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婆!”叶莲笙匆匆赶回家中,正好撞见她家婆要被带走。
叶莲笙拦住官差,质问当班的捕头:“我叶家向来都是本分行商,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你们怎么能够在没把事情查清楚之前,就冲进我家里来拿人呢?”
该捕头姓孙,家里与叶家也是老相识了,闻言也颇有些为难:“莲笙妹妹,这、这是太守老爷下的令,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啊。再说了,就是要请叶老夫人去,才能把这件事给调查清楚。太守大人心慈,只命传唤,还并不曾上家伙,到底留了些体面。”
叶莲笙才不听他这套说辞,冷笑道:“留体面?我家婆本就不是犯人,哪里用得着上家伙事儿?她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你们要拿人就拿人,还好意思说是请?那我问你,究竟是怎么个请法?是请去公堂上悠闲坐着喝茶呢,还是夜里在府衙厢房里下榻?”
她这般咄咄逼人,孙捕头念在两家过往的交情上,不愿与她正面冲突,只好求助地看向了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这才出声制止道:“莲笙丫头,你孙大哥到底是官差,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呢?”
“家婆……”叶莲笙心里急得要死,可她老人家看起来却是十分得云淡风轻。
叶老夫人见此摇了摇头:“再说这起官司牵涉到咱们叶家,虽说目前来看,是在咱们店里买的衣裳出了问题,可是如今这叶家的当家还是我老婆子,出了事,就该由我出面去担着,难不成叫店里的掌柜的去?那会寒了多少人的心啊。”
明知她老人家说得在理,可叶莲笙还是忍不住:“您如今上了年纪,这事恐怕一天两天的还审不清,到时还要蹲州府牢房,身子如何吃得消?还是让我去吧。”
“不行!”叶老夫人斩钉截铁地拒绝,“你一个女儿家,更去不得那种地方了。你就听我的话,在家中坐镇,可不能乱了其他人心。否则的话……“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叶莲笙一眼。
叶莲笙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可要自己亲眼目送她家婆被人带走,还要被扣押在牢房里,为人子孙,如何能忍心呢?
孙捕头见状,忙说道:“莲笙妹妹你放心吧,新来的谢太守,我瞧着为人十分公平公正,他一定会尽快审清此案。至于这几天,我会托兄弟们照应着叶老夫人的;若是有什么消息,也会第一时间派人来告诉你。”
有他这一番话,叶莲笙也算稍稍安心了些,当即便服软道歉说:“孙大哥,方才是我太心焦了,言语间冒犯了你,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孙捕头哈哈笑道:“你也是担心你家婆嘛,我都懂的。那我们就先走了,可再耽误不得了,太守大人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家婆……”叶莲笙望着她家婆,眼中满是不舍。
叶老夫人只向她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已叫人去请了宋状师,只是家里就全靠你了。”说罢便随着官差们走了。
“姑娘,”锦心小心翼翼去扶了叶莲笙,“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叶莲笙望着她家婆离去的背影,眼中不舍之情抹去,她冷下一张脸:“去,把家里管事还有各店的话事人都给我叫来。”
半个时辰后,叶家厅堂内,各店铺的掌柜们齐聚一处,每个人脸上都愁容满面,小声议论着这桩不知是天灾还是**的官司。
叶莲笙到时,他们方才噤声。
厅堂上的主位,叶老夫人向来都是坐在左手边的。叶莲笙稍大些后,她便命其坐在右手边,看她是如何接人待物,处理事务的。
今天她老人家虽不在,可家主的位子还是她的。所以众目之下,叶莲笙还是在右手边的位子上坐下了。
“各位叔伯都到齐了吗?”叶莲笙环视一圈,问。
为首的制衣坊冯掌柜回道:“除了在庄子上的老周、老方、老杨一时赶不过来,城里各家铺子的都在了。”
叶莲笙点了点头:“周家种桑,方家养蚕,杨家缫丝,都远在城外庄子上,倒也不必他们过来。”
“是。”冯掌柜和布庄的钱掌柜对视一眼,才想要继续说,却被叶莲笙抬手制止。
“刘叔?”叶莲笙唤道。
“在,姑娘有何吩咐?”管家刘安上前来,拱手问道。
“你带人出去,打听清楚告我们状的是什么人,什么来头。”
“是,姑娘放心,我一定给打听明白。”
他说罢要走,却又被叶莲笙给叫住:“老太太那边……”
“我已经让阿福去府衙外盯着了,有什么消息,他会回来告诉的。”
叶莲笙这才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是。”刘管家离开厅堂。
“少东家,那我们这些人……”冯掌柜问道。
叶莲笙看了他与钱掌柜:“告我们家的人,他是买的料子自己回去做呢,还是去制衣坊量体裁衣的?”
“是来的制衣坊。”冯掌柜回道,“是一男一女一对年轻夫妇,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进店的时候正好是我招呼的,我看他们穿着打扮不似一般人,说话却十分鄙陋,想来是乍富。
当时他们说,要做三身新衣裳,好过七夕节。我就叫人安排他们量了尺寸,又让挑选了料子。衣裳做好后,还让伙计给送上门了。”
“乍富的人……”叶莲笙若有所思。
“少东家,你看这接下来该怎么办?想必过了今晚,明天整个蓉州城都该知道这件事了。咱们的店是开还是不开?”钱掌柜问道。
“开,为何不开?”叶莲笙反问,“那么多人买咱们的丝线、布料和衣裳,这么多年也没见出现过什么问题,我们何必心虚?该照常开业才是。”
掌柜们都点了头:“的确如此。”
“可是,”冯掌柜犹豫道,“只怕有人得了消息,要上门来退呢?”
