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落在身上的感觉冷得像是四王的手。
霍起疼痛的闷哼声传来,可四王的眼睛只放在何稄的身上。
何稄顾不得其他,连忙喊四王:“救他!”
四王没理,只是笑了笑,与何稄说:“刚才买的冰棒我还留着。”他一边说,一边将只剩一口的冰棒贴上何稄的腰,故意凉他一下。
从左至右,冰冷冷的粘腻让人备感不适。
何稄忍住叫骂的冲动,担心霍起会死的他眼下顾不得其他。
他说:“只要你救他,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可四王并不感兴趣。四王勾起嘴角,意有所指地说:“我想知道的东西不用谁来告诉我,而且我现在也不想知道琼岱的事情。”说罢,他将手中融化的冰棒扔下去,砸在一个怪物的头上,又提了一句:“我还带着之前给你买的东西。”
他总提他之前买的冰棒,意思过于明显。
何稄暗骂一句有病,可骂过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妥协了:“只要救他,一切都可以商量。”
四王没想到何稄会为了霍起退让至此,他惊讶地啧了啧嘴,不敢相信地问:“你喜欢他?”
再聊下去人就没了!何稄没有跟他闲聊的心思,心急如焚地说:“我只喜欢琼岱!”
闻言四王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可何稄不能放任霍起死去,更不能让自己把命丢在游戏里,所以他压下不耐,再次开口:“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尽力给出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
“求你了。”他语气放轻,放低姿态,软下眸里的疏离冷硬,以最弱势的无害表情看向四王。
四王盯着他的脸,凝视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难得瞧见面相薄情不善的人软下眸光,先是收起了表情欣赏片刻,接着又扯开了嘴角,露出一个爽朗却很疯的笑脸。
何稄不知道他为什么开心,他总是看不透不能以常识来理解的四王。
四王也不需要他看懂,只在笑过之后猛地拉起何稄,掐着他的下巴,张开嘴,碰了一下他的眼睛。
睫毛被拨动,何稄紧张地放轻呼吸。
得到了短暂的乐趣,四王没有继续难为何稄,他抬手把何稄放在一旁,转身跳入下方,轻松地杀死了撕咬霍起的怪东西。
此刻霍起躺在落叶之中,血流得到处都是,人已陷入昏迷。
何稄见他性命无碍,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风一吹,冷得像块冰。
与狼狈的何稄、满身是伤的霍起不同,毫发无损的四王用鞋尖碾了碾地上的残渣,盯着那仅剩的完整体,不知在考虑什么。
很快,收起思绪的他转头看向何稄,弯起的眼睛带着几分邪气。
何稄注意到他的眼神,心下一沉,后又被他拽着脚踝处从树上拖下来。
四王握着何稄脚踝的手时而紧时而松,像是在逗弄何稄,也像是在通过这个姿态告诉何稄,他可以掌握何稄的一切。
而何稄没有理会那停在踝骨位置的手,只歪着头看向霍起。
四王看何稄反应不大,拿出口袋里半化的冰棒,咬开前端,送到何稄的嘴边。
这个动作侮/辱/性/太强,何稄盯着四王,没有松口。
四王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遮住了下方的眸光。
他语气轻快地说:“张嘴。”
他满是恶意地说:“你总要选一个地方吃下去。”他伸出手,用小拇指撬开何稄的唇缝。
何稄太了解他了。
为了避免这个疯子越闹越过火,何稄张开嘴,接受了之前没有接下的冷饮。而在何稄一边张嘴,一边移开眼睛的时候何稄曾想过,等他回到管理局,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格式化这个世界。
他要这个在怪物尸体旁逼他吃东西的男人就此消失,永远消失……
等何稄吃完,四王用手指左右按了按何稄的下巴,又拿出剩下的冰棒,轻轻地放在何稄的脖子两侧。
被凉意逼迫,何稄下意识地缩起脖子,甩掉了那两块冰,这副模样惹得四王低笑一声。
随后四王拍了拍何稄的头,告诉他:“下次给你什么东西你就收着,别那么倔强。”
何稄没有理他,只觉得怪腻的甜味在嘴里散不开,惹得他十分心烦。
他其实不在意他是不是在怪物尸体旁吃东西,但他很在意四王压制他的动作。
他越看四王越生气,心里开始琢磨怎么样才能让这个人难受。
也是从这时开始,何稄终于意识到他在这个世界上太过弱势。他不得不重新正视管事人的存在,不能继续消极对待。
他想,他必须要找来一个能够压制四王的人,以此保证四王不会在接下来的事情里给他添乱。
