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暗香辞(十七)

三月廿一那日晨间,向微之和贾似仁因女儿的婚事又闹不快。

“孔公子能看上含凝那是她的福分。”贾似仁板着脸,看向微之的眼神好似在说她不通人情。

向微之鲜少与贾似仁红脸,此刻恼了,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了什么如意算盘,不就是想为贾家的人谋个一官半职,有本事接着求人送钱去,献祭我女儿算什么男人!”

贾似仁被击中心曲,一掌打在向微之脸上,“你一个奴婢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看你是几日不挨打,不知自己几斤尽量。我要嫁女儿轮得到你插嘴?”

向微之怒向胆边生,啐了一口:“我呸,你总有那么多理由,不是往外送钱就是往外送人,在外人面前装得心慈面善,亏待自家人算什么本事。你若有种,就拿孔佺受贿的事去威胁啊,看孔鸿朗还敢不敢打凝儿的主意。凝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贾似仁看向微之为女儿露出獠牙,心下既怒又痒,想将她的獠牙打断磨平,反手又是一巴掌,正要拳打脚踢,突然听薛管事来报有人求见,贾似仁只好收手。

开门出时薛管事一脸温和,并不知道坏了别人的好事,气得贾似仁朝薛管事肚上一踹,方才解气。

酉时宴客,贾似仁在席间炫耀一通,反受嘲讽,宴席散后回四照轩依旧气不打一处来。

春香前脚送完醒酒汤,后脚薛管事也来了,贾似仁吩咐道:“去把姨娘请来。”

薛管事清楚向微之来了会是什么下场,见了向微之身边的兰香后道:“老爷心情不佳,请姨娘过去解闷呢。”

兰香会意道:“姨娘吃完药睡下了,奴婢去看看,若实在起不来,烦请管事通融。”

向微之听说之后不打算去,辗转过后,心想:他正醉酒,我若好言相劝,他是否能饶过凝儿?可这人很是无赖,就算答应也成不了事。可我若不去,他迁怒凝儿又当如何?

思来想去,向微之还是抱着大不了这次和他打一回决心,独自去了四照轩。

郑兰那头得到了薛管事的消息,叹道:“凝儿如花似玉的姑娘,竟被人这么作践,老东西真是该死。”

作践完向微之不够,还要作践自己的女儿,畜生一个。

薛管事认同地点了点头。

郑兰想到女儿的惨状,不忍含凝大好年华萎落凋残,道:“罢了,我去劝劝。”

四照轩冷落无人,廊间昏暗,唯有书房尚有灯光。

郑兰摸黑至书房外,却听里头一阵噼里啪啦,心道向微之来了?这是被打了?

忙不迭地闯入,见向微之头发散乱,手里攥着一坨黑乎乎的东西,贾似仁则捂着后脑趴在桌上,看到郑兰后惊呼:“夫人救我!”急忙歪歪扭扭朝外走。

郑兰突然觉得恶心,但又莫名地畅快,转瞬又想若是女儿彼时也能反击就好了。

恶人的血该流尽了才好。

郑兰下意识掩上门。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贾似仁目眦尽裂地瞪着郑兰,“你想和那个毒妇一起害我是不是!”

向微之茫然地看着郑兰,“我……他说没得商量,他要把我女儿推出去。他打了我,快把我掐断气了,所以我才、我才……”

我才推了他,我才用秤砣狠狠砸他。他起了杀心,我不想死。

性命攸关,向微之本以为郑兰会出手相救,孰料她竟然猛地把贾似仁推倒,眼神冰冷地俯视着他。

贾似仁慌了,求道:“带我出去,什么都好说。”

郑兰淡淡道:“两年前我要给忻儿报仇也是这么求你的。”

贾似仁道:“都过去了,我们和好行不行,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钱是吧?我有的是钱。”

郑兰冷笑道:“我要你的血流干流尽,你允不允?”

贾似仁身子一颤抖,欲喊救命,向微之箭步上前捂住他的嘴,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他出去了一定会杀了我。”

贾似仁求生欲旺盛,咬了向微之一口,身子一扭把她按在地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毒妇,我现在就杀了你!”

郑兰连忙去拉,也不知贾似仁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根本拉不开。

眼看向微之额头青筋暴起,郑兰来不及多想,抄起柜上的花瓶猛地砸在贾似仁脑后。

他一瞪眼,捂着头软绵绵地倒,趴在在地上抽搐,胡乱地要抓什么似的。光影昏黄加之心有余悸,郑兰看不真切。

向微之呆了片刻,忙探贾似仁鼻息,呼吸渐弱,再不救治就回天乏术了。

“怎么办……”她惊恐地望着郑兰。

郑兰愣了愣,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须臾之间的选择足以让人没有回头路,郑兰看着流到地上的血,既然害怕,又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后之后觉竟涌出赴死的念头。

“没办法了。”

郑兰再次举起花瓶在贾似仁后脑砸了两下,每一下的感觉都无比微妙。

见地上有扭打时留下的血痕,担心掩盖不掉,又砸了花瓶准备割断贾似仁经脉用血掩盖。

向微之瞠目结舌地看着近乎癫狂的郑兰,在她出手前抢过了瓷片。

“我、我来……”向微之不由落下两行泪,“这样,我们就是同谋。”

贾似仁淹在血泊之后,郑兰指着向微之脚边的秤砣道:“上面有你的指印,你藏好了,衣服也是。你记住,今夜你没来过这里。就算查到你头上也决不能承认。”

“那你呢?”

