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去,她伸了个懒腰。
沈知遥通宵高效地赶完了手头所有的画稿,终于能暂时从工作中抽离。
然而,工作室的订单却不等人,为了能空出时间陪伴祝好,沈知遥不得不连夜赶工。
她长长舒了口气,抬手,轻轻捏了捏酸胀的鼻梁,然后将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细丝眼镜取了下来,放在桌面上。
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片刻,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昨天谢璟浔听到消息时,那双含笑的凤眼,以及他自然而然说出的“我们家酥宝”。
这个称呼,在隔了一夜之后,带着一种温存的暖意,重新漫上心头。
下午,阳光西斜。
沈知遥熬了一个大夜,直到太阳能晒屁股的程度才睡下,此刻还在二楼的休息室里补眠。祝好则在一楼的茶室,悠闲地翻看着时尚杂志,享受着宁静的午后。
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
谢璟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匆匆赶来,风尘仆仆,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知名甜品店logo的纸袋——那是沈知遥偏爱的那家。
没忘给她带了京市她爱吃的抹茶芝士酥,还有她当姑姑的小礼物。
他原本想给沈知遥一个惊喜,脚步放得极轻。走进工作室,见一楼只有祝好一人,他微微颔首示意,用气声问了句:“她还在睡?”
祝好笑着点点头,指了指楼上。
谢璟浔会意,放轻脚步上了楼。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他推开一条缝,看到沈知遥蜷在沙发上,睡得正沉,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
他心头一软,悄悄走进去,将甜品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然后蹲在沙发前,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想将她额前一缕碎发拨开。
或许是动作惊扰了她,沈知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专注而温柔的目光。
刚睡醒的惺忪让她有些反应迟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吵醒你了?”谢璟浔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沈知遥摇了摇头,还没完全清醒,带着鼻音软软地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来了。”
他答得自然,看着她这副柔软懵懂的样子,心头一动,忍不住俯身,轻轻将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拥住。
就在这一刻,祝好想着上楼问问沈知遥晚上想吃什么,刚走到门口,便从门缝里看到了两人相拥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脸上瞬间露出“我懂了”的姨母笑,立刻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飞快地退下了楼,心里的小人已经在兴奋地转圈圈。
楼下,沈知遥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彻底清醒了,脸颊绯红,轻轻推了推他:“谢璟浔……你……”
“被我嫂嫂看到怎么办……”她小声嘟囔,语气里带着羞窘。
谢璟浔低笑,松开了她,但目光依旧缱绻:“看到就看到。”
他现在,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正在重新走进她的生活。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傍晚时分,夏女士和沈老板结束了短差,沈知砚也提前处理完工作,一家人都回到了半山老宅聚餐。
暮色四合,沈家老宅灯火通明,与往常的温馨静谧不同,今夜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谢璟浔的车准时停在雕花铁门外。
他今日特意挑选了一身深蓝色暗纹西装,比纯黑色少了几分锐利,更显沉稳内敛,领带是保守的深灰色,一丝不苟地系着。他手中提着几个低调却难掩奢华的礼盒——
上好的陈年普洱给沈怀山,顶级的血燕和一方苏绣披肩给夏女士,甚至给沈知砚也备了一盒珍稀的雪茄。
礼数周全,无可指摘。
是管家陈叔亲自来迎的他,态度比往日更添几分恭敬:“谢先生,先生太太都在客厅等您。”
踏入客厅那刻,暖黄的灯光下,沈家核心成员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沈怀山坐在主位沙发,戴着金丝眼镜,正在看报纸,闻声抬起头,目光如炬,带着惯常的审视。夏女士坐在他身旁,一身藕荷色旗袍,雍容华贵,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同样在细细打量。
沈知砚则懒散地靠在单人沙发里,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不爽。
祝好紧挨着沈知砚,对上谢璟浔的目光时,友好地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伯父,伯母,知砚哥,嫂嫂。”谢璟浔微微躬身,声音沉稳,问候得清晰而有序,将带来的礼物递给一旁的佣人,“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夏女士笑着招呼:“璟浔来了,快坐。自家人吃饭,不用这么客气。”
话虽如此,那声“璟浔”的称呼,已然比之前的“谢先生”亲近了许多。
沈怀山放下报纸,摘下眼镜,语气平淡却不失威严:“来了就好。”
算是打过了招呼。
晚餐很快开始。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粤式菜肴,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最初的话题围绕着天气、财经新闻等不痛不痒的内容展开。
餐桌上气氛融洽,夏女士细心地为祝好布菜,沈老板虽不苟言笑,但看向女儿和儿媳的眼神也带着温和。
沈知砚虽然对谢璟浔仍有审视,但看在妹妹和妻子的面子上,也短暂的维持了表面的“和平”。
直到沈怀山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谢氏最近在谈北欧的那个新能源项目?”