可管事人冷心冷情,他对管事人而言不过是工作,要如何引得管事人在乎他一个工作,是何稄当下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看来他需要去找天师了。
何稄沉下脸,凝视对面一动不动的霍起。与此同时,四王围在何稄的身边,像是盯着兔子的狼。
与四王相处的一小时结束,管事人准时出现在森林中,身后是出去的路口。
来到这里,管事人先看了一眼地上拼不回去的怪物,又看向脸变了颜色的何稄,接着长腿一抬,来到何稄身边,碰了碰何稄冰冷的脸,把他带回了古楼。
而那向来危险的四王只在他们走时笑着与何稄说:“明天见。”
何稄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回到古楼,何稄盯着霍起身上被撕咬的伤口,一会儿想到霍起掉下去的样子,一会儿想到霍起盖住他眼睛的手。
而后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不该在意这点小事,他于霍起而言只是任务。
他一个任务,不必感激霍起。
可他又对自己说,霍起救他的时候任务根本没开,而且霍起现在归主系统管,他归组长管,他们两个不在同一个人手里,面临的情况也不再相同。
其实他们的故事在重来之后已经变了味道。
重回旧地的霍起要攻略的只有四王。
不知何稄存在的主系统也没把目光放在何稄身上。
何稄如今已不在被渣的范围,所以霍起救他不是任务,他也不再是霍起的任务。
是以何稄心里无比清楚,饶是他再讨厌霍起,也应该一码是一码的算清楚,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可想到这里,不想接受霍起恩情的他又有些心烦,连带着语气也变得不好,与管事人说话的样子阴阳怪气到没眼看,隐隐有些迁怒的味道。
好在管事人没有生气,先给他上了一杯热茶,又给霍起包扎好伤口。
这时何稄靠坐在床边,瞧着紧皱着眉陷入昏迷的霍起,恍惚想起上一世的霍起也没少护他,只是那时的他还是霍起的任务……
思及过往,并无留恋的何稄打起精神,其实在他的眼里,不管是管事人还是大王,都是游戏中的大小怪与npc。除此之外并无过深的意义——包括霍起。
而目前他需要在意的,只有游戏通关而已。
收回目光,何稄稳定下来,对着管事人说:“去三王那边。”
管事人并无疑问,转身带着他来到三王这里。
三王此刻正坐在化妆间,对着镜子涂着口红。瞧见镜子里突然出现的何稄和管事人,她盖上口红盖子,问:“轮到我了?给我们准备的又是什么游戏?”
她一边说一边整理头发,成熟女性的妩媚风情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何稄看她,却看不到她的美,只能看到谜一样的烟雾遮挡着她的身躯。
管事人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拿出卡牌,他只是退出了化妆间,并说:“手机聊天。”
吃饭,聊天,送他回家。
回家之后手机聊天,这些步骤确实是交往的正常方式。只是管事人这次正常到让何稄开始害怕。
他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简单的相处。
心有疑惑的何稄回头看了一眼木门,发现对方真的没有进来。这时何稄的手机响了一下,可何稄没有办法打开。
拿着手机好整以暇的三王见此娇笑一声,抬起手,唤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浅粉色的半透明手臂从她身后出现,像是一朵开放的莲花。她则推着那些像是披帛的手,让那些手帮何稄打开手机,送到何稄的眼前。
何稄垂眸,瞧见了三王发来的一个笑脸。接着三王又发了几个表情,何稄皆以冷淡应对。
见何稄表情变化不大,三王不再发送表情,半透明手臂跟着改了动作,从后背突然推了何稄一把。
何稄从沙发上跌落,在脸部接触地面的前一刻,瘦弱手臂抱住他的腰,他落入一个软香的怀抱。
接着抱着他的人带着他转了个身。浅粉色的手臂化作一道又一道的屏障,形成圆形,隔住何稄与外界的联系。
而在狭小的环境里,淡淡的花香成了最强烈的气味。被三王压制,往后倒去的何稄只觉得自己落在了气球上,并无不适的感觉。
三王按住何稄,趴在他的胸口,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铺散开来,像是开放的曼陀罗花。
何稄往下移动眼睛,淡淡地看向她,她则伸出手指轻轻地点在何稄的鼻子上。
何稄是真的看不懂她。之前在聊天室中,三王明明为求稳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怎么没过多久她又变了心思。
经由此事,何稄越发觉得她反复无常。亦或者应该说——老魔主就没有思维正常的孩子。
何稄十分无语,本以为三王把他拉到这里,会说的不过是些撩拨的话,不料对面的女人双目微眯,说了一句:“你是怎么回事?”
