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欢迎光临。

小赤蛇被三三没收了。

是条普通的小蛇没错,三三随手丢给绿俏玩去。

翌日一大早,对面长生铺的掌柜亲自登门讨蛇。

阿扶对着正吃豆腐脑的三三颔首鞠躬,“昨日小蛇唐突了姑娘,再下十分抱歉,特来给姑娘道歉,想必那小蛇你们已帮忙训责过,眼下可否还回来。”

虽然三三仍旧不大相信昨晚事件纯属意外,小蛇爬她窗,阿扶逮蛇,刚巧那个时间段她在泡澡。可见眼前的阿扶清风霁月、倜傥无暇,委实不像喜爱偷窥的猥琐流氓,算了,邻里街坊的,她又巧取他一袋银子,况且无论人还是蛇亦没瞅见什么,此事就此作罢。

三三跟阿扶掌柜到后院找绿俏讨蛇,不料绿俏化作一尾彪悍小鸟正奓毛戏耍地上奄奄一息的小赤蛇,尖锐的鸟喙连啄盘蛇好几下,“太不禁玩了,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快没气了。”

三三满头黑线。

阿扶扶墙,“你家的小鸟会说话?”又捂胸口,“我的小蛇,我可怜的儿啊。”

后跟过来的小重阳拍脑门,那头的绿俏玩得正嗨,压根未发现来人了,一个劲冲地上的小蛇叫嚣,“起来啊,你支棱起来啊!!!”

三三见阿扶脸色煞白,一副要晕倒的架势,她当即助人一臂之力,手刀砍上他后颈,将人劈晕。

小重阳背阿扶上二楼,人晕了先得找个客房让人歇着吧,他气喘吁吁嘀咕着,“掌柜的这可怎么办啊。”

人若醒了,可怎么解释才好。

走廊里,阿黄刚好拉开房门,三三抓住救星一行抓住小黄的手腕,“女鬼,帮个忙。”

好在小黄那个胖鬼懂得知恩图报,毕竟在客栈白嫖,爽快答应了三三的请求,将昏迷的阿扶背到对面的长生铺子。

小黄有鸦杀戒,能隐身,她本就是鬼,飘进长生铺毫无声息,但毕竟背一个大男人,还是费力的,她飘回客栈后揉着酸痛的肩颈,“那人怎么睡棺材,真奇怪。”

一旁低头听训的绿俏,蓦地抬头附和,“是啊,那棺材不知是何材质,冒白烟还挺好看。”

三三喝着茶瞥她一眼,绿俏赶忙又垂下头。

小重阳又苦口婆心起来,“绿俏啊,你也该收收你那顽劣性子,你跟一条蛇较什么劲,蛇毕竟是人家的,给玩死了不好交代,好在三三掌柜人美又宽宥,不跟你计较,以后可得注意了。”

三三暗笑,这小重阳可真够操心的,生怕她责难小鸟,话都替她说了。

这时,霄大端来刚出锅的杏仁奶羹和绿豆莲心糕,眼神时不时往小鸟身上瞥。

三三端过羹,心里明白又来一个给人无声说情的,小鸟虽顽皮,人缘倒是不赖,客栈里的人团结友爱,不错不错,比勾心斗角强太多,她拿勺子搅着甜羹,轻咳一声,“下不为例。”

小鸟方欢呼一声,三三补充完后半句,“扣两分银子。”

小鸟扬起的嘴角立马耸拉下去。要知道她几乎全部工钱都拿来买胭脂水粉了,她又看上一款新胭脂,打算下月开支后去买,这下,胭脂泡汤了。

三三摇头轻叹,这鸟太皮,不能由着她性子来,扣点薪银当是约束提醒。

绿俏跟着霄大去后院打扫,小重阳一脸过来人道:“掌柜的,并非我这人疑神疑鬼,我怎么觉得对面长生铺子的掌柜古古怪怪的,正常人谁会睡棺材,哪怕那口棺材又贵又好看,还有听绿俏说那掌柜偷偷画您画像,还拢在胸口睡觉。”

一旁卷着一册书正看的阿黄,抬起头,意味深长点点头,身为客栈白嫖鬼的她亦听那叽喳小鸟说起。

小重阳一脸危机感,继续道:“再有他半夜爬窗户,我们整个客栈的伙计一分析,他好像是故意的……”

“跟绿俏说,这个月的工钱扣一半。”三三打断。

这个小鸟,画的事让她保密,这才过一宿,整个客栈的人全晓得了。

对面阿扶古怪的话题暂且打住,目前客栈有棘手问题亟待解决。

阿黄手臂上的黑斑加重,腮帮子又胖了一圈,眼珠子亦往外凸,再拖下去,魂魄有可能散在客栈,当务之急是引出千手毒师,从毒师那取得符咒的解法。

三三让小鸟戴罪立功,去打听千手毒师的下落,小鸟扑腾了一天翅膀无功而返。

千手毒师乃大妖,她识得的都是些小精怪,无从查起大妖行踪。三三干脆出门,打算去桥头的土地庙请教土地公。

甫一出门,对街棺材铺摆着一排昙花的二楼窗户自内推开,阿扶笑着扬手,“三三掌柜,稍等一下。”

稍轻,阿扶从店里急匆匆出来站在三三面前。

“阿扶掌柜何事?”

