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瑾的手被紧紧攥住，她的心安了几分。
众人慌乱，嘈杂议论不止，却无人敢贸然离开原位。
黑暗中，他们的情线亮着晶莹的光，轻轻摇曳着。
突然，一阵狂风卷过，众人掩面遮眼之时，桃瑾微眯着眼，仔细辨认。风势平息后，她却猛地张大瞳孔。
封闭的大堂里，多了很多血色情线。比爱情线颜色更深，不属于妖，也不属于人？！
这些血色情线缓慢移动着，桃瑾看不清他们的形状，也摸不清他们的大小。
但其余众人压根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发出声音。
“我觉得，不如我们现在就，谁咬我？啊啊啊啊啊——”
某位大叔想要出来发号施令，但话说到一半，嗓子就被某个东西咬破撕烂。
凄惨的哀嚎戛然而止。只剩血肉混合的咕噜声，以及咬碎硬骨的咀嚼声，越来越清晰，在耳边徘徊、回荡。
周围的人被湿润温热的血溅了满身，战战兢兢，纷纷用力捂住嘴
先是几条血线朝他一拥而上，再是所有血线都向他快速聚集。
人情线早已消失殆尽。身躯阻隔开血线聚拢，但这距离很快被啃食干净。血线在大叔心脏处围了个拳头大的圈。
他们没有进一步动作，仅静立了一会儿，就迅速散开、消失。
那些情线钻出窗户往外逃，就这一瞬的空隙，月光撒进了客栈。
窗户上的黑影定格在掀起的那一刻，成束的月光装着定量的尘灰。
桃瑾捏了下徐放词手掌，“走，我们去看看。”
“嗯。”
他们向客栈大门走去，用力推了推木门，没有推动。
“什么东西把门挡住了？”
“……”
徐放词手指动了动，尽数穿进桃瑾的指缝，从握，变成了扣。
桃瑾疑惑了下，不过没有深想。毕竟，这样牵确实舒服不少。
“望月。”
望月闻声而动，从那扇窗户的缝隙钻出，绕着客栈转了一圈。
再回到他们面前时，它剑身的符文并未闪出金光，这说明堵门、堵窗户的，都不是妖。
桃瑾想了想，摊开手掌开口道：“望月，我问问题，你答。是的话，就拍一下。不是的话，就拍两下。”
望月颤抖着拍了一下她手掌，表示收到。
桃瑾笑了：“好。他们是人吗？”
望月拍了两下。
“他们数量多吗？”
望月拍了一下。
“他们，是从月牙泉里爬出来的吗？”
来到这间客栈的第一天，桃瑾就注意到：月牙泉上长着很多情线。最初脑子迷糊时，她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泉水里的小水妖。
如今想来，沙漠里一条情线没有，但是泉水都快被情线覆盖满了？！这一整天沙漠都毫无异动，人妖总不可能从天而降吧？
果然，望月只拍了一下。
它出去时，一条黑色大桥连接着客栈和月牙泉。大桥形态诡异，是从月牙泉中心长出，再连接到客栈三楼。
自三楼而下，客栈的门、窗、墙，都被这些非人非妖的怪物爬了个严严实实。
大桥也是由怪物的身躯组成。他们长着人头，四肢却如同蜘蛛一样细长、可弯折。四只蹼一样的手脚支撑在地面上，撑起他们扁平的身躯。
为了构造出大桥，他们将细长四肢向里缠绕收拢，让身躯充当桥面。远远望去，这些头脑，简直就像长在黑肉墙上的瘤子。
“好。”桃瑾缓慢点着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望月，你觉得那些人妖加起来，有没有你主人厉害？有就拍一下，没有就拍两下。”
望月迟疑了，像是在看徐放词眼色。
最后，它颤颤巍巍地，在桃瑾掌心拍了两下。
“这样啊。”桃瑾忍不住笑，“那走吧徐道长，我们出去探探。”
桃瑾牵着徐放词走，徐放词脚步跟上，却用余光瞪了望月一眼。
望月抖得更厉害，赶紧冲到他们前面，几剑清理干净了那扇窗户上的人妖，再撩起木窗，恭敬地请他们出来。
桃瑾松开徐放词手，利落翻出窗。
刚一落地，她就被眼前之景惊得呆住。
一道通天大桥自她头顶横跨而过，遮天蔽月，恐怖如斯。
大桥并非一丝不苟，仍有许多人妖不可避免地掉出了桥面。由于在次元符之外，此刻还停滞在空中。
桃瑾面前就停了一只。脑袋和肚皮面朝地面，四肢却被甩在身后，如同一个倒置的凳子。
如果她动作再大些，恐怕就要和这只人妖来个头碰头。
她围着人妖转了一整圈，仔细观察。他们的肤色并不是纯黑色，甚至与常人无异，只是每一寸肌肤都刺满了黑纹。
他们应当从小就遭刺了字，如今长大了，黑纹纵横交错、凌乱不堪，完全不能辨认。
“徐道长，要不要放进来一只？”
徐放词点了下头，“好。”
