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荀府的书房里还亮着温暖的灯光。荀宴坐在书案前,正为学生会的一份募捐倡议书斟酌词句。窗外,一道清瘦的身影无声地掠过,是翡灼言提着热水壶去给各房添晚间的茶水。他的脚步在荀宴的窗外有片刻不易察觉的停顿,目光如幽冷的蝶,在那映着少年侧影的窗纸上轻轻一触,便又迅速敛去,融入更深的黑暗里。
荀宴待人温和,在学堂里人缘极好,偶尔会有同窗好友来家中拜访。一位姓陈的少爷,与荀宴志趣相投,来往颇为密切。陈少爷心思细腻,几次下来,便察觉荀宴对那个新来的、沉默寡言的下人“阿言”似乎过分关心了些。
这日,陈少爷又来荀府,与荀宴在花园凉亭内讨论诗稿。翡灼言奉命端茶过去。他低眉顺眼,动作规矩,放下茶盘时,陈少爷状似无意地笑道:“阿宴,你家的这个新小厮,倒生了一副好相貌,就是太闷了些。”
荀宴刚要开口替阿言解释两句,陈少爷却凑近些,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半是提醒:“不过阿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等来历不明的人,你还是别太亲近了,免得……”
他话未说完,翡灼言正好退后一步,脚下“恰好”被亭子台阶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手中虽稳住了茶盘,袖口却“刺啦”一声,被旁边假山石突出的尖锐处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小臂上瞬间浮现一道血痕。
“小心!”荀宴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看到那抹血色,眉头蹙起,“伤到了?快去上点药!”
翡灼言抬起眼,先是飞快地、带着一丝怯意地瞥了陈少爷一眼,然后才看向荀宴,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的,少爷,是我不小心。” 那眼神那语气,将一种因被质疑而惶恐,又因“主子”朋友的话而不敢辩白的委屈,演绎得恰到好处。
陈少爷后面的话被这么一打岔,也不好再说,看着荀宴关切地催促阿言去处理伤口,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什么。
事后不到三天,陈少爷家中经营的绸缎庄便接连出事,先是仓库莫名受潮毁了一批贵重的杭绸,接着又被竞争对手挖走了两位顶尖的老师傅,陈家一时焦头烂额,陈少爷自然也再无暇常来荀府。
荀宴对此毫不知情,只当是寻常商业竞争。而偏院里的翡灼言,在听到下人议论陈家近况时,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清理掉一个过于敏锐的“旁观者”,于他而言,如同拂去衣角的一点微尘。
这尘埃落定之时,在北平城另一端,一座比荀府更为奢华、却透着一种冷硬森严之气的西式公馆内,一位穿着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正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对着空气般沉声汇报:
“……少爷依旧在荀家,身份未曾暴露。他似乎……乐在其中。”
阴影里,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踱出,正是翡灼言。他此刻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丝绒睡袍,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雪茄,与在荀家时那副清贫孤苦的模样判若两人,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而倨傲的气场。
“乐在其中?”他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俊美却阴郁的侧脸,“冯叔,你用词越来越不准确了。”
被称作冯叔的老管家微微躬身,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少爷,老爷那边已经多次来信催促,南边的生意需要您回去主持大局。您在此地……游戏,是否耽搁太久了?”
翡灼言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能穿透距离,落到那条点着温暖灯火的胡同。“游戏?”他轻声重复,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暗芒,“这不是游戏。荀宴……他是我看中的,独一无二的‘藏品’。翡家的生意,你暂时看着处理,除非天塌下来,别来烦我。”
冯管家深知这位少爷的脾性,他决定的事,无人能改。翡家背景复杂,早年靠偏门起家,如今虽努力洗白,但骨子里的强势与不择手段依旧存在。翡灼言作为唯一的继承人,自幼在那种环境中浸淫,表面学着绅士做派,内里却早已被培养得冷酷、果决,拥有极强的掌控欲。他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那……是否需要给荀家制造些麻烦,以便少爷您……”冯管家试探地问。
“不必。”翡灼言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要他心甘情愿地走进我的笼子,而不是被外力驱赶。那样,才更有趣,不是么?”他顿了顿,补充道,“保护好荀家,别让不相干的人打扰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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