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蛇(二)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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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刚过,沈绣去院子里晾衣服的时候,透过矮矮的砖墙,突然看见远处有两个衣着华丽的人进了安乐村。

安乐村地处偏僻,平日里极少有外人来,何况是这种显贵之人,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两个人愈走愈近,沈绣后知后觉惊讶地发现,他们来的方向,居然好像是自己家门口。

他们来我们家做什么?

敲门声恰时传来,沈绣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我从未在外招惹过什么是非,这两个人是谁,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沈绣拉开门,门外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男子五官秀美,一身玄衣,手里抓着一个葫芦做的酒壶。

女子身着一条碧色罗裙,头发高高绾起,面容姣好,手执一把桃木剑。

桃木剑?!

看到这物什,沈绣心里一惊,面上霎时间少了些血色。

他们该不会是......

封栩栩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几不可查弯了弯嘴角,继而开口询问:

“姑娘,我与师兄一路跋涉途经此地,口渴得紧,可否讨杯水喝?”

沈绣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只见那女子轻轻笑着,笑容似三月的春风,舒适宜人。

可饶是如此,也没能使沈绣悬着的心放下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来者不善。

“请进吧。”

沈绣垂下眸子,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那便多谢姑娘了。”

封栩栩道谢一声,同庄恒一起跟着沈绣走了进去。

沈绣给二人倒了水后,那一男一女喝完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与她闲聊了起来。

“未敢问姑娘芳名。”

那男子坐在沈绣对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沈绣,良久,他突然出声询问。

他语气淡薄,眼神灼人却看不出什么情感,让沈绣不禁有些发毛。

“ 沈绣。”

沈绣随口答了,低着头,站起身来过去收起盛水的碗。

她收拾得着急,仿佛是在无声催促这两人赶紧离开。

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对劲。

封栩栩见她答了话,笑了笑,顺势问道:“那姑娘可认识一位姓梁的公子?”

沈绣微微回头,见那碧衣女子顺势凑上前问,她娇俏的声音宛如树上的黄鹂鸟一般好听。

姓梁......

难道是......

乐正他......出了事?

沈绣缓缓放低手中的碗,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家夫姓梁。”

沈绣握了握拳,缓缓转过身,蓦然抬眸,一改刚刚的良善模样,目光如刀一般锋利,飞快地掠过二人。

“那就对了。”

庄恒与封栩栩相视一笑,接着说:

“在下庄恒,这是我师妹封栩栩,我二人皆为捉妖师。

“今晨上山采药时,捕到一条白蛇,谁知......”

他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欲言又止,接着抬眸看向沈绣,仿佛在等她的反应。

沈绣心中着急,果然入了庄恒的套,耐不住性子追问道:

“然后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沈绣静静站着,两手紧紧抓着碗壁,仿佛抓住的是最后一株救命稻草。

虽然今日见到他们她心里已有不安,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噩耗来的如此之快。

“那蛇妖妖法高深,我二人竟都有些招架不住。本以为我二人会殒命于那处,谁料那蛇妖却突然收住攻势,跪了下来。”

他又作停顿,转而看向封栩栩。

封栩栩白他一眼,对他突如其来的骚操作表示无语。

昨天明明不是这么商量的。

虽然来的时候庄恒这厮突然说,想一会儿即兴编个故事,可这故事也用不着如此不切实际吧。

哪有打着打着架,厉害的一方突然下跪的,他在鬼扯什么?

真是疯了。

庄恒见封栩栩这幅反应也不气馁,自顾自继续道:

“那白蛇说他不会反抗,唯有一事相求,就是把他的尸体送回家。”

说到这,庄恒佯装悲伤地叹了口气。

“他让我们来找一个叫做沈绣的女子。”

听到这个答复,沈绣突然感觉全身没了力气,双眸瞬间没了神采。

她两手颤抖,手中捏着的两个碗之间发出了轻微但刺耳的碰撞声。

她颤抖着拿着碗,踉跄地退了一步。

虽然声音不住地颤抖,但她还是倔强地发声询问:

“那......他的尸体呢......”

