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决定对那魔音采取漠视。
直到主持宗门小比时,沈妙的心声穿透擂台的喧嚣:
【三号台那位师弟的腰封快散了!】
他鬼使神差挥出一道剑气——
“刺啦!”
全场死寂。
三号台弟子狼狈提着裤子,沈妙在台下目瞪口呆。
【他他他……怎么知道我在看腰封?!】
高座上的执法长老若有所思:“云流竟如此关注弟子仪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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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山门前“落荒而逃”后,谢云流在洞府内枯坐了一夜。
斩,斩不得。避,避不开。
那名为“凌妙儿”的心声,如同在他识海里扎了根,每日准时上演着从“食堂灵米硬度测评”到“今日修炼偷懒心得”等各种毫无意义却又无比鲜活的碎碎念。
他终于明白,强行对抗只是徒耗心神。
既如此,便唯有漠视。
道心坚定,外物不扰。任她内心翻江倒海,我自岿然不动。这或许,才是破解此局的正道。
于是,谢云流强行压下所有因那心声而起的情绪波动,试图将其视为背景杂音,如同风声、雨声、修士论道声一般,不入灵台。
效果……聊胜于无。
至少,他不再试图用清心咒或伏魔诀去硬碰硬,内息反噬的隐患倒是消除了。只是那“杂音”实在过于清晰且内容跳脱,想要完全无视,需要耗费的心力,丝毫不比大战一场来得少。
这日,是灵霄宗外门弟子小比之日。
演武场上人声鼎沸,数十座擂台同时进行着比斗,灵力碰撞的光芒与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谢云流作为首席大弟子,端坐于高台之上,与几位长老一同观礼。他面容冷峻,眸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各座擂台,看似全神贯注,实则大部分心神,都用在屏蔽脑海中那道持续不断的“现场直播”上。
【哇!五号台那位师姐的流云袖功法好漂亮!像跳舞一样!就是力道好像弱了点……】
【七号台打得好激烈!对!踹他下盘!哎呀可惜,被格挡住了……】
【啧啧,九号台那位师兄,灵力都快耗尽了还硬撑,脸都憋红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谢云流端起手边的灵茶,面无表情地啜饮一口,试图用温热的茶水平复内心因那喋喋不休而泛起的细微涟漪。
就在此时,沈妙的心声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奇和看好戏的雀跃,清晰地穿透了擂台上所有的喧嚣,砸进他的识海:
【咦?!快看三号台!那个穿蓝衣服的师弟,他打的烈阳拳刚猛是刚猛,可动作幅度太大,腰封的系扣好像快被崩散了!再使一招‘烈阳贯日’,怕不是要当场表演个‘玉体横陈’?哈哈哈!】
三号台?蓝衣?烈阳拳?
谢云流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精准地落在了三号擂台上。
果然,一名穿着湛蓝色弟子服的少年,正将一套刚猛暴烈的烈阳拳使得虎虎生风,额角见汗,显然已拼尽全力。而在他腰腹之间,那用来束紧衣袍、固定储物袋的锦纹腰封,一侧的玉石扣襻,确实已经松脱了大半,仅靠一丝微弱的连接勉强挂着。此刻他正蓄力,下一招,正是大开大阖、需要扭转身形的“烈阳贯日”!
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细想。
几乎是出于一种……防止宗门弟子在庄严的小比上当场出丑(绝对不是因为那心声的提醒)的本能,谢云流端坐的身形未动,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并指如剑,朝着三号擂台的方向,随意至极地轻轻一划。
一道细微却凝练无比的淡金色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去,速度快得超越了绝大多数弟子的视觉捕捉。
时机,角度,力道,都妙到毫巅。
“刺啦——!”
一声锦缎撕裂的清脆声响,在灵力碰撞的轰鸣与呼喝声中,本应微不可闻。
然而,就在这声响起的刹那,喧闹的演武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声音骤然低落,随即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三号擂台。
只见台上那名蓝衣弟子,保持着“烈阳贯日”的起手式,僵立在原地,满脸的茫然与错愕。他腰间的锦纹腰封,已然齐刷刷地断成了两截,松垮地垂落下来。外袍散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甚至能隐约看到一截……裤头系带。
微风拂过,那断开的半截腰封在他腰间晃荡,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噗——”
不知是哪个弟子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笑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死寂。紧接着,压抑不住的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哈哈哈!”
“王师弟,你、你的腰封……”
“这……这是什么新招式吗?”
那王姓弟子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瞬间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提住即将滑落的裤子,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台下,混在围观人群里的沈妙,更是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卧槽?!真断了?!】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高台之上那个罪魁祸首。
谢云流依旧端坐着,神色淡漠,仿佛刚才那一道精准“割袍断义”的剑气与他毫无干系。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挥出那道剑气的瞬间,他心底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后悔”的情绪。
【他他他……他怎么知道我在看腰封?!还出手得这么准?!巧合?一定是巧合!对!他肯定是自己也看出了那弟子腰封有问题,出于维护宗门仪容的考虑才出手的!绝对是这样的!】
沈妙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找补,试图压下那个荒谬的猜测。
高台之上,坐在谢云流身旁的执法长老,抚着长须,看着台下那提着裤子的弟子,又瞥了一眼身旁神色如常的谢云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欣慰。
他微微颔首,对身旁另一位长老低声感叹道:“没想到云流平日里冷峻寡言,心思却如此细腻,连弟子比试时腰封不整这等微末小事都关注到了,更是亲自出手纠正,防患于未然。此举虽略显……凌厉,但维护宗门威仪之心,可嘉,可嘉啊!”
那位长老闻言,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云流师侄,确是面冷心热,律己律人,皆一丝不苟。”
两人的低语,一丝不落地传入谢云流耳中。
“……”
谢云流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那片混乱,听着身旁长老的“赞誉”,再感受着识海里沈妙那惊疑不定、疯狂脑补的心声。
漠视?
他发现自己可能……低估了这“魔音”的威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憋闷,再次席卷了他。
他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一声“磕哒”。
“弟子失仪,此场比试,暂停。下一组准备。”
他冷声宣布,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只是那重新垂于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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