“?”
被质问的何稄愣了一下。
何稄起初以为她是在问自己此刻过于沉闷的态度,不料这时三王又说了一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何稄听到这里,想起了那封原主送出去的信,还以为三王说的是这件事。这时的他还不懂在之前已经放弃他的三王,为何又提起这封信。
三王见他还是不语,眯起了那双细长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当年说全族被魔修所杀,自愿与我站在一起的你,不会陪琼岱那个狗杂种睡了几十年,就忘了你来到琼岱身边的初衷了吧?还是琼岱死了,你便觉得我们的契约到此为止了?”
何稄:“?”
何稄:“???”
——有点反应不过来。
何稄闭上眼睛,不知应该先惊讶三王叫琼岱狗杂种,还是应该惊讶原主与三王有所勾结,暗中帮着三王做事,或者应该惊讶原主这过于狗血的身世设定。
全族被魔修杀了的我为了报仇委身仇人琼岱——这是多狗血的剧本。
至于原主答应了三王什么,三王在指什么,何稄完全不知道。在此刻,他只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三王恨极了琼岱,并且早与原主勾搭在一起。
如此一想,早前三王在琼岱死后非要带走原主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那现在三王将何稄拉入粉红泡泡里的举动,估计是想避开管事人。
见何稄没有及时给出答案,三王不悦地抿紧了唇,可之后她又笑了出来,说:“我不是在怀疑你的忠诚心,我没有想过抛弃你,我也知道这些年你没少帮我很是辛苦。其实在琼岱死后,我曾尽力讨要你,想把你带出去,只怪管事人盯得紧,这才耽误了。”
“之后我想要入你的梦找你,但你却不知为何关闭了神识。我无法通过梦境联系到你,加上古楼眼睛太多,去了古楼我也不能跟你说什么,不免有些担心。”三王语气缓和下来,话锋一转:“我们先不说那件东西你拿没拿到,我只想问问你,最近你是怎么了?”
何稄沉吟片刻,试探地说:“最近晚上管事人有在‘送我’入睡。”
“怪不得我无法进入你的神海,我就知道他不信你。”三王闻言冷哼一声,不快道:“没事,我会寻机杀了他,你不用理他。还有,这个东西给你。”她说到这里,送给何稄一个金色的纽扣,“带着这个,无论何时你都能保持神海清明。”
何稄上辈子虽是菜鸡,却也知道神海指的是脑子,是修士脑内的灵识。而能够保持神海清晰的法器一般都是好东西……
不过眼下情势不明,不管信不信三王送来的东西,他都点了点头,收下了这个纽扣。
等三王把纽扣放在他的怀里,三王又说:“就像之前定好的一样,琼岱真死了的事你要瞒好,一定要布下谜局,拖住大王他们,不能让他们太快继承王位,重整魔域。而我们也要在魔这边恢复秩序前,拿到东西开……”
话音落下,刚说到“开”这个字的三王眯起眼睛,气势倏忽一变。
话不多说,她一把拉过何稄的衣服。
何稄脸色骤变,还未开口,先见包围他与三王的粉色气泡被切开。管事人比起平常还要冷漠的脸乍然出现在何稄对面,将何稄吓了一跳。
紧接着,管事人一把拉住三王的头发,把三王拉了出去。
三王身子一转,灵巧地挣脱了管事人的控制。瞧见管事人闯进来,她理了理被抓乱的头发,慢声说:“你急什么?琼岱把你这臭脾气养得跟他一样!看什么不在掌控之中,便觉得什么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管事,你是魔君。”
管事人本就对三王他们没有任何尊敬的念头。面对三王的责问,他眼睛抬都不抬一下,只平静地转过身,望着衣服被扯开的何稄,说了一句:“仅是如此?”
