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吩咐郁苍安置好桂姨,他们几人在顶楼阳光房中再碰头,细细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祁允回去调阅卷宗,迟来了好一会儿,才刚到,胡七就迫不及待问:“老允,查得怎么样?和我们想得一样吗?”
“你们让我去查当年‘赤莲’兴盛时有没有无名尸案,我还真查到了,每年各地都会有一定数目的无名尸,这个很正常,我做了数据对比,‘赤莲’兴盛的省份,那些年无名尸的数量高出了正常值,多为路边流浪汉,连死者的身份都不明晰,这些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祁允顿了顿,又说道:“如果那时有非人间道的人介入案子,应该会发现,那些尸体,都少了影子。”
“连环作案,”胡七恨道,“凶手狡猾啊!原来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杀人了!”
祁允职业敏感度很高,他说道:“几十年前,流浪汉随处可见,杀了这些没家没口的人,很难让人发现。现在时代不同了,生活水平提高很快,流浪汉越来越少,十个里八个还是网红,天网密布,查个人很容易。如果预谋杀人取影子,只要计划周密,即便死者有名有姓,也不容易被查出来。”
一般正常人谁能想到尸体的影子会丢失?这种荒诞缪谈,是上不了新闻的,只能流传于网友的各类异谈“名贴”中,上千楼的贴子隔段时间就被顶上来,在网络江湖中成为传说。
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的连环杀人案,一直到如今,闹成了沸沸扬扬全网瞩目的黄河浮尸案,稍想一下便可知道,凶手不是个人,这么大的案子,经数十年而不绝,应该是团伙作案。
而团伙……最有嫌疑的自然是当年盛极一时后来又神秘消失的“赤莲”,“赤莲”虽然消失了,但余势仍在,据祁允所说,那个“黑枣”,很有可能与当年的“赤莲”有联系,是“赤莲”的边缘人物,如果“赤莲”真有驭使影子作恶牟利的能力,“黑枣”很有可能继承了这种能力,在“赤莲”消失的十数年后,继续为恶。
丁小酉倒吸了一口凉气:“祁允,你是不是也猜到了……当年的赤莲成员为什么个个有钱,小头目老婆貌美如花?”
郁苍心下一沉,他看向丁小酉——这个猜测十分大胆,却逻辑通顺,如果得到验证,那黄河浮尸案便可算破了,罪恶背后的神秘势力如同一张大网,张舞着血淋淋的触手,掐住无辜者的咽喉,将他们拖入深渊地狱。
祁允点头:“因为他们控制影子人偷盗劫掠,敛尽不义之财,自然富有;他们驱役影子人强抢妇女,占为己有,甚至还有可能贩卖妇女,拆散无数个家庭,毁人一生,以牟暴利……他们的罪恶无孔不入,势力盘根错节……”祁允的眼神忽而黯淡,他攥着拳的手微微颤抖,他想起了柯凌凌,“而我们,很有可能,拿他们毫无办法。”
“老允,别气馁,”胡七上前拍了拍祁允的肩膀,眼神坚定,“如果人间的法律惩治不了他们,我们就不走人间道!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让凶徒得到应有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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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丁小酉的房间静悄悄的。
她躺在床上,呼吸匀停,两只手交错覆在肋上,右手食指有节奏地轻轻弹起,又放下,如同滴漏,悄然计算着某一时刻的到来。
她的画,和前几夜一样,插在桌上的白瓷花瓶里。前次有人夜盗,她警醒,画被从花瓶中取出,来者仓皇逃离的时候掉了画,没能带走。这一次,他们放出了饵,今夜不来,再等等,既然画这么重要,总会冒险再来的吧?
丁小酉的运气不错,月上中天时,门口有了动静。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她闭眼躺着,总觉得有一道影子擦着门缝挤进来,在她的房间里点下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房间里真的有人——她全神贯注地听着动静,来者十分警惕,轻手轻脚,整个人如纸片般轻薄,飘忽而行,如果不是遇上了丁小酉,这等手脚,寻常人哪能发现?