“呵。”

闻言,庄恒轻笑一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当时也是没有适合的容器,就把那白蛇放到酒壶里了。算算时辰,也算是一壶不错的药酒了。”

封栩栩:???

师兄你在瞎编些什么?!

说着,庄恒讪笑了一声,把一直拿着的酒壶推到沈绣面前。

药酒?!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你们居然拿来泡酒!

沈绣一时气急,拿起手里的碗就往庄恒头上砸去。

庄恒看着,却也没有躲开。

两个碗磕在庄恒头上,顿时碎裂成四瓣,庄恒的额角也适时膨胀了起来。

封栩栩倒吸一口凉气,梁乐正说他娘子表面性格温顺,实则直爽泼辣,果真不是假话。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沈绣把碎碗扔到一边,扑了上去,对着庄恒又打又挠,庄恒也不躲,任由她发泄。

血,一滴血顺着庄恒的鬓角滴下。

随后,两滴三滴四滴五滴......

一朵朵血花落到地上,绽开如妖艳鬼魅的曼珠沙华。

锋利的指尖划过庄恒俊俏的脸颊,留下星星点点细碎的伤口。

封栩栩看着庄恒这样,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

师兄就是师兄,为了帮个忙白白挨打!

简直就是人中牛马,傻蛋中的佼佼者。

看着看着,终是不忍,封栩栩还是起身点了沈绣的穴,将她拉开。

“还有办法!”

她大喊一声,叫停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

接着,她从衣服里拿出金疮药,走到庄恒面前,挖出一点点药膏轻轻擦在庄恒的伤口上。

难怪庄恒这厮走之前让我带着金疮药,这厮居然想出这种馊主意。

庄恒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封栩栩。

若再仔细看看,还能看到庄恒脸上的笑意。

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封栩栩赌气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啊!”庄恒痛呼出声。

封栩栩幸灾乐祸地笑笑,继而继续小心翼翼地帮庄恒处理伤口。

“你刚刚说的还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沈绣本来还在为打了人封栩栩不肯说出办法担心,结果两个人什么也不说,一直你侬我侬的没完没了。

她等不及了,还是厚着脸皮开口问了。

封栩栩心中也是有些恼怒的。

这女人下手未免太狠了些,虽然师兄编得过分了,但他是在做好事,他没有坏心只是脑子有点问题!

封栩栩回头看了沈绣一眼,又看了手下的庄恒一眼,一会儿生沈绣的气一会儿生庄恒的气。

听到沈绣问,封栩栩也赌气不理她,一心一意地给伤口上药。

良久,她给庄恒上好了药,这才转过身,慢慢走到了沈绣面前。

她目光冷冽,语气也一反刚来时的亲昵,冷冰冰地指责道:

“我听尊夫所说,是夫人怕他伤害家人,这才把他赶走的。那如今我师兄帮你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却如此对我师兄,于情于理,都是不应该的吧。”

“怎么才能救我丈夫?”

沈绣也不接封栩栩的话,固执地询问救治之法。

也不知道是知道自己理亏故意不回答,还是一心想着丈夫没有细听封栩栩的话。

封栩栩瘪了瘪嘴,反问道:

“那我问你,倘若救活了梁乐正,这一次,你还会不会赶他走?”

“会。”

沈绣回答得毫不犹豫,语气听不出喜悲。

封栩栩下意识疑惑出声:“为什么?”