“我昨晚梦见向三三掌柜讨小蛇,无意撞见你家后院的鸟会说话。”他自嘲笑着摇摇头,“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我有多想讨回我家那不听话的宝贝儿。”

正了下神色,又道:“小蛇之事,十分抱歉,我定会携礼登门谢罪,还望三三掌柜将我家逆子还给我。”

又是宝贝又是逆子的,可见他颇看中那条小长虫。

三三头疼,扶额,“这个……阿扶掌柜。”

“叫我阿扶就好,日后我唤你三三可好,如此听着亲切许多。”

“称呼是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那条儿子被小鸟玩得半死不活,这会还回去怕他这个老父亲要为儿子办理后事了。

“咳……我家绿俏与你家小蛇投缘,想多养几日,定给你儿子养的壮壮胖胖,就这么说定了。”怕人反驳,三三说完就急冲冲往前走。

“好的,只要将小蛇还给我就好,早一天晚一天无碍。”阿扶冲人背影吼完,又闷头自顾道:“毕竟唐突了姑娘,还是要携礼登门表示歉意为好,送什么呢,我那海昙花开得不错,不知三三姑娘能否喜欢。”

前头的三三听了,暗笑。

还好,给糊弄过去,但愿绿俏将养几天,能将那小蛇养回神,届时送还回去。

此时,绿俏在客栈后院双手合十求神拜佛,经过她一通折腾,小蛇差不多断气了,这会蔫了吧唧瘫成一团,怎么晃悠都纹丝不动。

“蛇兄醒醒,我无意玩死你,真的,醒醒啊,你若活不成,掌柜的又要罚我了,蛇兄拜托,佛祖拜托……”

二十四明月桥边的土地庙算不上热闹,庙宇不大,神龛掉漆,堪称简陋,三三两两的香客马马虎虎上几炷香后闲聊着离去,待人走空,三三才燃了一道符唤出土地公。

一袭黑衣的土地公眨眼现身于一株金桂下,三三登时惊呆。

呀!这土地公有点小帅。

印象中的土地公大多是矮小侏儒的老头,长得也是一言难尽,可这方土地公年轻的很,不但身姿颀长,五官更是威严中含着英气。

只是眼前这有点小帅抱着一只慵懒白猫的土地公,眉梢眼角带着些许不满,“何人唤我。”

三三晃了晃手上的无常铃。此乃冥界的法器,上了人界地仙考核卷的,大小地仙皆识得。此铃乃她离开冥界时白姑姑特意留给她防身御敌的法器。不料眼前这位土地公,微蹙眉头,毫无起伏的声调:“何物?”

“无常铃啊,你竟不认识?该不会……”该不会他这个土地公是走后门来的,压根未曾历经地仙官方考核。

“唤我何事。”显然土地公并未向人解释的打算,撸着猫冷冰冰问重点。

小小地仙一点不懂得尊重人,手持无偿铃相当于人界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虽不能先斩后奏,但起码的尊重应该有吧,好脾性的三三不打算跟人计较,直接询问是否听闻千手毒师的名号,此大师目前又身在何处。

土地公这才拿正眼瞧一眼特来咨询求助的姑娘,他停住撸猫,“寻他何事。”

“……这位毒师下重手伤了一介幽魂,寻他是要让他交出解符的法子。”

“你打不过他。”又是冷冰冰的简短几字。

“打不打得过,勿用土地公忧心,看来土地公晓得此人,他目前身在何处你可晓得?”三三有些不满,感觉不像再询问一个等级比她低的土地公,而是冷面领导与下属的谈话。

金桂微晃,光晕透过叶缝筛落在土地公英俊的脸颊,他启唇道:“千手毒师乃厉害大妖,擅毒符、咒杀之术,若至人界,必有无辜之人遭他毒杀,无数法师拿他,反被他毒害,甚至上届土地公被他拿去炼化成了药丸。姑娘寻他,无异于自寻死路。另外,我确实不知千手毒师目前下落。”

