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在寒冬腊月饮下一碗冰水，刺骨的寒意顺着食道攀爬，没有进食的胃在此刻发出抗议，痛的感觉不知是来自饥饿，还是紧张。

背对着门，何稄像被人割了舌头，一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饶是镇海古楼气温宜人，也暖不过来此刻发冷的指尖。

手里的手机莫名重了起来。

天师的话就像是魔音，颠倒着、旋转着占据了何稄的脑海，惊讶过度的他很难说清此刻的心情，只得一言不发地看下去。

天师【我帮你整理了一下，不过我不是游戏开发人，所以有些剧情我猜测得未必准确，你且当逗趣看看就是。】

虽然天师这般说，可何稄不觉得天师的想法是逗趣。天师的聪慧经方才展露无遗，何稄知道，天师必定是有了新的发现才会这样说，已经认可天师头脑的他赶紧翻起聊天记录，每一条信息都不愿意错过。

天师【现今四王的生活方式很奇怪，我敢断言，看中王位的他们如今这般活着，八成是想欺骗老魔主。】

天师【你想，一个看重王位的魔，怎会甘愿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若是考虑到这点，你就要去想，如果他们不愿意这样活着，那让他们不得不收起利齿的原因是什么，然后你就会发现，答案还在老魔主身上。想来是老魔主亲近人族，所以大王他们为了让老魔主放松警惕，便如人一般活着。】

【而与大王一样，现在二三四王都在观察老魔主到底死没死，你从这一点去看可以发现两点，一是他们过于忌惮老魔主，他们怕老魔主骗他们，而怕被骗则说明老魔主不是心思简单的人物，试探的事八成以前也做过；

二是老魔主跟他们离心不和，情况可以参照一。那在这种情况下，老魔主与大王他们的关系就不是父子和上下级，而是敌对关系。】

【现今老魔主防着大王他们，大王他们也防着老魔主，看他们互相猜疑，又想想他们不合的事情，老魔主还真有可能没死。】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样认为，还要从管事人的一句话说起。】天师问他【你还记不记得，管事人不愿意照顾你，却不得不照顾你的原因。】

记得。

何稄在心中说了一声。

天师则说【那时的你问管事人，能不能保你的命，管事人却说——琼、主、没、说、让、他、保、你、性、命。】

盯着手机的眼睛因为这句话猛地瞪大。何稄脸色骤变，当即汗毛竖起，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师【这就很奇怪了，老魔主让管事人照顾你的衣食住行，却不让他保你的命，难不成你的命不如吃睡等问题来得重要？这时你是不是应该想想，如果老魔主真的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命令管事人保护你？】

天师说到这里，似乎变了语气【他琼主连魔主位都能为你送出去，怎么让心腹护你周全就不行？】

【而你也说了，管事人的思维不能用常理来定论，那你就要去思考，老魔主能让管事人听话的原因是什么？而我之所以觉得老魔主还活着的主要原因，就出在管事人身上。】

【管事人的情况太奇怪了。】

【管事人听从老魔主一切命令，却没有任何忠诚心。从他对待命令的死板态度和阳奉阴违的情况来看，旧主死后，死守新主的事他干不出来。】

【他这人不止不忠诚，还很消极，那让这样的他听从魔主命令的原因是什么？是老魔主给他下了类似约束的术法，逼得他不得不遵守老魔主定下的规则，还是老魔主压根没有死，故而他必须要为老魔主卖命。】

何稄盯着这句话，心下一沉，瞬间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天师也说【不过这个结论只是我的猜想，具体如何还需要你给我补充游戏情节内容。不过你要记得，在游戏中，每一个人物的死亡都有理由，你不要只盯你的任务，要记得当你来到这个乱局的那一刻，活着也是你的任务。

为了赢过所有人，你必须掌握一切可以掌握的条件，是以你最好查查老魔主为什么会死，老魔主死了谁对谁有利，或者是老魔主假死是为了针对谁，也就是去查他的对手。】

【同时你也要理解，凡事有因才有果，你不能光看事情表面，但不管老魔主是真死还是假死，你现在都已清楚了一点。】

何稄猜得到对方要说什么。

不出所料，天师说【老魔主对你没有几分真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确实。

何稄抿紧嘴唇，沉住气往下看去。

天师【他若待你真诚，绝对会让管事人保你性命，不会让管事人对你不理不睬。而从你上一世的结局来看，不管老魔主是真死还是假死，至少在他死的时候，他心里都是没有你的。】

这点何稄猜到了，如果魔主心里真的有原主，按照魔主在游戏里天花板的人设，他怎么都能保下原主。

想法相同的天师也说【千万别忘了，老魔主是病死的。从生病到死亡，他有一段空下来的时间，他本可以用这段时间来安排你的出路，可他没有。】

何稄点头。

也是，如果老魔主真心要保原主，大可在死前把原主送走或是藏起来，可老魔主没有这么做，甚至连一个保住原主的吩咐都没有给管事人，只说了一句让管事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而照顾饮食起居，每日过来查看，何尝不是一种监视。

天师也是这么觉得，他打出这段何稄已经猜到的话，之后又说【再联想到上一世你死了无人来管的境地，我猜这位为你疯狂的魔主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爱你。或者说，他一点也不在意你。】

【因为不在意，才会明知子女危险，还把你送出来，让你不得不出现在大王面前。】

【然后我教你一个思考方式，每当你遇到这种情况，你就要顺着思考，他如今拿你当挡箭牌，肯定是有一定原因，这个原因往深了想，是他需要麻痹某个人，亦或者说，他有对手存在。】

