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江雨濛把签好的资料交给助理。
助理像早有预料,一丝不苟地按照迟建泯的要求检查协议,确认无误才恭敬开口:“江小姐,以后您就是迟家人,晚上迟总会举办一场认亲仪式,正式在媒体前公示您的新身份。”
“麻烦迟总了。”江雨濛颔首点头。
回到房间,江雨濛把背包里的东西从箱子里一件件拿出来。
她的行李本就不多,那日见到迟家人后,对方以“迟家什么都有”为由,把她精挑细选的两大箱行李尽数丢弃,只留下这个背包。
在迟家人眼中,江雨濛那些好不容易挑出来的重要行李,大抵与垃圾无异,只不过她在当时还没意识到。
没待多久,保姆很快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打扮时髦的造型师,两人走向衣帽间,开始搭配今晚的礼服。
江雨濛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像个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倒腾了两个小时,有人进门告知车到了,请她下楼离开。
别墅门口,园丁和保姆立于两侧等候,不远处停着一辆低调的宾利,后面整齐排列着一列安全车队。
司机拉开后座车门,江雨濛弯腰坐进车内,意外发现迟建泯也在。
男人翘腿倚靠在真皮座椅,领带打的一丝不苟,皮鞋珵亮,腕表折射出冷冽银光。
车内空调温度很低,没有任何声音,独属上位者的压迫充斥在逼仄的后座空间。
迟建泯正翻阅一沓文件,听到动静并未抬眼。江雨濛侧目看他,出于礼貌轻声问候:“迟……”
“江小姐,迟总工作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希望您以后能记住这点。”几乎是刚刚开口,坐下前方的司机就打断了她,同出一辙的平静无波。
江雨濛没再出声。
车子在道路上平稳驶着,整个行途寂静无声,不知不觉抵达宴会外场。
迟建泯合上文件,终于转过头看她,淡声道:“记住,踏出这扇门,在这一年里你就是迟家唯一的千金,我迟建泯认养的女儿。摆正自己的位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窗外挤满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会场围堵的水泄不通,镁光灯明明灭灭闪烁变幻。
江雨濛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嘴角牵起,露出一个没有任何破绽的笑容:“我明白的,谢谢爸。”
前方司机闻言,极轻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场宴会确实如同协议所写,云集了政商名流,来者西装革履,衣着不凡。在外界眼中,迟建泯给足了这个女儿面子,亲自带着江雨濛在宴会场上认识人,高调向众人宣告掌上明珠的到来。
江雨濛始终保持着腼腆得体的微笑,完美演绎出一个受宠若惊的孤女形象,既有对恩人的感激,又不失众人期待中来自偏远山区的胆怯局促。
服务生穿梭换酒时,助理走到迟建泯身边,低声道:“迟总,一直联系不上少爷。”
迟建泯脸上笑容不变:“不用找了,这狼崽子今晚不会来了,让底下的人下去该干嘛干嘛。”
“是。”
江雨濛借口去了趟洗手间,走至门口,传来补妆宾客的窃窃私语。
“迟总今晚这排场真够不小的,这穷乡僻野来的乡巴佬真是祖上八辈子烧高香,这便宜换别人哪是这么容易捡到的。”
“不是孤儿吗,怕是连祖坟都没有,更没什么人烧高香,能随便改口就喊别人爸的人,能有那么简单?”
“再能耐又怎样,说到底也不过是领养的,别忘了还有一个真正的少爷哥哥在上面,就算那位再怎么顽混,迟家的所有家产只可能是他一个人的。”
有人从外面进来,议论声戛然而止。
脚步声远去,江雨濛推门走出来,打开水龙头,神色平静。
-
申城,漓月港俱乐部。
一间私人包厢里,重金属游戏音效振聋发聩。
“我靠我靠,霁哥你今晚吃了火药啊,这么狠!”
“别别别——欸,又死了。”
伴随着机械的女声,游戏界面出现游戏音效“victory”,少年兴致索然地游戏手柄一扔,在桌上拿过一瓶冰镇啤酒,“噗呲”一声单手扣开易拉罐,冰冷气泡瞬间喷溅而出。
男人仰头灌酒,下颌线锋利流畅,喉结突出,随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旁边坐着的一名娇俏女生,美甲浓艳显目,半边身子软软倚靠着,抽出几张纸巾,贴心替他擦拭嘴角溢出的酒液。
纸巾碰上少年冷白的皮肤,她停下动作,改成用娇嫩的指腹,若有似无一碰,抵到唇边暧昧亲了一下。
包厢没开没开顶灯,五彩氛围灯斑驳迷离,少年的侧脸隐在暗色里,瞳孔浓黑似潭,眼神晦暗不清,膝盖半屈,大咧咧敞着腿,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野性。
眼皮窄双,下颌瘦削,他闲挑了一下眉,整个人看上去又凶又邪,眼角一颗泪痣,不笑时平添几分邪狷张狂。
旁边秦一汶开了罐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凑过来:“迟哥,再开一局?”