嗯,这句话就很气人了。
他真是很会聊天。
何稄无语片刻,说:“不然你还想看到什么?”
管事人没回答,只是抬手拉起何稄,并帮他整理了一下被三王弄乱的衣服。
管事人很注重仪表,这点何稄早就发现了。若是平时,何稄肯定不会理他,只会任由他帮着自己整理。但方才经历了四王一事,又被来路不明的三王缠上,何稄决意在游戏里拉到一个强力NPC,将天师的利用提前提上日程。
有着这个想法,他在管事人替他整理衣服的时候,想了想,说:“下次记得早点来。”
然后他又说了一句:“琼岱让你照顾我,这自然也能算在照顾里。”
他的话挑不出毛病,只是改了之前对管事人不管不问的态度,开始强调管事人必须在意他,开始拉着管事人注意他。
管事人扣着扣子的手动作一顿,并未拒绝,平静道:“明白了。”
之后管事人便结束了何稄与三王的相处,带着何稄回到古楼。
何稄回古楼的时候霍起还没醒,见此他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凝视霍起许久,只觉得脸上的温度有些高。
似乎注意到了何稄的表情不对,对面的管事人走了过来,微凉的手掌贴上何稄的头,犹豫了一下才说:“您生病了。”
何稄撩起眼皮,抬起下巴示意,问对方:“我身上的是什么?”
管事人:“衣服。”
“是什么时候穿的衣服?”
“夏季。”
何稄嗯了一声,说:“我穿着夏天的衣服,被听从琼岱安排的你扔进寒冷的山洞,深秋的山中,而我只是个人,你觉得经历这些的我可能不生病吗?”
管事人似乎不懂这事,他想了许久,难得疑惑:“可您之前在雪地里跟魔主弄了几天,回来也没生病。所以我以为,您就算不/穿/衣服,也不会生病的。”
……何稄是真的无语了。每当他想好好跟对方交流的时候,对方总能把话题带到奇怪的地方。
而这又是什么剧情?
魔主和原主到底能不能要点脸!
何稄气到心疼,却在多日的锻炼下,还能厚着脸皮说:“那时候的我有魔主,现在的我有什么?”
他在指责对方。
管事人清楚,而管事人粗略地算了一下:“在山洞的时候你有二王,在森林的时候你有霍起和四王。”
何稄噎了一下,反问:“这能一样吗?”他想说琼岱多厉害,一个人锤遍了三界。
然而没让他说完这句话,管事人点了点头,看似听懂了。
“我明白了,”他说:“下次再把您扔出去的时候,我会让大王他们脱/衣的。”
……你到底了解什么了?
何稄跟对方完全聊不下去。
他每一次跟管事人聊天,都会以极为难堪的方式收场。偏生说出这种流/氓的话的人总是冷一张正经的脸,没有一点调戏人的意思。最后说来说去,何稄只能将管事人脑内的错误认知怪罪在琼岱的身上。
他深知耳濡目染从不是玩笑。
何稄累了。
然而疲惫的一日尚未结束。
何稄的眼前正放着今日最大的难题。
难题名叫霍起。
霍起占了何稄的床。很想休息的何稄躺不下去。
管事人见何稄不言语,看了一下不大的沙发,又看了看整洁的地面,问他:“需要把他移走吗?”
