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chapter 63

“先去洗澡。”

后面紧跟着的是,“渝城这么热,也不嫌熏得慌。”

苏盐:“……”

她咬了下唇肉,默默往后退两步,“我可以离你远点说话。”

闻迦汀从鼻子里哼笑一声,这笑意似乎同往常被苏盐无厘头的话气笑一样。

他说:“多远?远到配两个卫星电话?”

“……”

苏盐站着不肯动。

闻迦汀像是洞穿她心里所想,后背往餐椅上一靠,好整以暇地偏头看她,“少看点偶像剧和言情小说,你以为洗完澡接下来就是干什么?”

苏盐面皮薄,就算再有愧在先,被闻迦汀这么一句也有了恼羞成怒的苗头。

“我没以为,就算你以为也不可能……”但也敢小声嘟囔。

闻迦汀听得一清二楚,他冷淡一笑,“不可能你怕什么?”

“……没怕。”

苏盐站得腿都快麻了,再加上昨晚上本来就没休息好,今天一天连轴转,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疲了。

她不再为这点小事忤逆闻迦汀,心想这么晚了再回越溪村也不现实,本来就要找地方住,外面的小旅馆哪有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好。

苏盐很有自知之明地选了间面积较小的次卧,进去之前礼貌征询闻迦汀,“闻医生,我去这间可以吗?”

闻迦汀站在客厅的迷你吧台前选酒,背影冷淡,像是没听见苏盐在说什么。

苏盐也不自找无趣了,走进次卧,关门,反锁。

锁舌发出一声脆响,在午夜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闻迦汀勾了下唇,是真被气笑了。

随后,他开了一瓶龙舌兰,加冰后饮用,烈酒入喉,腔体里擦起的火花一路延伸至小腹。

背包里有现成换洗的干衣服,苏盐冲完澡之后从里面拽出一套短袖连体裤穿上,脱下来的衣服就在浴室里手洗,外面衣柜里有衣架,开着浴室排风,明早就能干。

一切收拾妥当,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出去再和那人交涉一下。

门一开,一道阴影砸下来,苏盐吓了一跳。

闻迦汀单手端着一只酒杯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她脸上的表情。

“还说不怕。”后面连着一道极轻的笑声。

苏盐被这笑声刺到,抬眼同他逆着光的深邃眼眸轻轻一碰,迅疾移开视线。

进门左手边就是浴室,浴室的门和隔断墙都是玻璃,上半部分透明下半部分磨砂材质,闻迦汀站在房间门口,以他的身高目光轻易穿过透明玻璃,掠见挂在里面挂钩上的清凉布料。

“还是喜欢这种款?”

苏盐一怔,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瞬间跳起脚。

几步过去“嘭”地一下拉上浴室门。

却只是欲盖弥彰。

门无论关与不关,闻迦汀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能看见。

苏盐转过脸,正想请闻迦汀换个地方说话,就听见他嗤笑道:“只是让你洗澡,没说让你留下,这么主动。”

“我……”

可不就是主动。

衣服都洗了晾上了,摆明了就是今晚不走了的架势。

苏盐无可辩驳。

但心里莫名堵着一口气。

她的不走和他所说的留下分明是两码事,后者指代意味太浓,胜过窗外的燥热。

胸口起伏几个来回之后,苏盐迎上他的目光,“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你说什么?”

闻迦汀以为自己理会错,微微眯起眼眸问道。

苏盐重复一遍,“你不远千里从海城过来,不就是为了和我上|床。”

“苏盐,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顿了两秒,闻迦汀才出声,许是没料到苏盐会语出惊人。

他语气凉得惊人,偏偏他又是笑着说这句的。

“闻医生也没有人前表现的那么不染纤尘。”

苏盐语调轻柔,字句却针锋相对。

闻迦汀这回是真的被气笑,清凌凌的笑声在深夜响起,以刚烈作为伪装的蝴蝶为此惊颤。

苏盐紧紧握着门把手,眼睫微弱地抖动着。

等了几秒,没听见闻迦汀的回应,她迫不及待地将门板向前推去,“既然不是就算——”

门板遇到阻力没合上,闻迦汀握着酒杯的手伸过来挡了一下,苏盐推门的力道没收住,门板压着他的手撞在门框上,酒杯应声落地,砸在苏盐的脚背上。

“……闻医生。”苏盐一愣,忘了脚背上的痛感,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查看闻迦汀被压的指节。