“那便原价退于他们便是。”叶莲笙轻声哼笑,“咱们既没有明说一经售出概不退换,那他们要退,就只有退了。”
“可要是这样,只怕会损失不少吧?”钱掌柜为难道,“退回来的东西,又如何能再卖出去呢?岂不是要烂在库里?”
叶莲笙微微一笑:“这有何难?那些退回来的货,重新浆洗干净,送与穷苦人家,可是善事一件呢。”
“怕就怕,穷苦人家也嫌咱们的东西有问题呢。”染坊的李掌柜摇头道。
“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先稳住局面。”叶莲笙道,“我请各位叔伯前来,是请叔伯们做好准备:
一是查清卖出的衣裳是用哪匹料子做的,是否有经过绣坊,再查出同一批的布料有多少,又是用的哪些染料染出的,再追溯上丝线。
再往前也用不着了,只需将这一批摸查清楚,再按着售卖记录,查出丝线、布料、衣裳都卖给了哪些人,务必尽快将这同一批的货全都追回来。”
她说罢顿了顿:“出双倍的价格赔偿给买家。”
“这……”掌柜们面面相觑,“真要如此一通操作,只怕要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少东家,真要做到这一步吗?”
叶莲笙点头:“这是必须的,买过同一批货的人,也将他们单独登记造册,看是否有与告我们的人的相同情况发生,到时也可作为证据呈上公堂。”
掌柜们恍然大悟:“的确,这也是个法子。”
叶莲笙继续解释道:“即便到时候查明事情与我们无关,但我们也要本着为买家负责的态度。若是无事,那便是双赢,既能继续经营,还搏得了好名声;若是有事,也足以说明我们应对得当。”
掌柜们又点了头:“不错。”
“还有一事,”叶莲笙提醒道,“明日开店,只怕会有人存心寻衅滋事,叔伯们回去,可得叮嘱好各店伙计,千万不可与来人起冲突,以免一件官司未定,又惹一件。”
掌柜们纷纷点头:“这是自然。”
至此,叶莲笙方呼出一口气:“目前我能想到的便是这些,不知各位叔伯可还有什么指教的?”
掌柜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冯掌柜说道:“少东家心思缜密,行动干练,连我们这些老东西考虑不到的地方,你都已经想到了,我们才该惭愧。”
叶莲笙忙笑道:“我年纪轻,经历的事也少,各位叔伯都在叶家做了多少年了,何必说这话?既一时想不起来,那就请叔伯们各自回去先安排,这几日只怕不会安生,店里还需要叔伯们坐镇。只是……”
叶莲笙向锦心使了个眼色。
锦心会意,带着小丫头们一人捧着一只锦盒出来,放到各位掌柜身边的桌子上。
“还请各位叔伯千万保重身子。”叶莲笙笑道。
掌柜们打开锦盒瞧了一眼,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支支粗壮的人参,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钱掌柜惊讶道:“少东家这也太客气了吧,这本就是我们应当做的,如何还能收少东家的东西?快拿回去吧。”
叶莲笙摇头笑道:“叔伯们就别跟我这个晚辈客气了,只怕这一场官司打下来,这支人参还不够给我们补的呢。”
闻得她说笑,掌柜们也都笑了起来。
冯掌柜便应道:“既是少东家的心意,那我们也就不推辞了。领了这等好物,回去也得打起精神来,才更好卖力呀。”
其他掌柜也纷纷附和道:“正是,正是。”
掌柜们纷纷起身告辞离去,叶莲笙却单独留下了冯掌柜。
“少东家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吩咐?”冯掌柜问道。
叶莲笙道:“冯伯伯,明日开业,我也会去店中。”
“少东家要去店里?”冯掌柜听了愣道,“眼下恐怕不是好时候吧,还不晓得明日会出什么状况,少东家不如先避一避的好,店里自有我在呢。”
叶莲笙笑道:“我自然不是不放心冯伯伯您,只是眼下我家婆在府衙,店里又有各位叔伯在前头顶着,反倒叫我在家里缩着,这如何说得过去?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不能退缩,就该让外面的人看看,我们叶家是本分行商,问心无愧。”
冯掌柜赞赏道:“少东家年纪轻轻便能有这番觉悟,我也深觉欣慰。只不过,”他脸上又重现忧愁,“还不晓得明日会是何等情形,只怕到时候会有污言秽语的,也恐伤了少东家。”
叶莲笙无畏摇头:“才说我经历的事少,难得如今有这送上门来的机会,正好也让我历练一番,以免将来脑袋空空接手家业,那时才是真要被人耻笑呢。”
冯掌柜听了,亦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也就不再坚持,只叮嘱道:“那明日少东家就先在里头照应,外面自有我应付。”
“自然,”叶莲笙笑道,“到了冯伯伯店里,一切都由您说了算。”
她虽笑得乖巧,可冯掌柜从小看着她长大,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眼下她虽答应得好,可到时候她真要做些什么,只怕自己也是管不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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