对方身上有太多的伤口,这时移动伤势肯定会加重。
为此何稄没有开口。
管事人了然,“那我把您放在他的身边。”
何稄也不想跟他一起睡。
何稄说:“再找一张床。”
没过多久,管事人弄来了一张床,可比了一下房内两张床的长短高度,男人沉默片刻,忽地抬手,变出两个落在一起的石台,把床移到了石台之上。
何稄不懂对方的操作:“你这是在干吗?”他望着那个于他的腿而言是麻烦的台阶,总觉得现在床变得不像床,倒像是祭坛。
此时他若躺在上面,正好就是祭品……
管事人不理解他的想法,正色道:“魔域阶级观念强,他是大王养的东西,在我眼中,他与狗一样,所以他的床也好,他的用具也好,规格都不能越过您。”
何稄没想到管事人脑子里的阶级观念这么强。
他不与争论,先是点了一下头,接着又觉得这句话不对劲。
如果说大王养的霍起在他眼里是狗,那被魔主养的他又算是什么?
出于好奇,何稄还真的问了。
男人也真的回了。
“您自然是琼主的狗。”说罢,面无表情的管事人见何稄不悦地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安慰道:“您可比我高贵多了,这世上可不是谁都能当琼主的狗,琼主也不是什么人都养的。”
何稄没有得到半分安慰。只觉得对方是在骂他的何稄已经完全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到了晚上,霍起还没醒。
何稄喝完药,见霍起脸蛋飘红,不由想他是不是伤口感染开始发烧。
他让管事人去看一下,管事人却说这是小事,没有理会霍起。
晚八点一到,管事人熟练地“哄”睡何稄。
身上带着三王给的纽扣,何稄在入睡后没多久便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竟在梦中保持了几分清醒。
梦里的他似乎极为矛盾,像是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另一个他则在梦中演着情节剧。
而说来不幸,他又梦到了霍起。不过这次的霍起与前一次不同,他身上满是伤痕,正/裸/着上身坐在床边,流出的血染红了白色的床单,狰狞恐怖的伤口像是一张张会说话的嘴,吵到何稄心烦。
梦里的天气不好,就像是还在画中,还在那棵树上,而受了罪的霍起弯着腰,背对着何稄不知在想什么。
何稄坐在一侧,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正对着背对自己的霍起说——“我不会感激你。”
而霍起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像是还在画中那时一样,盖住了何稄的眼睛……
梦到这里,忽然散去,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身后出现。一种被野兽盯住的危机感追了过来。
梦中的何稄茫然地转过身,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黑暗取代了夜林,对面有白雾飘来。当雾气来到何稄面前时,白雾中伸出一只手,三王的脸随之出现在雾中。
没给何稄多想的时间,雾中的三王猛地抓住何稄,将他拉了过来。
何稄也是修炼过的人,虽然没有认真修炼过,却也懂得一些旁人不懂的门道。是以他知道眼前的三王不是幻觉,不是梦,而是三王入了他的梦,将自己的神识与他的神识连在一起,闯入了他的脑海。
何稄看到对方,心中一紧,他想到原主和假三王之间的关系,又想到假三王缠着原主要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害怕接下来无法回答三王的问题。
三王许是担心会被管事人发现,在古楼不便久留的她省略了不必要的客套,直接说:“东西的事之后再说,我们这边改了计划,你先帮我把管事人除掉,明天见面我会给你一件东西,到时候你要配合我的动作,知道了吗?”
——除掉管事人?
这是什么不要命的提议?
现今都说琼岱没死,难道三王就不怕除掉管事人琼岱会出现?还是在三王眼中,琼岱真的死了?
难不成三王手里掌握了琼岱已死的秘密?
在之前,何稄本觉得事情已经清晰了很多,可在遇到三王之后,那原本清晰的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这时不知是不是开始在意何稄这边的安静,三王拍了拍何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阿慈,你放心,等这件事结束,我便带你离开古楼,回到我们的家乡。”
阿慈?
这是原主真实的名字?
家乡又是指哪里?