封栩栩实在不明白,相爱了为什么不好好地在一起?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沈绣躲开封栩栩探究的眼神,重重叹了口气。

封栩栩在沈绣对面坐下,双手怀胸,等着她坦白。

沈绣看封栩栩一副,“你不坦白我也不说”的样子,这才妥协。

良久,她才交代道:

“我家婶婶前年救了一个小女孩,结果那一夜那猫妖发狂,杀了我婶婶一家。倘若有一日乐正发狂......”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想让他后悔,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总之,我不会留一个妖怪在身边。”

封栩栩垂下眸子,细细想着刚刚沈绣的话。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

唉,倒也是真的可怜。

也罢,那我就帮帮你们。

“我这里有一颗避尘珠。”

封栩栩摸了摸腰间,自腰间拿出一颗透明的珠子,那珠子竟与一般的玉珠别无二致。

封栩栩走上前去抬手解开沈绣的穴道,把珠子塞到她手里,指点道:

“你让你家丈夫吃掉,就可压制他的妖性,保你们平安。”

接着封栩栩又从衣服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透明玉瓶,玉瓶里,一条白蛇不停地撞击着瓶壁。

沈绣这才知道,原来刚刚那捉妖师所说的,都是唬她的。

封栩栩将玉瓶递给沈绣,沈绣赶忙紧张地双手接住。

封栩栩又道:

“我曾在一本叫《万妖录》的典籍上看到过妖变成人的故事,那上面记载了转族之法。若你能寻到此书,让这白蛇修成人族,可保万无一失。”

得了解决之法,沈绣急忙追问道:“那这本书去哪里找呢?”

封栩栩看她一眼,语气轻飘飘地故作高深道:

“这就要看你的运气了。天南海北,黄泉碧落,每一处都有可能。”

沈绣又问:“那我丈夫......”

封栩栩知她想法,直接回答道:

“他被打到现出真身,又被封印在法器里,元气大伤,还需你好好照顾。若要养好伤,少则三月,多则数年。”

接着,封栩栩走到庄恒身边将他扶起,头也不回地对沈绣道:

“你记住,心诚则灵。”

说完这句,她就用力地扶起庄恒,气嘟嘟地拉着他往外走。

心诚则灵吗?

沈绣看着封栩栩和庄恒的身影愈来愈远,暗暗攥紧玉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回去的路上,庄恒忍不住问封栩栩:

“你在哪弄到那避尘珠的?”

这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竟能弄到这种法器?

“前些天集市上买的。”

封栩栩闻言,呲着牙笑了笑,放开扶着庄恒的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假的?!”

庄恒吃惊。

这丫头,还真是胡来!

封栩栩见庄恒如此吃惊,瞥他一眼,有些嫌弃道:

“妖是不会随便发狂的,只有修炼乱七八糟的功法走火入魔的妖才会发狂,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

居然问我这种问题,师兄那些典籍莫非都白读了?

庄恒叹了口气,觉得她这做法不妥,却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她说的倒也是,但这方法毕竟不算好。

万一他们发现避尘珠是假的,终日惶惶不安,重蹈覆辙,就又是一桩悲剧了。

庄恒想了想,又问道:“那《万妖录》......”

封栩栩不耐烦地打断他,解释道: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若是真的被他们找到变成人的方法,也算是缘分。”

庄恒:......

“你真是胡来。”

庄恒提到胡来,封栩栩突然想起刚刚庄恒的恶劣行径。

你还好意思说我胡来呢?

你刚刚都在瞎编什么离谱的故事?

她伸出左手,用力地扯住庄恒的耳朵怒怼道:

“你刚刚乱说什么把人家的丈夫泡酒的胡话!”

庄恒吃痛地拿开封栩栩的手,轻轻用手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他没向以前那样同封栩栩调笑,难得地认真了起来。

他抬眸,眼神复杂,目光悠悠地飘向远方,接着恍如梦呓道:

“因为啊,只有失去才能更让人感觉到曾经拥有。而这失去,越惨烈就越深刻。”

说完,庄恒一把将封栩栩搂到怀里。

封栩栩永远也忘不掉庄恒那日的那个眼神,那是极少在庄恒眼睛里出现过的认真清澈,与他往日的那种狡黠滑头相差极大。

可他的眸子却如一潭幽泉般深不见底,任凭封栩栩怎么看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情感。

那时的封栩栩还不明白师兄的话,只觉得此番做法皆是为了满足这厮的变态想法。

多年以后,封栩栩才终于明白,原来师兄那日,并不是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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