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内,谢云流尚未开口,沈妙已扑通跪下。
“弟子知错!不该赊欠灵果、腹诽师兄、修炼偷懒……”
她绞尽脑汁坦白从宽,却没看见执法长老茫然的脸。
【要不要把七岁偷看沐浴的事也说了?】
正当她准备豁出去时,那道冷冽声线终于响起:
“你昨日,”谢云流指尖轻叩桌面,“为何在灵兽园对烈焰狮说……”
沈妙浑身一僵。
【它毛打结了我建议用梳子怎么了?!等等——他连这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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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堂。
三个字本身就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气。青黑色的石砖,冷硬的高墙,连空气似乎都比外面要凝滞沉重几分。两侧立着面目模糊、手持刑棍的执法弟子,如同泥塑木雕,唯有堂上端坐的那位黑袍长老,须发皆白,面色肃穆,不怒自威。
沈妙几乎是飘着跟进来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无数种可怕的刑罚,每一种都让她的小腿肚忍不住打颤。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一眼前方。
谢云流就站在堂中,身姿依旧挺拔,侧脸线条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执法长老,目光……似乎又落在了她身上,带着那种让她无所遁形的审视。
完了。他肯定是在等她自己交代“罪行”。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她那个世界的铁律!
“扑通!”
一声闷响,沈妙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小风。她这一跪,把堂上正准备依照惯例询问“所犯何事”的执法长老都弄得怔了一下。
“弟子知错!弟子有罪!”沈妙低下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悔恨,抢先开口,如同竹筒倒豆子:
“弟子不该一时糊涂,在坊市赊欠三斤清心果,还、还妄借大师兄名头!弟子更不该……不该在心中对大师兄不敬,腹诽师兄是……是那个……呃……” “锯嘴葫芦”四个字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敢说出来,含糊道,“是弟子口无遮拦,心思龌龊!”
她顿了顿,搜肠刮肚,把原主那些鸡毛蒜皮的毛病也一并揽了过来:
“弟子还不该屡次修炼偷懒,迟到早退!不该在听道时打瞌睡!不该偷偷摘过药园里还没成熟的朱果!不该……”
她每说一条,堂上执法长老的眉头就皱紧一分,眼神里的茫然也更深一分。这些……虽说也算小错,但哪一桩值得惊动戒律堂,还劳动大师兄亲自押送?尤其是赊欠灵果、修炼偷懒这种,最多也就是训诫几句,罚些劳役罢了。
谢云流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脑海中,那聒噪的心声再次不受控制地涌来,与地上那人诚恳认罪的模样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完了完了,这些够不够?看长老的脸色好像不太对?是不是觉得我认罪态度不够诚恳?】
【要不要把原主七岁时候偷看外门刘师兄沐浴的事也说了?可这会不会显得我更变态?】
【苍天啊!我到底还要交代多少黑历史才能过关!给个明示啊大佬!】
谢云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绷成一条更冷的直线。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因为这个诡异至极的“读心”之能,将她带来戒律堂,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女子的内心……未免太过纷杂吵闹。
执法长老清了清嗓子,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看向谢云流,语气带着询问:“云流,你看这……”
谢云流闭了闭眼,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心声”暂时屏蔽。他今日带她来,并非为了这些鸡零狗碎。
他重新睁开眼,眸光如寒星,落在地上那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的鹅黄色身影上,打断了她还在继续的“忏悔”。
“你昨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死水,瞬间让整个戒律堂重归寂静。他甚至没有用任何质问的语气,只是平淡地陈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了一下身旁的黑檀木桌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为何在灵兽园,对看守弟子说……”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烈焰狮的毛发,应当用特制的铁梳打理?”
轰——!!!
如同九天惊雷直直劈在天灵盖上!
沈妙浑身剧烈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
烈焰狮!铁梳!
他连这都知道?!
昨天下午,她确实去过灵兽园。原主为了讨好谢云流,曾接过一段时间喂养他那只专属灵兽“追风驹”的任务,虽然谢云流从未领情,但这任务牌子一时还没收回。她穿来后,想着熟悉环境,也确实去晃了一圈。
经过关押那头筑基期烈焰狮的笼舍时,她看见那威风凛凛的大狮子鬃毛纠结得厉害,显然负责照看的弟子疏于打理。那弟子正巧是她认识的,以前没少跟着王硕挤兑原主。她当时纯粹是职业病犯了(穿越前她是个宠物美容师),又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态,随口就对那弟子说了一句:“这位师兄,烈焰狮喜火畏潮,毛发厚重易结,需得用玄铁细梳,灌注微弱火灵力,每日梳理,方能顺滑光亮,不易藏匿污垢。”
当时那弟子还嗤之以鼻,说她多管闲事。
可现在……这话怎么会一字不差地,传到谢云流的耳朵里?!
【他怎么知道的?!他当时明明不在场!那个弟子去打小报告了?不对啊,这种小事有什么好报告的?】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为什么单独问这个?!】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难道……他真的能……
不!不可能!
沈妙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微微颤抖,看向谢云流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占据。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否认,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一切反应,尽数落在谢云流眼中。
果然。
她对此毫无察觉。
那所谓的“心声”,并非她有意为之,更像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本能流露。
这个认知,让谢云流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更甚。他并不想窥探他人**,尤其还是如此……吵闹又毫无章法的**。
但此事太过诡异,他必须弄清楚缘由。这关乎他的道心,也关乎……宗门安危?或许。
他看着她惊骇欲绝的模样,如同受惊的小兽,心底某处似乎极细微地动了一下,但很快便被更深的疑虑覆盖。
执法长老看着堂下少女瞬间惨白的脸色,又看看神色冷凝的谢云流,彻底糊涂了。就因为这?一句关于灵兽毛发的建议?这算什么罪过?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云流,此言何意?”长老忍不住问道,“凌师侄此言,虽有些越俎代庖,但于灵兽养护而言,似乎……并无不妥?”
谢云流没有回答长老的话。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沈妙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剥开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他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是这一步,带来的压迫感却让沈妙几乎窒息。
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用只有他们两人和近处的执法长老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你,究竟是如何得知……”
“烈焰狮的弱点,在于它颈后三寸,那处被厚毛覆盖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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