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引？活人为引。

桃瑾看了眼满是腐肉碎渣的江面，割开指腹滴下几滴血。

殷红的血珠和黑色江面触碰，还未淡化浸入水里，成百上千的人头鱼妖就一下跳出江面，疯狂吞没那一点新鲜血腥。

不行，就算是一具刚死的尸体飘在江里，也还是这些小喽喽出面。

“徐道长，我们跳下去！”

“不行！”

旁边一直沉寂装死的船夫们这下没法安心了。

他们的斗笠被雨水和荡起的江水浸湿，粗布衣衫黏在躯体和四肢上。不知为何，他们全都留着浓密的胡须。

只看一眼，竟不能立即分出谁是谁。

收留金禅等人的好心船夫，也咋咋呼呼地叫停他们：“你们惹怒了水里的东西，我们怎么办？！”

“既然已经平安无事了，就搭着我们的船走吧！”

另一船夫搭着腔：“哎哟年轻人呐！你们的命可以冒险，我们可是上有老下有老，经不起折腾咯！”

有恶妖作祟，捉妖师怎能不管。

徐放词脸上一贯没什么喜怒哀乐，这时也只是淡淡扫了眼那些装死的船夫。

紧接着，他袖中次元符闪出金光。

望月、听雪随之钻入江水。

刹那间，雨丝和江流停滞，船夫们保持呐喊劝阻的状态。

另三人坐在雨滴群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望他们。

桃瑾试着活动了下手臂，确认自己在次元符范围内，然后就飞身到徐放词所在的赶尸船。

她皱着眉，显然并不认同他的举措，“徐道长，如此频繁地使用次元符，伤身呐。”

“无碍。”

“……”

说的轻松。待会儿，又要我给你输法力了怎么办？！

他们憋气跳下江面，迅速落入了一片沉闷的黑暗中。

这楝江纵然再浑浊，也万不该到完全看不清的境况啊。

“喔喔喔喔喔……”

四面八方都有咀嚼和吞咽的声音袭来。

还有东西在次元符里！鱼妖不受次元符限制！

桃瑾闭着嘴不能讲话，只能拼命往各处游。可她摸索了许久，都不能抓到一个实物。

“哗——”

洪水侵袭的声音一过。

他们正泡着的江水，竟然都咕嘟咕嘟被某个地方吞完了。

桃瑾随着渐渐下降的水位，站到了一块平坦的地上。

“徐道长！徐放词！”

她掌心生出火焰，四处寻觅起来。

“徐放词！还没死就吱个声！”

她像是身处一个黑砖砌成的房间。房间的墙面和天花板均是平滑完整，除了些许凹凸不平和略微粗糙硌手，算得上是人间巧匠所为。

“我在这儿。”一个冰冷的男声忽地在房间响起。

桃瑾调转火焰方向，只见满脸湿润的徐放词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睫毛湿成一簇一簇，和黑色衣摆一样，还在滴着水珠。整齐的束冠被水流冲散，如墨黑发一股股趟着水。

可能是湿发太重，他就握住那些搭在肩上的黑发，从发中到发尾，用力捏出水。

“你刚才去哪儿了？”

徐放词指着他们旁边的黑墙，眸光沉重，“这里面。我刚从这里出来。”

“什么？！”桃瑾头皮发麻。

房间里还有许多树枝和碎石。她捡起一根树枝，用力戳向黑墙。

“喔喔喔喔喔……”

果然，黑墙开始变得柔软，像波浪一样晃荡着。

着力点生出细细密密的触手，快速覆盖住树枝，还想往桃瑾手臂上跑。

她立马丢开树枝，看着它被黑墙吞噬。

“这里，不会是鱼妖老大的胃吧。”

“可能。”

“不不不，如果是胃，我们为什么没被消化呢？吃东西不应该先嚼了，再吞进肚子里吗？”

话音一落，他们头顶的那面黑墙竟突然也开始晃荡，还生出了无数根像头发丝一样的尖刺。

桃瑾幡然醒悟：“我们是在嘴里！他要嚼我们了！”

为时已晚，黑墙迅速朝他们压来。

次元符再度泛出一圈金光。黑墙移动的速度较之前慢了许多，但仍然马上就要扎在他们身上。

可视之物中，只有鱼妖吞水的那个口有逃窜空间。

他们就赶在尖刺天花板和地板合并之前，钻进了那个口。

离开嘴部，他们在一段湿滑的管道中滑了许久。

鱼妖吃了那么多人，谁知道胃里会是什么光景。就这么滑进去，难保不会窒息而亡。

他们都拼尽全力用指甲扣着管道内壁。

无奈内壁不仅湿滑，还坚韧不堪。圆钝的手指戳不破，符纸一贴上去，符咒就顷刻浸染失效。

不过桃瑾变出锋利的狐狸爪，成功刺破了管壁。

但是她并没有停下，狐狸爪仍然快速向下切割开这些黑肉。

其实管道狭小，她和徐放词紧紧贴着。

她甚至想把脚伸到徐放词腿间，横向伸直腿当作阻杆。

不过她刚伸出脚，徐放词就察觉到了什么，用膝盖将她的腿顶了回去。

“这样没用。”

