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窗边一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层层荡开,再无法回归原有的轨道。荀宴生平第一次尝到情动的滋味,像揣着一团炽热而柔软的火焰,既暖得他四肢百骸都舒展开,又烫得他心尖发颤,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他待翡灼言愈发不同,不再是主仆式的关照,而是带了明目张胆的偏宠。亲自督促换药,饮食起居细细过问,甚至连书房也允他随意进出,美其名曰“伴读”。
翡灼言则将那份“受宠若惊”与“逐渐依赖”演绎得入木三分。他依旧沉默,但那双墨黑的眸子在望向荀宴时,褪去了最初的空茫,染上了细碎的光,像是冰封的湖面下终于有了流动的春水。他会因荀宴的靠近而耳根微红,会在荀宴读书疲惫时,默默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指尖在交接时若有似无地触碰,带起一阵心照不宣的战栗。
这过于亲密的关系,终究落入了有心人眼中。荀夫人察觉了几子待那下人的异常,她性子虽慈悲,却并非毫无原则。这日,她将荀宴唤到房中,屏退左右,温婉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宴儿,你近来与那阿言,是否走得过于近了?”
荀宴心头一紧,面上却强作镇定:“母亲何出此言?阿言他……因我受伤,儿子多照拂些也是应当。”
“照拂是应当,但需有度。”荀夫人目光柔和却通透,“我瞧那孩子,模样生得太好,心思又沉,并非池中之物。你心地纯善,莫要被人利用了这份好意,平白污了声誉。”
母亲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包裹在情热外的薄膜,让荀宴感到一丝不安的凉意。他下意识地为翡灼言辩解:“母亲多虑了,阿言他性子孤僻,不善言辞,但心地是好的。那次若不是他……”
“救命之恩,荀家自当重谢,可以许他金银,助他立业,但不应是……这般模糊了界限。”荀夫人轻轻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年纪尚轻,不知人心险恶。此事到此为止,等他伤好些,便打发他去城外庄子吧,我会给他安排个好去处。”
“母亲!”荀宴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愕然与抗拒。将阿言送走?光是想到那抹清冷的身影要消失在眼前,他的心就像被骤然掏空了一块,尖锐地疼起来。
“此事已定,无需多言。”荀夫人摆了摆手,语气虽柔,却带着当家主母的决断。
荀宴失魂落魄地退出母亲房间,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与叛逆的火苗。他自幼孝顺,从未违逆过父母之意,可这一次,他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反抗**。他径直去了偏院,见到正在窗前临摹他字帖的翡灼言。夕阳余晖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美好得如同幻梦。
“阿言……”荀宴声音干涩。
翡灼言闻声抬头,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低落,放下笔,轻声问:“少爷,怎么了?”
荀宴看着他清澈(伪装出的)带着关切的眼睛,母亲那些“心思沉”、“利用”的词汇变得如此苍白可笑。他怎能怀疑这个愿为他挡刀的少年?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抓住翡灼言的手,语气急切:“我不会让你走的!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送走!”
翡灼言眸光微闪,心底冷笑,冯叔的消息果然灵通,荀夫人这边刚有动作,他那里便已知晓。他反握住荀宴的手,力道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与不安,低声道:“少爷……夫人她,是不是不喜欢我?若是因为我让少爷为难,我……我可以走的。”他以退为进,语气里满是隐忍的委屈。
“不准走!”荀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我会想办法的,你信我。”
他所谓的办法,尚且稚嫩而冲动。无非是更加固执地将翡灼言带在身边,甚至在一次家宴上,当着几位长辈的面,再次提出要正式将“阿言”收为贴身书童,不再做杂役。此举引得荀父微微蹙眉,荀夫人脸色更是沉了下去。
风波看似暂时被压下,但府中关于“阿言”狐媚惑主的流言渐渐起了苗头。而这苗头,在某个清晨,被无声无息地掐灭了——那个最爱嚼舌根、曾偷偷议论阿言“男生女相,不是好东西”的厨房帮工,连同他那个在街上欺行霸市的舅舅,一夜之间都在北平城里失去了踪迹,据说是得罪了不得了的人,被远远打发去了关外。手段干净利落,查不到任何与荀府偏院那位沉默少年的关联。
这一切,荀宴浑然不知。他正沉浸在初恋的甜蜜与守护爱人的坚定里。他甚至开始偷偷规划未来,想着等自己毕业,能独立主事,便给阿言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这夜,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荀宴书房的地板上。荀宴刚处理完学业,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翡灼言默默端上一盏安神茶,站在他身后,手指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微凉的指尖触及皮肤,荀宴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舒适地闭上眼。空气中弥漫着茶香与身后人身上清冽的气息,暧昧无声蔓延。
“阿宴。”极低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翡灼言第一次省略了“少爷”的称谓。
荀宴心跳漏了一拍,却没有纠正,反而有一种隐秘的欢喜。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按揉的手指缓缓下移,带着试探性的意味,抚过他的耳廓,脖颈,最后停留在他的衣领处。荀宴呼吸一滞,猛地睁开眼,对上翡灼言近在咫尺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掩饰,里面翻涌着浓稠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占有欲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
“阿宴,”翡灼言又唤了一声,声音喑哑,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要怎么……才能完全留住我?”
荀宴被他眼中从未显露过的强势与欲念震慑,一时忘了反应。翡灼言俯下身,不再是上次那般轻柔的触碰,而是带着不容拒绝的掠夺意味,吻住了他的唇。这个吻充满了侵略性,与他平日表现出的脆弱顺从截然不同。
衣衫在挣扎与半推半就间凌乱,书本散落一地。月光羞怯地隐入云层。荀宴被压在宽大的书案上,冰凉的木质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激得他微微发抖。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仿佛置身于悬崖边缘,却又被身后人滚烫的体温和强势的拥抱禁锢,无力也……无心逃离。
“别怕……”翡灼言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温柔与残忍,“把你交给我,阿宴。只有这样,我们才分不开。”
理智的弦在□□的焚烧下彻底崩断。荀宴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沦在这片由谎言与**共同编织的惊涛骇浪之中。他以为这是彼此确认心意的最终仪式,是抵抗外界风雨的盟誓。
却不知,这是他亲手为自己戴上的、华丽而沉重的枷锁的第一环。
夜还很长,书案的棱角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隐秘的红痕,如同无声的烙印。而主导着一切的翡灼言,在黑暗中凝视着身下意乱情迷、全然信赖他的荀宴,眼底是全然掌控的满足与一丝几不可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理解的复杂情愫。
猎物,终于彻底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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