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饵”通过精心设计的渠道，悄无声息地放了出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下，激荡起肉眼难见的暗涌。
安全屋内的日子，表面依旧维持着静养的节奏。陆灼的伤势恢复良好，已经可以脱离搀扶自行短距离行走，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只是胸口那道深刻的刀疤，依旧狰狞地提醒着不久前的凶险。沈青瓷除了照顾他，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学习与复盘之中，将陆灼教给她的那些关于资本运作、情报分析和风险评估的知识，与自己审核完善那份“收购计划”的心得相互印证，努力消化吸收。
她不再仅仅是倾听者和学习者，开始尝试提出自己的看法。
“如果沈文柏选择谈判，他可能会提出哪些条件？”她看着屏幕上“康达医疗”的资产结构图问道。 “割舍部分非核心资产，保留控股权和核心专利，或者……寻求第三方介入，制衡我们虚构的‘收购方’。”陆灼回答，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那我们预设的底线是什么？” “没有底线。”陆灼抬眼，目光冰冷，“目标是让他动，让他乱，让他把所有隐藏的底牌都打出来。谈判，只是加速这个过程的手段。”
他的冷酷和决绝，让沈青瓷心头微凛，却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场斗争的残酷本质——没有妥协，只有你死我活。
等待是煎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锤子每天会准时汇报外部情况，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但沈青瓷能从他偶尔加快的语速和更简练的措辞中，感受到那种引而不发的紧张。
“沈文柏的情妇名下，又有一笔资金通过地下钱庄流出，数额不大，但路径更隐蔽。” “‘康达医疗’海外总部这两天接到了几个背景模糊的咨询电话，都在打听专利情况和股权结构。” “我们监测到沈文柏一个很久没有使用的加密通讯频道，在昨晚有极其短暂的信号激活，无法破译内容，但信号源大致定位在东南亚某地。”
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逐渐勾勒出沈文柏在暗处焦灼活动的轮廓。他在试探，在转移，在寻找生机。而“康达医疗”这个诱饵，显然已经引起了他极大的不安。
第三天下午，锤子带来的消息，让安全屋内的空气骤然紧绷。
“老板，鱼咬钩了。”锤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沈文柏通过一个我们之前没掌握的、极其隐秘的中间人，试图联系……‘九爷’留下的那个安全号码。”
陆灼原本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闻言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怎么说？”
“他没有直接提及收购计划，但话语非常谨慎地询问‘九爷’是否安好，并暗示最近遇到一些‘麻烦’，希望老朋友能‘指点迷津’。”锤子复述着监听到的内容。
“他在确认威胁的真实性，并试图寻找盟友，或者……灭口的途径。”陆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回复他。用‘九爷’的语气，告诉他，风浪太大，老朋友自身难保，让他‘好自为之’，并‘无意中’透露，收购方背景极深，手段狠辣，志在必得。”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逼沈文柏尽快做出决断的关键一步。断绝他寻求外援的幻想，放大他的恐慌，迫使他为了保护核心资产，不得不采取更直接、也更可能暴露自身的行动。
“明白！”锤子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锤子离开后，安全屋内陷入一片沉寂。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青瓷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有些潮湿，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带着一种临战前的紧张与期待。
她看向陆灼。他正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侧脸线条冷硬如铁，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渊，里面翻涌着计算、杀意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等待。
他在等待猎物最后的挣扎，等待收网的时刻。
“他……会怎么做？”沈青瓷轻声问，打破了沉默。
陆灼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肯定：“他会想办法保住‘康达医疗’，至少是里面的核心资产。要么，找我们虚构的‘收购方’谈判，付出巨大代价寻求和解；要么，在他认为我们注意力被谈判吸引的时候，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大规模的资产转移。而后者……”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沈青瓷：“……必然需要他亲自出面，或者动用他最核心、最信任的渠道。那就是我们一直在等的机会。”
沈青瓷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所有的铺垫，所有的算计，都是为了那一刻。
就在这时，陆灼放在床头的、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却异常急促的震动声！不是锤子日常汇报使用的频道！
陆灼眼神一凛，迅速拿起通讯器，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加密代码，手指飞快地操作了几下，放到耳边。
沈青瓷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通讯时间很短，只有十几秒。陆灼全程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表示在听。但他的眼神，却随着通讯的进行，变得越来越锐利，越来越冰冷，仿佛有实质的寒霜在瞳孔中凝结。
通话结束，他放下通讯器，抬头看向沈青瓷，语气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选了第二条路。” “明天晚上，公海，‘维多利亚明珠号’赌船，有一场私人拍卖会。拍卖品清单里，有几件‘恰好’来自‘康达医疗’核心实验室的‘报废’设备和高精度模具。” “沈文柏，会亲自到场。”
来了！ 风暴之眼，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核心！
沈青瓷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被一股巨大的、混杂着仇恨、决然和一丝恐惧的浪潮淹没。她看着陆灼，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即将出鞘利刃般的寒光，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了。
“我们……怎么做？”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干，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陆灼站起身，虽然动作依旧因伤口而有些滞涩，但那挺拔的身姿却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他走到沈青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如同星空，里面倒映着她坚定而无畏的脸庞。
“收网。”
他吐出两个字，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敲定了这场漫长复仇终章的序幕。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笼罩下来。安全屋外，风声渐起。最终的风暴，即将在公海那艘灯火辉煌的赌船上，悍然登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