这是个尖端领域,涉及复杂的技术和国际关系。
谢璟浔放下筷子,坐姿挺拔,不卑不亢地回答:“是,伯父。目前还在技术论证阶段,北欧那边对环保标准和核心技术共享要求极为严苛,我们正在积极寻求与当地科研机构的合作,希望能找到平衡点。”
他言简意赅,却精准地抓住了项目的核心难点和应对策略,显示出极强的专业素养和全局观。
沈怀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沈知砚忽然开口,带着点挑衅的意味:“谢总日理万机,还能抽空来家里吃顿便饭,真是不容易。”
这话里的刺,谁都听得出来。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谢璟浔迎上他的目光,脸上并无愠色,反而语气诚恳:“工作永远做不完,但能坐下来和家人一起吃顿饭的机会,更值得珍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身旁沈知遥的椅子,声音低沉了几分,“尤其是,能和知遥,还有各位坐在一起的机会。”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回应了沈知砚的刁难,又巧妙地将自己放在了“渴望融入家庭”的位置上,更间接表达了对沈知遥的重视。
夏女士适时地打圆场,给谢璟浔夹了一筷子菜:“璟浔说得对,工作是忙不完的,身体和家人才最重要。来,尝尝这个鲍鱼,火候刚好。”
祝好也在一旁柔声附和,谈论起最近看的画展,试图活跃气氛。
随着晚餐进行,谢璟浔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礼仪和交谈的分寸。
他不刻意卖弄,但在沈怀山偶尔问及商业见解时,总能给出鞭辟入里的分析;与夏女士聊起艺术收藏,也能接上几句内行话,显露出不俗的品味和知识储备;甚至面对沈知砚时不时的“冷箭”,他也能从容化解,姿态放得低,却又守住自己的底线。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的资本巨鳄,而是展现出了一个有学识、有担当、懂进退的成熟男人形象。
席间,沈知遥接到一个紧急电话。
她之前代表“黛堇”报名参加的一个国际性非遗文创大赛,原定于一个月后的初赛评审,因故突然提前,组委会通知她第二天就必须抵达举办地巴黎,进行为期约两周的封闭式准备和初期研讨。
这消息来得突然,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这么急?”夏女士关切地问。
“组委会说日程有变,所有参赛者都一样。”沈知遥解释道,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谢璟浔。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问:“需要准备什么?我让邢峎去安排。”
“不用,工作室这边小杳会跟我一起去,她能帮我。”沈知遥摇摇头。
这意味著,她和谢璟浔刚刚缓和的关系,立刻就要面临为期半个月的异地考验。
晚餐尾声,佣人端上甜品。
夏女士看着谢璟浔,语气温和却意有所指:“璟浔,我们沈家不算大富大贵,但最看重的是家人和睦,知遥是我们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看似家常,却是最直接的提醒和告诫。
谢璟浔放下甜品勺,坐直身体,目光郑重地看向夏女士,又扫过沈怀山和沈知砚,最后定格在沈知遥微微泛红的侧脸上。
“伯母,我明白。”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安静的餐厅里回荡,“过去是我做得不好,让她受了委屈。我不敢保证未来一帆风顺,但我可以向您和伯父保证,我会尽我所能,让她今后的每一天,都过得舒心、快乐。这是我的承诺。”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誓言,只有一句沉甸甸的“承诺”。
沈怀山沉默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看不出喜怒,但终究没有出言反对。
沈知砚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离席时,夏女士拍了拍沈知遥的手背,递给她一个“暂且过关”的眼神。
晚餐后,沈知遥开始匆忙收拾行李。谢璟浔一直在旁边陪着,帮她检查证件,确认行程。
“到了那边,每天给我发个信息,报个平安。”他低声嘱咐。
“嗯。”沈知遥点头。
“遇到任何问题,随时打我电话,无论几点。”他又补充。
“知道啦。”她心里暖暖的。
夜深了,谢璟浔该离开了。他站在车边,看着她,夜色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
“两个星期而已,”沈知遥故作轻松地笑笑,“很快的。”
谢璟浔深深地看着她,忽然伸手,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这次的拥抱比下午那个更加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淡淡的不舍。
“照顾好自己,”他在她耳边低语,“我会想你。”
这一次,沈知遥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地回抱了他一下,虽然短暂,却清晰无误。
“你也是。”
送谢璟浔到门口,夜风微凉。
“进去吧,外面凉。”他看着她,眼神温柔。
“今天……谢谢你。”沈知遥低声说。她知道,他今晚的表现,是在用他的方式,为她,也为他们的未来,争取一个可能。
谢璟浔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很快松开。
“是我该做的。”他转身坐进车里,降下车窗,对她挥了挥手。
车子驶远,沈知遥站在老宅门口,心里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这顿看似平常的家宴,实则是一场无声的战役。而他,凭借着他的真诚、能力和决心,成功地……攻克了最重要的堡垒之一。
第二天一早,沈知遥带着小杳前往机场,开启了为期两周的征程。
飞机冲上云霄,港岛在视野中渐渐变小。沈知遥看着窗外翻滚的云海,心中除了对比赛的期待,也悄然生出了一丝陌生的牵挂。
而在地面上,谢璟浔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飞机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
异地恋的考验,不期而至。
但这对于刚刚重新靠近的两人来说,或许既是挑战,也是一个让感情沉淀和确认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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