闻迦汀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任由苏盐两手捧着他的左手,两道冷寂目光一眨不眨地将眼前人牢牢捆住。

“你说得对,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说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抬起来,像是要去圈住苏盐的腰。

“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个。你明明、明明知道我不是……”

苏盐急得不行,出声时已经染上哭腔。

天知道外科医生的手有多金贵。

聚餐时常老师连碗筷都是直接送到他手上的。

她一手握着闻迦汀受伤的左手腕,一边急急地找手机。

纤细的五指紧紧箍住他的腕骨,像是被带着温度的柔软蒲苇一圈圈缠住,那种感觉说不上的轻柔,又莫名令人心安。闻迦汀垂眼看见她圆润的眼眶雾蒙蒙的,像是挂着泪。

是真担心他。

不知道为什么,闻迦汀一瞬间心情好起来。

“这么点伤该不会要打120吧?”他调侃道。

苏盐在门边柜上找到手机,而后拉着他就往外走,“去医院拍个片,万一骨折早发现早治疗。不不,千万不要是骨折,也不要是挫伤,对不起闻医生,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我——”

苏盐走在前,闻迦汀在后。

她走着走着,忽然感到后面一道抓力,闻迦汀本来左手腕被苏盐握着,他手掌往前反手将苏盐的腕骨一捉,掌心下滑,将她整个右手圈住。

苏盐转头,“闻医生……”

“这么担心我。”

闻迦汀轻拽着苏盐,不让她继续往前。

眉眼低低的,带着轻浮的笑意。

苏盐没心思再和他斗嘴,轻声请求,“先去医院看看再说。”

“早知道,何必兜这么一大圈,让我好找。”闻迦汀眼尾微挑。

苏盐听不见其他的,满心忧愁闻迦汀会因此再也握不了柳叶刀。

偏偏闻迦汀很无所谓的语气,“握不了就握不了,手术室少我一个照样运转。”

“闻迦汀。”

苏盐情急之下直呼其名,蓄泪的眼睛瞪起人来又凶又无辜。

闻迦汀像是被小猫的手掌轻轻挠了一下,不伸尖爪,只有柔软的肉垫子碰在皮肤上的那种。

他些许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煞有介事地下巴朝苏盐轻点一下,“怎么,你说。”

苏盐凶不过三秒,她瘪起嘴忍住因自责而想哭的冲动。

她为什么老是害闻迦汀受伤,心理的身体的,有意的无意的。

一滴豆大的晶莹泪珠从她眼眶溢出来,然后就是洪水开了闸一样,收也不收不住。

刚开始是抿住嘴不肯出声,后来压不住,小声呜咽,后来哭得太厉害,整个后背、两边肩膀都跟着抽噎。

闻迦汀:“……”

苏盐哭成这样也不忘正事,愣是拉着闻迦汀去最近的医院挂了个外科急诊。

值班的大夫上手检查一遍说没伤到筋骨,但保险起见还是应苏盐的要求开了X光照。

苏盐拿到X光照,巴巴地把刚躺上值班室床铺的大夫叫起来,大夫看过之后确定闻迦汀无事,苏盐才吸吸鼻子再三道谢。

走出诊室,苏盐很自然地松开闻迦汀的左手,提着装x光报告单的牛皮袋很自觉地和他错开身位,前后相隔三十公分的距离很social。

闻迦汀单手插兜走在她身后,倒是没有因为她突然的疏离而再出言讥讽。

凌晨两点半,渝城的夜仍旧热得如同有一个烙红的锅盖盖在整个城市上空。

没什么风,空气显得又闷又稀薄。

医院离酒店不远,来时是酒店派车送他们,回去闻迦汀则提议从滨湖绿道徒步走回去。

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苏盐也没什么困意,就点头说好。

玉兰花造型的路灯间或亮着,蜿蜒的绿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隔着宽阔的园林造景,酒店的车以极慢的速度在道路上龟行,以备他们随时改变主意要用车。

苏盐走在临湖的这一侧,白日里水光粼粼的湛蓝湖面此刻蒙上淡灰色面纱,寂静中使人疑心底下另有乾坤。

她一面走,一面放飞思绪去想湖里是否有水怪。

潜意识里的三心二意不过是不愿专注于此分此秒的二人行。

道歉的话说得太多,没有实际行动,显得她没有诚心悔过。

可是闻迦汀迟迟不肯提条件,据苏盐所知他又什么都不缺,除了写万字悔过书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苏盐,你不如跟我吧。”

左手边人蓦地出声。

苏盐顿了半秒才转过头,疑心自己中了水怪所施的幻术,听错。

闻迦汀垂首夹着烟,任由丝丝缕缕的青烟在混沌空气中凝滞、缓慢飘散。

没听见回应,他偏头看过来,迷蒙光线中对上苏盐的眼,他问:“这是什么表情?”