“望月，听雪。”
他并未立即动作，而是先让两剑刺穿人妖的肩胛，将他定在了沙漠上。
随即，一线金光闪过——
人妖开始剧烈挣扎，神情痛苦不堪。他张着嘴，任由唾沫流出，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桃瑾蹲下身，惊奇发现：他的嘴里黑漆漆一片，他的舌头被拔掉了？！
他们身上的黑纹已经说明，有人在圈养他们。难不成，他们原本还会说话吗？难不成，他们还有神智，不只是会茹毛饮血吗？
这怎么办……
桃瑾眉头紧皱，出声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人妖青筋暴起，只拼命伸长脖子，想用尖牙咬上桃瑾的肉。
桃瑾又发现了，他们脑袋两侧都呈扁平状、空空荡荡，他们的双耳也被人切掉了。
望月听雪，和活人相处许久，再加以法力生灵，故而可以听懂人话。而人妖们，一定是被人终日囚禁、只喂生肉，这才失智变成了嗜血怪物。
桃瑾叹了口气：“徐道长，杀了他们吧。”
何必再让他们以血肉之躯，残害同类。活着，也只会徒增悲苦。
“好。”
“听雪。”
听雪得令，激动地泛出金光。它三五两下，就将那只人妖削成了肉片。
金色剑影飞快闪动，在大桥上钻进钻出。没一会儿，大桥就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大桥成了人妖块。人妖块在掉落沙漠之前，也被切成了漫天肉片。
沙漠浸血泛黑，肉片点缀，好一碗正宗的人肉黄汤。
听雪似乎杀红了眼，不停在沙漠上巡视，看是否有大肉块残留，一定要切成薄肉片才罢休。没了肉块，它就找厚肉片。厚的削成薄的，薄的再剁成泥。
桃瑾握紧望月，小声开口：“望月，你千万不能让你兄弟和我单独相处。我有事的话，你一定要亲自来，别让你兄弟代劳。”
望月剧烈颤动剑身，一下脱了手。
它在虚空中穿梭，写了个大大的“好”字。泛着金光，耀眼如太阳。
写完，它像喝了二两酒似的，摇摇摆摆地回来，轻轻将剑身靠向桃瑾肩头。
桃瑾正好侧身，让它碰上了剑身。谁知它吓得弹开，却在空中扭捏不停，剑身竟泛出粉红。
听雪猛地刺向一块人妖脑，在沙漠上拖行半里不停。
徐放词虚起眼睛，眸子里翻涌着危险。
他冷着声音，冰碴子四处乱嘣，“回来。”
望月被冷水浇透，垂头丧气地回了剑鞘。
“徐道长，解释解释吧。”
“解释什么。”
桃瑾抱起手臂，怒气冲冲：“解释什么？！望月会写字，你不告诉我？！你就看着我，让它拍来拍去？！”
“嗯。”
徐放词偏过头，躲开她视线。
“徐放词！我看到你笑了！你笑什么……”
望月虽待在剑鞘里，但似乎蠢蠢欲动。桃瑾唇角一勾，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望月，你和我走，好不好？”
此话一出，望月的剑身就伸出了半截，不过另一截还在剑鞘里瑟瑟发抖。
她摸了把望月剑柄，笑容暧昧，“你和我走，我们以后一起浪迹天涯。”
咻！
望月一下窜出剑柄，围着桃瑾转个不停。
桃瑾摊开手，它就乖乖躺进手心。
桃瑾望向徐放词，昂着下巴神气道：“你的剑，现在归我了。”
徐放词镇定自若，只淡淡开口道：“你喜欢它？”
“嗯，对！我喜欢望月，只喜欢望月。”
桃瑾故作冷酷地说着，谁知那人还是毫无反应。
徐放词眨着眼，水色月辉在他脸上流淌。听雪在那边疯了一般地杀，消耗的可是他的法力，但是他连呼吸的起伏都未曾变过。
桃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说话磕巴，“我，我以后不仅要和望月一起，浪迹天涯……我还要和它一起睡觉！”
“我，我帮它修炼成人，然后跟它上床！每天抱着它睡觉！”
“……好。”
徐放词眸色黯淡，朝她走近了几步。
桃瑾笑了。这下生气了吧？
“你不用帮它。”
“什么。”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如她所料，她有些云里雾里。
徐放词垂眸摊开手。她手里的望月竟突然虚化，变成了无数金色光球，钻进了徐放词手心。
随即，一圈柔和的金色光影勾勒在徐放词轮廓上，他抬起眼，眸中仿若有流光金沙，摄人心魄。
桃瑾心尖一颤，双腿被牢牢定住。
只听他发愣的声音，在循循善诱，“它已经是人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