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看着脚下逐渐蔓延的泥水，山间鸟飞绝，死寂得令人恐慌。

握剑的手不断生热。

脚下忽然晃动，他眼疾手快地飞向另一棵宽大的树上，果然，脚尖离开的下一秒，树木轰然倒塌，卷入泥石流中迅速下沉。

秦念感受着风，一下又一下闪避着。

一人一妖在几处树干之间不断穿梭，快到只见残影。

秦念放出一纸符。

四周瞬间烟雾迷漫。

他看见一道身影冲出迷雾，留下一条清晰的道路。

刹那间，秦念的剑脱手追随道路直接刺向身影。

它意识到暴露，反应很快，等剑回到秦念手上的时候，剑锋上只擦到了一丝红色，妖再次消失不见。

脚下的泥石流越来越壮大。

在这样下去，他绝对会被活埋。

不行。

秦念心一横划破手指，鲜血顺着将剑染红。

人剑合一，他自身需承受数倍的压力，否则发挥不出最大作用，

但这妖实力强大，不如此，他难以破出意境。

口诀随着剑升起形成一道能量，顷刻间全数压在秦念身上，他红了眼睛，一把剑剑意查入土中，掀起比泥石流更大的波涛。

巨浪滚过，斜后方蓦然窜出一道身影落在身后。

泥石流消失了。

秦念转头，看见了和自己一般年岁的少年，眼睛精得发绿，身上的衣服能看出模样，却早已破败不堪，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鲜血被秦念捕捉。

“实力不错啊。”

他开口，下一秒，忽然骤然伸手攻击。

两人再次打得难舍难分。

“在人间为乱就这么让你们高兴吗？”

“对啊，”他理所当然地一笑，脸色越说越犀利，“这原来就是我们妖的地盘，都是你们抢了去的！”

话落，秦念被一掌击开。

下一秒，人又消失了。

低头，脚下的小溪恢复原样，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秦念知道，他根本没出来。

蓦然，背后承受了道前所未有的力量，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打飞了出去。

秦念猛地吐出一口血，飞了好一会，他看准时机，把剑插在树干上才勉勉强强稳住身形。

“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们为什么要做恶。”

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悠悠传来。

“你们难道看不出我们想称霸两界的决心？”

“京都的老先生已经被你们杀了，但没关系，我们还有的是妖，一定会让人间，不得安宁……”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他不知道从哪又冲了上来。

秦念这次反应过来，忙得又躲到了高处。

从这里俯瞰，他才发现脚下水流纵横。

难怪他这么找也找不到人在哪。

原来关键是水。

“你身边那个，也是妖吧。”

秦念正欲攻击的手蓦然顿住，眼神犀利起来。

谢惘可是有意隐瞒妖气的，被发觉了？

“别紧张，我可打不过他。”

似乎是察觉到秦念盯着水看，他不藏了，主动从水流中现身。

“我只是好奇，等我们称霸天下，到时候你们该如何自处，该爱，还是该杀。或者我们失败了，但大战时，他杀了你的父母，你会怎么办？”他的语气满是戏虐的玩意，一滩水从河里涌出来，被他骤然一把捏碎，“像这样，把他狠狠撕碎！？”

“不可能！”

秦念完全不敢想那个场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急什么，”他甩甩手，“开个玩笑而已。”

“这地方也困不了你多久。”

秦念不觉抬头看了看天，一切看着安好。

困不了他多久，是什么意思。

但眼下想不了这么多，他要快点突围。

这里待久了，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人和妖，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明明知道，你们要面对的，不只是父母，朋友，外人，还有自己的内心，这才是最致命的，我看不如，还是趁早散了比较好……”

对，趁早散了比较好……

秦念猛地清醒过来！

他在蛊惑心智！

不行。

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秦念，你心里已经生出芥蒂了，不要逃避，爱不可能代表一切的，你都明白……”

他早就趁偷袭的时候把扰乱心智的东西种进体内了，再配合上也榷机缘巧合留下的，秦念已经非常完美，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秦念感觉头重脚轻，一句句的话不断在脑子里重复。