桃瑾万念俱灰，有些崩溃：“那你的符纸呢？”

“失效了。”

“望月！望月！听雪！听雪！”

桃瑾绝望大喊。她不要溺死在一只鱼妖的胃里啊！

她几乎是贴着徐放词的耳朵喊。而他仅仅是眉头轻颤了下，就沉着眸光继续思考破解之法。

她掌心的那团火还并未熄灭。余光里，桃瑾下方竟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疙瘩。

“桃姑娘，下面。”

桃瑾收回心神，一下就看到管道尽头垂着的肉球。

她立即会意，收回狐狸爪，用人手抓住了肉球和管道的连接肉带。

徐放词继续往下滑，然后在彻底滑出管道时向上伸手。

桃瑾猛地抓住他手，将两人固定在管道尽头。

他们在吊在肉球上，下面就是咕噜咕噜冒泡的黑水，如同一潭沸腾的沼泽。

“欸我的乾坤袋！”

桃瑾袖中的法力空间，在鱼妖肚中并不稳定，薛殷给他的乾坤袋掉进了沼泽。

“呲啦——”

一阵在滚烫油锅里煎炸的声音响过，几缕恶臭的白烟飘进管道。

那乾坤袋一接触到沼泽表面，就被烧成了焦黑色。

仅仅过了片刻，一张人嘴就浮出沼泽，将它吞进了嘴里。

借着火焰，桃瑾终于看清——

这片沼泽，有无数人头鱼妖游着。深不见底的黑色，来自它们的头发。

它们亢奋地游来游去，猩红的眼珠闪着凶光，都贪婪地盯着他们。

两人悬挂在管道尽头，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那颗肉球。

但徐放词的脚尖，离沼泽只有几指宽。

“徐道长，你打架厉害，你快点动手啊！”

桃瑾并不觉得手臂酸痛，只是她抓着的肉带不如手臂宽，实在不见得能撑多久。

“符剑，出！”

徐放词单手捏决，他腰间的乾坤袋应声打开，锋利的符纸接二连三钻了出来。

瞬时，金光剑影破开了四周的肉壁。

“啊啊啊啊啊——”

一声痛苦的嚎叫，整条江水随之震荡。

江水随即灌入了肉壁，和腐蚀沼泽搅在了一起。

上方管道中也不停留下黑血。

他们迅速从肉壁缝隙闪出鱼妖胃部，谁知一游到江水中，身后就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叫。

转身一看，竟是一颗三层楼一般大的人头。

他编着苗族编发，一些辫子上还捆有彩色布带，满脸皱纹，额头经过鼻梁到下巴的一条线上，纹着诡异的黑色符咒。

这鱼妖老大睁着惨白的双眼怒吼：“尔等竟敢！”

徐放词眼睫压低，神色冷峻。

水下战场，他不能张嘴念咒，只能紧盯鱼妖双手捏决。

不一会儿，两柄金光木剑从巨头双耳钻出，带出两股浓郁的黑血。

“儿们！杀了他！”

“啊啊啊啊啊——”

巨头闭上嘴，一大片锐利的尖叫声却从他眼部传了出来。

成百上千的小人头从他眼眶钻了出来，张着血盆大嘴、伸着长舌向徐放词袭去。

望月闪回到徐放词面前，画着圈击开这些喽喽。

听雪继续和巨头缠斗，但没几回合，就被裹在了巨大的黑舌中。

它需要和望月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杀招。

桃瑾见势，立即割破了自己手掌，然后朝小人头们找找：弱质们，来追我。

不论是江面上，还是将才水下，她一直都在观察。

总结出，这些小人头鱼，听他们老大指挥是其次。它们主要凭胃口决定自己的行动。

哪里有新鲜血，它们就去哪里。

桃瑾快速向远处游，身后一条逐渐加宽的血域，还有一群疯狂的人头。

她对付巨头吃力，甩开这群弱智不是轻轻松松？

战场干干净净，只剩巨头和徐放词。

徐放词面容依然沉静，只是一贯平直的唇角，竟然向上弯了些。

不过他乌木般的眼眸中，毫无笑意，只浸润着狠厉的杀意。

巨头丝毫不示弱，“小儿岂敢嚣张！”

他滚动着头砸向徐放词，同时口中生出巨大而粗长的触手，以极快的速度裹向他。

江底如同荡起一阵毁天灭地的旋风。江水被搅成白色，不时就有几根黑色触手突然跑出来。

徐放词全部灵活躲过，然后双手合掌，变幻法决手势。

望月和听雪便双向奔赴，合成了一把寒光凛冽的银剑。

遮天蔽日的金光闪过，这把银剑幻化出比人头还要巨大的法相。

锋利剑身周围，还有无数凛冽剑影舞动。

那些嚣张不停的黑色触手，仅仅是碰到了剑影就灰飞烟灭。

巨头终于眼眶颤抖，不断瑟缩后退。

但徐放词始终冷着眼，然后决绝地压下手指。

巨大银剑对准巨头中央，势如闪电又干净利落地劈下。

徐放词：我捉妖天才，不是吃素的（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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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人蛊·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