竟还是如此厉害人物。三三咂舌,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身便走。

抬脚要出土地庙,后头传来稚嫩的声音:“喵呜,我倒是晓得个能钓出千手毒师的法子。”

三三回头,是土地公怀里的山猫开口说话。

土地公不回应,撸着猫转身要走。三三一个晃身拦住对方去路,盯着他怀中的猫,“什么法子。”

猫还未开口,土地公毫无温度的声音率先出来,“你打不过他。”

“我谢你关心啊,小猫,什么法子,说,奖励你小鱼干。”

“喵呜……”

三三从山猫这得了法子,离开土地庙时依稀听到身后土地公略微不屑的声音,“自不量力。”

三三撸袖子,又放下来。

这个土地公要不是脸长得好看肯定老挨揍。

返回客栈已经暮色,春水巷正热闹,摆摊的亦都陆续出摊,最火的还是街角的蔡记馄饨,是一对中年夫妇经营,皮薄馅大口味好,摊前的几张小桌子已坐满了人,三三路过,闻到香味,心道办完正事也要来干碗馄饨。

“三三,来吃碗馄饨,我请客。”

三三回眸,阿扶坐在边角一张小桌旁冲她笑,修长匀亭的手指正端着的勺子舀粗碗里的馄饨。

有钱人也吃如此接地气的街头小食。三三摇头,“改天,我有正事要办,先走一步,你吃好。”

阿扶吃着街边馄饨,目送姑娘的身影入了不远处的客栈,他摇头笑笑,“可惜了,今日的荠菜格外新鲜。”

绿俏按三三的吩咐,买了一副门神画贴在客栈两扇门前。小鸟端着一碗浆糊进屋,“我居然跑了十几家铺子才买到这副门神贴画。”

小重阳打外头买菜回来,瞧见客栈门口贴着一幅有些歪斜的门神,险些吓掉了菜篮子,快跑进屋后对着拨拉算盘的三三道:“掌柜的,不能贴门神啊,晏郡没有哪家敢贴门神,贴了会有血光之灾啊。”

绿俏端着小镜子补胭脂,“我早跟掌柜的说了,可掌柜的非要贴,太酷了。”

“哎呀,酷什么。造孽啊。十余年前,晏郡柳家灭门惨案何其惨烈,柳家十一口无一生还死无全尸,都是因为门上贴了门神啊。全郡县百姓谁人不知,若想安生活命,门上不可贴门神。”

阿黄手中卷着一册志怪杂谈,从楼上飘下来,肿着腮帮说:“当年柳家那桩惨案,我亦有所耳闻。”

绿俏怕鬼跟她抢胭脂似得收了胭脂盒,这才道:“我始终不明白何人所为,柳家专画门神贴画,竟会惨遭灭门,听闻全家被毒杀面目全非,仵作看了都呕吐不止,官府至今亦未查出个名目,不知凶手是人是鬼,只是凶手作案后,以鲜血往墙上写下一行字:凡贴门神者,皆此下场。”

飘到跟前的阿黄插话,“据说凶手神出鬼没,无人见其真容。”

“所以啊,整个郡县的人都不敢贴门神,掌柜的还是赶紧撤了吧。”小重阳恨不得立马飞出去将死亡门神揭了烧毁灭迹。

“不可,那是饵。”三三放掉算盘珠子,抬手晃了晃手上的哑铃铛,“只要凶手敢来,定叫他有去无回。”

“凶手?”陈年旧案,诡谲异常的,绿俏小重阳异口同声:“掌柜的晓得凶手是谁?”

三三点头,“千手毒师。”

“柳家灭门案与给我下毒符的竟是同一人。”阿黄惊道。

三三再点头。

她从土地公怀中的山猫嘴里得知,千手毒师便是晏郡柳家灭门的真凶。那毒师的爱侣死于门神之手,所以他恨极了门神,只要被他瞧见人界有户主贴门神,户主定要倒血霉。柳家以批发门神画为营生,先前得了匿名警告,若再画门神必死,柳家家主是个画痴,不信莫名警告继续画门神,然后被灭门。

阿扶吃完馄饨又打包一份,拎着回棺材铺,瞧见对街客栈门上贴的歪歪斜斜的门神画,摇摇头,“嚯,明目张胆召唤死神,这丫头真是……”

答叔从门口迎出来,“掌柜的,您独自嘀咕什么呢。”

“没事,我在想我要不要告诉某个作死的丫头,她自以为是的厉害铃铛碰上高手啥也不是。”

答叔听懵了,接不上话。

阿扶抬脚进屋,手中打包的一碗馄饨递过去,“给对门的三三送去,告诉她吃饱了再死。”

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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