宛如魔音贯耳，封闭听觉也无法阻止，最后只能接受。

晕过去之前，他感觉周身都轻了许多，似乎落在了熟悉的怀抱，又似乎没有，总之，他没有知觉了。

-

再次有意识，他感觉躺在柔软的被褥里，一只手在外面被紧紧握住。

秦念缓缓睁开眼。

谢惘抬头，蓦然一愣，然后慌忙叫来了郎中。

秦念的手被放下，郎中仔细地为他把脉，片刻后，起身说。

“公子已无大碍，只需休息几日便好。”

谢惘来到秦念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人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也不说话。”

秦念看着眷恋的容颜，忽然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但他自己也说不好。

“没有，就是头有点不舒服。”

“我怎么出来的？”

“我救的你，”谢惘担忧的神色一点都没下去，“当时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找了很久才发现不对，等破除意境找到你的时候，你整个人都是呆的，我查不出问题，这才叫的郎中。”

“我没事。”

秦念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记得他和那妖打架来着，后来妖不见了，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说二位，”郎中站在一旁，蹙眉疑惑，“你们是昨日去的辽远山？”

“嗯。”

谢惘道。

“怎么能那个时候去啊？”小老头一下就急了，“害，前儿夜里刚刚下的雨，正是容易发生泥石流的时候，你们怎么能那个时候去呢？”

“泥石流？”

秦念回忆起什么，看向谢惘，“你也遇到了？”

谢惘点头，“一点，不过没什么影响。”

“也难得二位武功高，”郎中“咋咋”两声感慨，“要是换了我们老百姓，那估计出不来咯！”郎中说完就走了，他知道捉妖师的能力，自然不需要他一个百姓来看病。

秦念拉着谢惘手，急忙道：“我在意境里面也有，我以为是妖藏身的手段。”

谢惘觉得不对。

“你见到的是什么样的。”

他回忆起那天的场面和泥土的土腥味，大致描述了一下场面，大树倒塌，大量泥水顺着小路滚滚而下，越聚越多等等。

谢惘越听越不对。

“这分明是一个世界。”

他琢磨，为什么他感受不到问题，为什么意境这么难以打破，为什么他那天如此笃定妖会出来，原来是因为……

“他跟我是同类。”谢惘声音是少有的激动。

秦念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记不记得苏在袁说过！它属水性。”

“对，”谢惘起身拿到了那日的卷宗，上面明明白白写了它每次做恶后消失不见的地方，全都是和水有关。

两人抬头对视。

“水蛇。”

秦念心里泛起一丝抵触，对妖最底层的厌恶，长久围绕在身边的专属于谢惘的妖气，此刻变得有些刺鼻。

念头一闪而过。

秦念忽然觉得身体有地方不舒服。

“怎么了？”

谢惘立刻察觉。

“没有。”秦念笑笑，隐藏了这份感觉。

“既然知道它是什么，就好办了。”

“嗯，”谢惘放下卷宗，重新握住秦念的手，眼眶里一直有些湿润，“我差点被吓死，当时到处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被泥石流卷走了。”

秦念面对温情没有下一步动作，

“怎么会，我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它是怎么把我拉进去的。”语气很平。

“我给你个东西。”

谢惘起身，眼眸忽然变了颜色，他结了个手势，胸膛忽然亮出一抹金色的光亮，三分之一从体内涌出来，来到手上，形成一个小球。

“我的内胆精元。”他说。

“你要给我？！”

秦念大惊，立刻拒绝，“你给我你怎么办？！能力会受损啊！”

“这个只是能让我立刻知道你在哪。”

说着，谢惘试图蒙混过关，趁人不注意就要从秦念嘴里喂下去。

“不行！”

秦念不愿意。

他最知道内胆对妖的重要性，等同于人类的心脏和大脑结合，精元是最纯净的东西，一旦被别的沾染体内不纯会直接影响妖的实力，而且内胆不全，遇到人发挥不出绝对的能力。

但很奇怪，他心里厌恶妖，却对眼前的精元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微妙的内心抗拒一些念头以最炽热的心，愿意接受它，甚至有缔结良缘的意愿。

“真的不会有事，”谢惘说得真挚，“你相信我。”

“不……”

秦念拒绝的话到嘴边，看到谢惘却说不出来。

“真的没事。”

他摸了摸秦念的脸，把精元放进嘴里，咬住，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对着嘴就喂了下去，金色的光进入秦念体内，和他胸腔里的相互交映地亮了一下，随后消失，像是刻画了终身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