不等人说什么,他又起了玩笑的心思,笑着反问:“不愿意?”

“嗯,不愿意。”

闻迦汀唇边的笑意如缭绕在身侧的烟云,停滞一瞬。

他保持格调地轻笑一声,桃花眼里却清淡异常。

他问:“真心话?”

苏盐抿住唇,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义无反顾地点头。

她说:“真心话。”

闻迦汀掸了一下烟灰,灰烬飘零落地他才再又出声,不过是个无甚意义的“呵”字。

苏盐感到周遭的空气更加沉闷了,可她固执地不让自己有反悔的机会。

她没问怎么个跟法。

但既然用到了“跟”这个字眼,无非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从前有什么不好吗?除了名头庸俗点,其他……

她说不清楚。

闻迦汀一向大方,对她尤甚。

可她自问除了金钱和感官上的刺激,想要的其实更多。

但偏偏,闻迦汀不屑给更多。

苏盐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给自己和他人折辱她的机会。

夜色更浓稠也更沉默了。

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很细微,却铿锵砸进身旁的深湖,湖水还以他们更深更无解的默然。

就这么一路无话地回到酒店。

回到次卧的时候,苏盐像个背负重罪的逃犯,迫不及待地关上门。

背抵着门板小心聆听有无追兵在后。

主卧方向传来一道极其沉闷的关门声。

苏盐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整个身体似以坠落的方式顺着门板缓慢滑落。

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就像抱着自己破碎的仅存无几的自尊心。

和衣躺上床,仿佛刚闭眼就被手机铃声惊醒。

赵琼打电话问她起来没。

苏盐“唔”了一声,看一眼手机屏,六点过。

算起来她才睡三个小时不到。

她问:“有什么事吗?”

赵琼在那边犹豫着没出声。

背景音像是苏富林在旁边咳嗽了两声,然后赵琼才讪讪地问苏盐:“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苏盐说。

“……你爸今天天没亮就起来杀了一只鸡,腊猪脚也洗好剁好了,他说让你和闻先生一起回来,大家一块吃个饭。”

苏盐顿了下,“我和他没在一块。”

“没在一块是什么意思?!”苏富林粗犷的声音传来,“昨天一晚上你都干什么去了?”

“……有事。”

“什么事要那么晚出去?刚到家就往外跑?你现在在哪里?!”

苏盐大学毕业之后和家里联系得少,特别去了海城之后一年也只和苏富林通一两回电话,物理上的隔离让苏盐忘了苏富林的蛮横与专|制,但一回到渝城关于父亲的所有记忆瞬间清晰。

她轻吸一口气,说:“县里。”

以防他又追问去县里干什么之类的话,她紧跟着道:“找个朋友。事情办完我就回来。”

苏富林却说:“你的事情先放一边,先给闻先生打电话,你们一起回来!”

苏盐蹙眉,“我和他不熟。没他电话。如果能联系,他也不会跑那么远上家里找我。而且他上家里为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是追债。”

完全的信口胡诌,但听着逻辑上却是成立的。

趁着苏富林卡壳,苏盐说:“我把事情办完就回来,先挂了。”

然后就收了线。

苏盐闭上眼睛把手机顺手放到一边。

然而没过半分钟,铃声再次响起。

还是赵琼。

苏盐猜测苏富林不依不饶的属性又爆发了。

如果接了,可能把手机电量耗光也和他掰扯不清楚。

她于是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放着没管。

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无。

她掀开被子起来。

房间装的是中央空调,总体温度调得很低,加上她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没走两步就觉得鼻子有些发堵,像是着凉了。

她想出去找点热水喝,一开门,听见客厅传来久违的熟悉的钢琴曲,那首《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可能是清晨的缘故,曲子听起来尤为低沉、哀伤。

苏盐路过客厅,看见闻迦汀双腿交叠坐在长沙发上,一只手臂向后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端着……酒杯。