“我可以伪造出入室杀人之景,但贾家上下又不是人人与我们一条道,贾似仁的好友知道了,定然也不肯善罢甘休,只能使些缓兵之计。”

“什么意思,你还想认罪不成?”

“这件事就算要查也只能查到我头上,是我用花瓶把人砸死,恨不过,然后又用碎瓷片割他颈脉。而你亥时之后没离开寝屋,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和往常一样,明白吗?”

“不。”向微之虽怕死,但把罪责让郑兰一人担那真是枉为人,“我们就说他是暴毙,总之要想办法瞒过去。”

郑兰摇头道:“就算说他是暴毙,他那些狐朋狗友能信?真要查处处都是破绽,届时受罪的可不止你我了。我一人顶罪才是最划算的买卖,凝儿年纪还小,姓孔的对她虎视眈眈,离了你她怎么办?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她想,反正人是我杀的,我但这个罪。”

“分明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的。”郑兰释然一笑,“我对贾似仁积怨颇深,或许待我哪日想明白了,也要取他狗命。你不知道,方才我砸他,心里好畅快。”

向微之亦是如此,“可我不能看你去死。”

郑兰安慰道:“他往日对我拳打脚踢,我今日为自保而死,律法昭昭,不会叫我枉死。”

郑兰知道向微之不懂律例才这么说,又怕她不信,权衡利弊,好言相劝。

向微之无可奈何,只道:“我不会背叛你,我什么都不会说。”拿着赃物,抹着泪走了。

郑兰伪造入室抢劫之景,撬了窗户,擦掉鞋印,找到一个装有钱财的匣子拿走金锭,把匣子丢在桌边,确认无误后关门离去。

……

赵灼玉梦见向微之同她描述的场景,她飘在书房上空里窥见两个女人搭上性命的反抗。

目送郑兰离开后,贾似仁却诈尸了,突然站起来,满脸是血地抬头看向旁观的赵灼玉。

“啊——”赵灼玉梦中惊醒,心脏狂跳,满头是汗。又觉小腹隐隐作痛,应该是来了癸水。

此时天色已明,赵灼玉清理梳洗过后拿了些治外伤的药和吃食,往京兆府赶去。

自赵灼玉决定帮向微之,又得知她是郑兰是如何杀人的,一入睡就会梦到那可恨又可悲的场景。

她也一次次地扪心自问:赵灼玉,你当初为是怎么跟师父和爹承诺的,你希望愿冤者得雪,亡者有名,可你现在却在包庇凶手,你还配当推官吗?

思及此,她又反驳自己:郑夫人和向姨娘,还有她们的女儿难道不冤?若不是贾似仁残虐成性,又怎会惨遭劫难?他不死,日后死的就是那些苦命的女人。律法无情人有情,我错了,若有报应我也认。

赵灼玉忧心忡忡地来到衙门,隔壁的值房却安静得怪异,她看了一圈,这个时辰竟还没有人来。

李逢舟迟了正常,其他人也迟?

腹部一阵绞痛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坐下歇息,想着待会儿再把药送给向微之,才坐片刻,尹嘉良来了。

“尹仵作?”赵灼玉不料他会来,生怕出什么岔子。

尹嘉良拱手道:“郑氏认罪了,她说另一件凶器是秤砣,就藏在她佛龛后面,庄大人派李大人去找,果然找到了。在下验过,贾似仁头上细条的伤口正是那秤砣砸出来的。”

赵灼玉如有雷击,起身道:“不可能。”

觉得露了破绽,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她原先说的用花瓶砸死的人,偏要掩藏那秤砣,岂不是多此一举。”

尹嘉良脑袋微歪,诚挚发问:“赵推官怀疑我看错了?”

以庄良涵和梁宣的性子,若案子迟迟没有眉目,仵作判断失误定然会成为他们的理由。

赵灼玉觉得自己让两位仵作陷入背锅的境地实属卑鄙,可若将那凶器换个位置再联合郑兰重新指认,岂不是更加奇怪,所以才想着把证物藏起。

“怎么会呢?”赵灼玉干笑一声,“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尹嘉良“哦”了一声,他才懒得想更深层的东西,只要他分内的事没出乱子就好。

“几位大人正商议此案如何处置,李大人让我来同你说一声。话已传达,我先告辞了。”

不待尹嘉良离开,赵灼玉如离弦之箭窜出值房。

来到梁宣值房外,庄良涵淡漠的说辞传了出来:“好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敢弑夫,还敢捏造供词,罪加一等,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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