画轴擦着花瓶,发出了很轻很轻的异响,就像睡梦中的一次嘤咛,风扫过竹叶的些微窸窣声,浅得让人难以察觉。丁小酉小心翼翼把眼睛睁眯成一条缝儿,目光悄摸投向花瓶处,落定时,心头一惊——
她见一个人好生生站在那儿,蹑手蹑脚地将花瓶物归原位,背影形如常人,并不是她所想的影子般一片,只是行动间略显机械,仿佛为人操控一般。
她的画,被那人小心夹在腋下,正欲卷走。
丁小酉装不下去了,心说这时跃起捉贼,应该就和往常两次一样,她的画是保住了,但人估计拿不住,毕竟对方速度太快。
但这回和前两次也有不同,她今天是设圈套等着对方来钻,人手足够,耳目齐备,对方不一定能逃得脱。
丁小酉索性心一横,一个跃身翻滚下床,没待喘歇,一记擒拿直探那人而去……那人一怔,倏忽一个转身,方才还是好端端的人样,顷刻间竟如一阵烟般委地,贴着地一片,薄薄如蝉翼。
丁小酉看呆了……那人从三维变成了二维,自然揣不住画,她的画便骨碌碌地滚在地上。
那纸片样人速度极快,贴着地风卷一般散去,急得丁小酉忙喊:“他要逃走!”
丁小酉见一个身影扑跃而出,压着那道影子直追,她稍稍放下心来。
郁苍的速度也很快,丁小酉甚至看不清眼前的缠斗,只听“喀嚓”一声,剪刀起落,郁苍伏在地上喘息,那道影子缩进了门缝里,像墨迹一样奇迹般地延展、褪去。
门很快被打开,胡七和祁允冲了进来,验收“成果”:“怎样?抓到了吗?”
郁苍从地上爬起来,拿起他贴身的剪刀——丁小酉看过去,吓了一跳,刃尖上竟贴着小小一块黑色纸样的东西,郁苍拈起两根手指,轻轻揭了下来。
胡七冲前一看,伸手摸了摸:“什么鬼?”
话音刚落,他自己却怔住了,立时回神,——郁苍的剪刀只能剪影子,被剪下来的这一块,还能是什么鬼?!
郁苍将那东西展开,摊在手心里,递给他们三人看。
那是薄薄的半只手掌,黑色的,面膜般莹透。被剪下来的有一根食指、拇指并中指,那个影子人想是也吓懵了,原以为影子化人,不死不灭,更没有任何武器能伤影子,竟未想此次出师不利,碰上了对头,能将影子剪碎,白白舍去半只手掌。
他们四人对着那半只黑色手掌看了半天,四顾相视,迟迟未说话。
这就是丁小酉所说的“验证”,原本取活人影子以驭使,这只是一个很大胆的猜想,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而现在,郁苍的剪刀剪下了半只手掌,足可证明他们的猜想都是真的!
那是半只墨黑的、轻薄如纸的手掌,哪怕现于大庭广众,见者只会认为这是一页没成就的剪纸,不知出于哪位学徒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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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胡七在良久沉默之后道,“我们亲眼见证影子化人,能行动自如。也就是说,黄河浮尸案背后是极大的利益诱惑,犯罪团伙杀人取影子,操控影子人为己所用,行盗为恶,甚至杀人……老允,我觉得桂姨跌下楼梯,也是被影子人推的,这个猜测,你觉得靠谱吗?”
“靠谱,”祁允点头,“我们几个,身手都可以,却没能当场抓住推人下楼的凶徒,只看到一个身影晃过,速度那么快,又能全身而退,基本上……只有影子人一种可能。”祁允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一个妇人呢?”
丁小酉默道:“他们之前就派人勒过桂姨的脖子,差点没勒死,这也好理解,桂姨是黄河浮尸案的苦主,一直都在为这案子发声奔走,搏得了不少关注,桂姨死了,社会上就少了一点声音,对他们总是好的。”
“现在怎么办?”胡七觉得,要掘起背后那个神秘庞大的犯罪团伙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掌握的这点线索是没法公之于众的,影子化人去作恶,谁信?
“师父,我们先按兵不动,”郁苍道,“影子人少了半只手掌,那边一定大惊,甚至有点惶恐,我们姑且看看他们的反应。”
丁小酉看向郁苍,目光赞许,她觉得,比起胡七,这个徒弟实在是太靠谱了。
那边一定会有大动作!在犯罪团伙的认知里,他们的影子人是无往不胜的,没有任何刀剑可以触碰到影子,自然影子人不死不灭不会受伤,可供永久驱使。杀人取影子,一定是桩一劳永逸的买卖,不然这么多年,这罪恶怎会永续不绝呢?
“我有一个疑问。”祁允忽然道。
胡七看向他:“老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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