墨蓝色真丝睡袍在身上自然形成褶皱,穿过汉湖晨雾的蜜色阳光从身后落地窗照射而来,他整个人连带着铜绿色的沙发都被勾勒出毛边,目之所及没有植物,但苏盐却莫名想起盛夏热带花园,锋利又优雅的龙舌兰。

苏盐余光掠过一眼,朝他点一下头,“闻医生早。”

她无视沙发旁的小型吧台,走去厨房另找杯子接水喝。

闻迦汀没应声。

他轻晃着手里的酒杯,玩味地看着斜对面的女人。

苏盐在橱柜里找到一只直身玻璃杯和一口奶锅,洗干净之后,用奶锅接了半锅水,然后站在灶台前等水烧开。

后悔没有带手机出来,否则可以假装刷手机。

她后脑勺没长眼睛,却莫名感觉被两道轻而冷的视线如有实质地抵着后背。

终于等到水开。

苏盐庆幸五星级酒店就是好,连房间里配的玻璃杯都是实至名归的防烫型,她倒了半杯水,端着就打算回卧室。

“装得还挺像。”

苏盐刚走到客厅,就听见那人带笑的低沉嗓音。

苏盐嘴角微微动了动,然后转头看他,“你说什么,闻医生?”

形状圆润的眼睛清澈无比,没人比她更真善美。

闻迦汀看着她,无声笑了下。

紧接着就出声:“我说,去煮面,只煮一碗。”

“……”

煮面很好理解,但精确到只煮一碗……

苏盐深知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好。”

端着半杯水就转身折回厨房。

那人的嗓音随即追过来,“反正你喜欢饿着肚子玩,煮多了也是浪费。”

还是带笑的语调,气不死人的那种。

苏盐背对着他好脾气地装作没听见。

去厨房,按照昨晚的配置依葫芦画瓢,复刻了一碗一模一样的山野腊肉野蔬面。

一碗,端端正正地放在餐桌上。

刚放下,抬眼,斜对面那人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酒杯往面前茶几上一放,“放着吧。”

俯身的时候,真丝睡袍V领前襟春光乍泄,露出的冷白腹肌线条分明。

苏盐移开视线,“哦。”

真就放着依他所言,复又端起水杯往次卧方向走去。

闻迦汀也站起来,视线清清冷冷地描绘她背影,“别的事怎么就不见你这么言听计从。苏盐,你可真会气人。”

苏盐身形一顿,慢半拍转过身来,失忆似的问道:“别的,什么事?”

“快两个月不见,你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见长。”

闻迦汀漫步走到她跟前,鞋尖轻抵着她的。

苏盐净身高一米六六,在女生中不算矮,但因为没穿高跟鞋,面对面站着闻迦汀比她高一个头不止,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距离太近,鼻腔里萦绕的全是他身上那股极淡但侵略性却极强的冷香。

在他的温度快要通过空气中的介质传导到自己这侧之前,苏盐第一反应就是后退。

可她偏偏不能退。

她知道此刻哪怕露出一丁点的退却,即约等于欲拒还迎。

男女之间,倘若不想拖泥带水,最忌似是而非的暧昧推拉。

苏盐硬着头皮干站着,甚至抬起眼看他,“还有其他吩咐吗,闻医生?”

亲切的面对客户时的假得可以的口吻。

闻迦汀低垂着一双桃花眼,左边鼻翼上的淡咖色小痣似一只蠢蠢欲动的蛊虫。

他看着苏盐,唇角微勾,“有。”

他抬起左手,修长指节经过一晚上的酝酿,被门板夹过的地方淤痕刺目。

其实在他抬手的瞬间,苏盐就顶不住想转身走掉,但因为看见他指背上的伤痕,一瞬间就被涌上来的愧疚给定住了。

闻迦汀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眼底掠过一丝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轻笑。

与此同时,左手指尖在触到苏盐细长脖颈之前忽然改道,抽走她手里的水杯。

“加糖了?”他低头将水杯送到嘴边啜饮一口,然后再还给苏盐,“……挺甜。”

直到闻迦汀同她擦肩而过往卧室方向去了,苏盐脸上才涌上被戏弄的挫败表情。

“不是问我怎样才能消气?——首先,把面吃了,别再以饿肚子的方式亏待自己。”

偏偏,那人在进屋之前留下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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