迟霁迟霁把玩着遥控器,懒洋洋切换着投影画面:“不来,虐菜没意思。”
“再给我一个机会!刚刚那是没发挥好,我真实水平不这样!”
蒋雨欣看了眼迟霁的神色,找准时机插话:“得了吧,就你那水平连我都打不过。”
“你在说什么屁话?”
“怎么不是?就你还带妹,呵,简直笑死人了。”
“我操你大爷的蒋雨欣!”
“嘿呦,破防啦?”
“你!……”
“滚。”
迟霁拧眉,淡淡吐出几个字:“要吵给老子滚出去吵。”
整个包厢瞬间鸦雀无声,气氛凝结。
众人都知道迟霁脾气冷淡,向来不好说话,发起火来更是没人敢靠近,在座几人都见识过他抡起瓶子能砸死人的狠劲,齐齐消音,讪讪坐好,都不敢再吱声。
只有迟霁丝毫没被影响,手臂懒散搭着沙发靠背,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筋凸起。
有人干笑了一下,打着圆场活跃气氛,从手机里调出一个直播,讨好开口:“迟哥,这是不是你妹妹啊,以后她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在明德一中上学了?”
秦一汶很快就忘了刚刚那茬,又没心没肺地看过来:“差点忘了有这事,怎么样长的漂不漂亮?话说迟哥你昨晚和现在一直在这没事吗?”
“妹妹?”
蒋雨欣闻言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镜头里的女生一袭月白晚礼裙,一双眼睛格外醒灵,像林间小鹿,清凌凌朝镜头看过来。
白皙面颊有一颗小痣,弯起眼睛来,是那种很容易让人激起保护欲的长相,简直纯得人心痒。
导播结束,包厢有片刻寂静。
不知是谁喃喃道:“乡巴佬居然是这么纯的妹妹……”
蒋雨欣一把按灭手机,拢了拢波浪卷:“那还不是土?先不说这个人如何,单是从外貌上,就不符合迟哥的眼缘。”
这句话说的不假,认识迟霁的人都知道,迟少爷花心名声在外,身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是对女朋友的类型却格外的“专一”,从来只谈美艳撩人玩得起的,那种扭捏害羞的娇娇女从来不是他的菜,也没从见他正眼给过什么好脸色。
“这他妈是认妹妹又不是找女人,能一样吗?”秦一汶怼道。
这一声瞬间点醒了其他人。
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认为迟霁一定会厌恶这个闯入者,却忘了这个乡巴佬的身份可是前所未有的特殊。
女朋友是不喜欢乖顺柔弱的,可若是换成妹妹呢?
一时间,包厢陷入微妙沉默,蒋欣雨在手心捏了把汗,后悔刚刚说错了话。
迟霁仰头喝完啤酒,单手捏扁易拉罐,起身笑了一下,语气很淡:“老子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妹妹。”
他随意套上外套,运动外套宽松,衬得身形高大挺拔。
“今晚算我账上,你们尽兴。”
见他是真不在意,众人暗自缓了口气,扯着嗓子问道:“迟哥这就走了,不再玩会?”
迟霁没回头,手里转着串钥匙,抬手懒散挥了挥。
-
江雨濛宴会结束回到家时,天边早已幕色四合。
阿姨尽职尽责地替她铺好床,在浴缸里放好洗澡水,繁重的礼服脱下,换成柔软的棉麻睡衣。
浴室里水汽氤氲,镜子里的人影朦胧不清,江雨濛擦掉水痕,揉了揉眼睛。
水渍在眼角洇出一片红,看起来像是哭过。
客厅里很安静,墙上时钟无声走动,真皮沙发上只坐着她一个人。
直到门“咔嚓”一声,从外面被打开。
江雨濛放下书起身,走至玄关。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开始下起雨,雨点打在落地窗上,变成水柱,不断滑落下去。
窗外雨声潺潺,少年身穿全黑的运动套装,勾勒出宽肩窄腰,身后背着一把吉他,碎发被浸湿,有雨水不断滴落,整个人透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冷硬。
少年看到她时,不易察觉的一怔。
江雨濛率先反应过来,很识相地蹲下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到他面前。
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温顺的叫了一声:“哥,你回来了。”
客厅里没有任何回声。
不知僵持了多久,少年突然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哥?”他玩味的重复道。
江雨濛抬眸看他。
男人走上前,一步步逼近,目光锐利如鹰隼,像是某种锁定猎物的凶狠动物,黑眸深不可测。
江雨濛被迫后退,一直到被抵到角落,避无可避。
冷冽的气息一下逼近,迟霁贴近她的耳畔,江雨濛下意识闭上眼睛,一只手抵上他的胸膛,隔开两人的距离。
迟霁盯着她轻颤的睫毛,唇角扯出一抹冷嘲。
打火机“咔哒”一声,他倏然直起身,火光映照冷俊的侧脸线条,眼神倨傲冰冷,指尖火星明灭。
男人勾唇,眼底没有任何笑意,吐了口烟圈,恶劣的掠过她苍白的脸,低沉嗤笑:
“滚远点,老子可不需要什么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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