股阴寒袭来,前院摆放了些晾晒干辣椒的架子,或者从一角牵扯起来的晾衣裳绳索,应该是看守义庄的人做的。
像他们这些看守义庄的,无非就是一些老头老太,无家可住无地可去,若是再身体不便,那就留在这里一边看守义庄为镇上做些事,一边图方便就在这儿住下。
但显然,赵裳若没见到多少老人出现,仅仅一个的,也就是刚刚送走那几个年轻小伙的老头。
义庄较为偏僻,不像她暂住落脚的茶楼那样地理位置极好。义庄外的大杨树一棵接一棵生长,茂密的枝叶投下一片阴影,更显这处荒凉冷寂。
赵裳若在义庄内四处观察了遍,终于找到他们停尸之所,那门被人紧紧闭合,不过没有落锁,赵裳若迅速推门进入,反手便合上了门。
一转身,这里停了数张板床,一个个都被白布铺盖,要是赵裳若想知道谁才是书生口中的婆媳二人,需得她一个个掀开去看。
放在胆小的人身上,肯定要犹豫一会儿才走上前,可到了赵裳若这里,她面无表情地掀开就近停着的尸体——
一个面色青白的中年男人。
不是她要找的。
停尸房内门窗紧闭,空气得不到流通,沉闷的厉害,赵裳若脚步移动,从那张板床旁经过,眼前还有八张板床。
她刚要打开下一张板床上盖着的白布,耳朵忽的传来门外一阵脚步——
门被人从外推开,小老头喘着气,也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什么不同,就要找他的烟杆子。
“哎呦,放哪儿了这是?”就连他自己也记不清刚刚配合几个小伙子时顺手把自己的烟杆子放去了哪儿。
他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有见到,又来到了窗台边上细打量,也没有他要的东西,他明明记得指派他们停尸时他还叼着烟进来的。
总不可能送人离开的时候放到了旁处吧?
老头兀自觉得不能,于是开始弯下腰,瞅瞅地上有没有。
停尸房内为了让逝者安心也让人心中肃静,用的都是惨白的麻布遮盖,那些尸体被勾勒出大致形状,剩下的麻布垂到地面,老头为了找他的烟杆子只能费力弯着腰一个个翻看。
赵裳若躲在板床下,透过缝隙,能够看清那素布衫老头弓着腰,似是在房内几张板床间来来回回。
她余光一闪,自己脚边可不就是老头的烟杆?
想也不想,赵裳若踢了一脚,把那实木烟杆子从板床下踢了出去,“铛铛”两声,老头顺声看去,不由一喜,可算让他找到了。
小步上去拿起自己的宝贝烟杆,他还擦了擦灰,丝毫没有意料到什么,只是下一刻——
老头看着从那张板床下飞出的烟杆,又看了看那仍有晃动的白色麻布,他心咯噔一下!
床底,赵裳若收敛神情,毫不意外他大步冲出了停尸房,还一边大喊着“闹.鬼啦!诈.尸啦!!”
直到动静消失在院外,赵裳若从床底爬出来,顺手关门,房内再次恢复阴沉,她把目光又放到了那几张板床上。
接二连三翻了一番,终于让赵裳若找到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一旁的那张板床上也是相同的伤,看来就是那对婆媳没错。
仔细打量她们的面部,的确是毁容了不错,只是并不像书生说的那样有什么抓痕,许是他们看错了,以为是这对婆媳不合,互相挠的。
赵裳若又去看那年轻的媳妇,她相比于那年长的,脸上要血淋淋的更严重,至少婆婆还能看出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可媳妇除了一层皮肉粘连在面骨上就不剩下什么了。
一点紫色的溃烂忽地吸引了赵裳若的注意,她定睛看去,是在媳妇脖颈连接后肩处的地方。
赵裳若拉开她的衣领,果然见到由脖颈而下是点点紫色,正准备要脱掉她的衣服仔细查看,忽然耳畔一阵风过——
不知何时赵裳若身后多出了具尸体,此刻已经张开大嘴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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