【再看看魔主身边的情况，这个对手肯定不是四王他们，也不在魔域这边。由此你可以排除魔修，从四王之外的人开始查，一旦这个人被你找到，或者你发现这个世界里最希望老魔主死的人是谁，你就能知道老魔主是真的死了，还是假死，也可以根据这点推断出老魔主的位置，和老魔主接下来的打算。】

【同时，你不能坐在原地过于被动，但你也不能表现出你猜到魔主可能还活着，这样太危险了。】

何稄看到这里，也不装深沉，立马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见何稄说话，天师惊讶了一下，接着说【你现在有一个优势，不管老魔主是真死假死，推你出来的他都需要你这个幌子。而老魔主用得着你，就说明你可以借着他的势，因此在大王他们面前，你要故作老魔主还活着的姿态，但这个姿态不能过于明显。

举例来说，日后你可以侮辱他们，但你一定要装作很怕他们，装作愿意与他们虚与委蛇，之后又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你在耍他们，要把自己放在老魔主诈死的知情人中，做出配合老魔主的姿态，这样他们才叫不准魔主是生是死。但这个度你要掌握好，别弄巧成拙。】

何稄：“比如？”

【比如，原主给四王他们同时寄了信，除了没有找你的四王，其他三人你都可以接触。你可以答应与他们在一起，顺势再把给他们寄信的举动推到老魔主示意，想要以此观察他们这上。

接下来你不要与他们提及你脚踏几条船，即便他们发现，你也要做出你的选择亦是魔主暗示的姿态，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相信魔主还在。

届时就算气得要死，他们也不敢让你出事。

而老魔主推你出来就是要你做幌子，你越闹越不靠谱，他越开心，否则他也不会养坏原主的性子。】

何稄看到这里，迟疑片刻，从未做过海王的人客气了一下，含蓄地说：“玩弄别人的感情，脚踩三条船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对你难道有善意有真情？】天师理直气壮地说【他们若是真心对你，这样的举动自然不好，可他们现在都想利用你，想杀你，也想骗你，那你为什么不可以反利用他们，反骗他们，反杀他们？】

闻言何稄一秒转阵营，立刻改口称赞对方：“确实是好主意。”

天师发了个笑脸【还有，你不是脚踏三条船，你是脚踏四条船。】

“还要算上四王？”

【不，是管事人。】

“……”

何稄眯起眼睛，想了想管事人的脸，只觉得要他勾搭管事人，还不如让他抱着柱子来得痛快。

他委婉地说：“我不是很想带他玩。”

天师显然知道何稄的想法，他说【不行，你必须跟他好好相处，但记得不要做得过于刻意，要随性一些。】

何稄为难道：“为何要算上他？”

【因为只有他能在日后帮你。】天师指出最关键的一点【你忘了，大王在找你的时候说过，管事人是野狗。】

何稄脑子一转，竟是知晓了天师的意思，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野狗。”

【没错，魔修易做，只要是有心魔，走了邪/道，以人魂为食，都可算作魔修。所以魔修中有人、妖、魔、鬼，而这样的故事背景也说明了，野狗的范围绝不是指管事人是人是妖这种半路入魔的情况。

大王也不是因为瞧不起管事人的血脉，而鄙夷的叫他野狗。因此我想，大王口中的野狗八成是指管事人来路不明，出身不好说，直到现在也不能算魔域的人。

我们再从管事人主管古楼，大王即便厌恶他，也没有与他起冲突这点来想，管事人的实力必然在大王他们之上。】

【还有，管事人的不忠心估计不是秘密，可魔主忍了这点，并让他当心腹，足以说明管事人强到不用付出忠诚，便可成为魔主的左膀右臂。】

话到这里，天师似乎想起了什么【我问你，你住在古楼几层。】

“顶楼，十一层。”

【他那次给你拿来的菜谱是几层的？】

“九、十。”

【要是按照你的楼层来分配，你和老魔主住在一起，也就是老魔主住在十一层。这么一看，九、十层的住户不可能是杂鱼，应该是跟着老魔主的重道魔修。】

【而你也说过，重道是魔修最高的修为头衔，可那些实力高强的魔修，在管事人的眼里只是可以随意宰杀的羔羊，由此可见这人的实力有多强悍。加之他对老魔主没有多少忠心，日后若你们相处愉快，就算老魔主要他杀了你，他也敢阳奉阴违，保你一命。】

“所以。”

【和他好好相处，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要成熟一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才是在游戏中好好活下去的底气。为此脸面、傲气、都不算什么。只有赢，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何稄品了品这句话，很快发过去一条：“受教了。”

“谢谢。”

【不客气，记得要一直跟我说你的游戏进度。这样好玩的游戏，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

何稄发了一个笑脸过去，之后收起手机的他想，事情就如天师所说的一样。

他确实应该好好利用可以利用的东西。

他那目前最想利用的就是——天师。

用手机抵住下巴，不知是因为天师的话，还是被天师的从容传染，现在的何稄没有任何心浮气躁的烦闷紧张。

他想，是啊，就像是天师所说的一样。

脸面也好，傲气也好，都比不得赢。

他不赢，又拿什么讨要他的脸面。

是以，为了赢，他还需要向天师学习。

而在他的眼里，此刻天师的价值远超管事人。

只不过这点他不会直说就是。

天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何稄：我最想利用你|ω?）

天师：小丑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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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