一头雾水的何稄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三王见他答应,恐被管事人察觉,也不久留,很快离开了何稄的神海。
待三王走后,何稄就醒了,不过他想着管事人能看到古楼里的一切,醒来的他没妄动,只装作自己还在睡。
如此躺了一会儿,脑袋里全是三王和原主与琼岱的事,心烦意乱的何稄不知不觉又陷入了睡梦中。
梦里的他再次沉入神海,望着漆黑一片的环境,何稄冷静地想——在遇见琼岱之前,原主可能不是人。再想想谁最恨琼岱,何稄大胆地猜测,原主和三王可能是妖。
毕竟何稄现在在古楼,古楼在人间,琼主不限制何稄的外出,听着很难回去的家乡八成不在人间。而原主的家人被魔修所杀,必定与魔修有仇,三王不可能说带他回魔域,而人间修士和魔主有协议,魔主不会放任魔修在人间作恶。
如此看来,只有妖界能说得通。
妖魔两界相通,妖与魔有仇,妖魔互相厮杀已成习惯。
恨琼岱,算计魔修,巴不得管事人死,盼着魔域乱,跟何稄要东西,再联想到琼岱早前封印了妖前往人间的太和门,何稄觉得他触碰到了真相。
他想,原主和三王可能都是妖。
当然他不排除原主不是妖,只是因为家人被魔修所杀,所以才投了妖的阵营。
而像是琼岱背刺妖皇一样,原主很有可能也背刺了琼岱,甚至在“琼岱死了”的这一环节里,占据了最浓郁的一笔。
而看三王坚信琼岱死了的样子,何稄猜测,怕是原主之前与三王说过什么。
琢磨着这点,何稄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想错。如今不管原主之前是人是妖,不管原主家乡在何处,何稄都要记得原主是站在妖这边。
是以接手原主身份的何稄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我与妖一个阵营。
他正在习惯自己多出来的真实背景,才刚适应了一些,又瞧见一阵白雾袭来。本以为是三王去而复返,不料却在雾中瞧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男子五官精致阴柔,穿着一件绣着白色飞鹰的黑袍,留着一头长发,脸下有两道咒文。
何稄瞧见来人,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这人是谁,为何入他梦来。
不用他多想,来到这里的男人直接说:“你是怎么回事?”
何稄:“?”是他想多了吗?
这个语气,微妙到有些似曾相识。
何稄眯起眼睛,如果他没想错,之前的三王就曾这样质问过他……
而男人比起三王耐心差了很多,见何稄不语,他直接掐住何稄的脖子,恨声说:“说话!为何这么多天不联系我?”
这话一出,跟三王说得更像了。
说来难堪,但何稄的头突然痛了起来。
男人不理解他的难处,用接下来的话钉死了他的预感没有错。
男人眼神阴毒,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什么意思?要不是你当初找我,说你家人被妖所杀,让我借魅鬼皮给你,说以你的心智手腕能够迷住琼岱,让他交出灵泉钥匙,杀妖取妖灵,我会杀了千年难遇的魅给你?我会费尽心机地让你在琼岱面前露脸?现在你借着我鬼纣的名号,对我鬼修呼来喝去,结果多年下来,你答应我的事情一件没做到,现在琼岱一死,你还跟我断了联系!怎么,你是觉得你在古楼我动不得你?”
——说来很突然,但何稄窒息了。
但他不是被掐的。
何稄是不认识对方,可何稄知道鬼纣的名字。
鬼纣,万鬼之主,掌管鬼修的杀鬼。
此刻听了鬼纣的话,何稄逐渐上不来气,方才想过的我与妖一个阵线很快成了笑语。
他先是想到原主那被魔杀死的家人怎么又被妖杀了?接着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出现同一队人被杀两次的画面。
何稄默默地看着对面,就算再傻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原主这个狼灭,好像一张嘴吃两家饭……如果他没想错,原主是在背刺琼主的路上还拐了个弯,顺便背刺了三王……
面对三王时,原主说自己的家人被魔修所杀,所以与三王联手对付魔修。而因鬼纣与妖皇有仇,原主在面对鬼纣时,又说自己与妖有仇……原主这一张嘴,真的是什么都敢说。
随后不给何稄多想的时间,鬼纣一掌拍开何稄,梦中的何稄跌倒在地,但不痛也没有受伤。
鬼纣打飞何稄,然后又来到他的面前,冷声说:“你之前与我说过,那个埋伏在古楼的妖可以利用,我信了你的话,可你却一直没有给出我该给的答案,常寒,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明日若不把那个妖带来,或者不能利用魔修,利用那个妖重伤妖界,我就把你的心掏出来。”
常寒又是哪位?
原主到底披了几个马甲?
何稄的听到这里头都大了。
鬼纣说完这句,甩袖离去,一副气急了的模样。
鬼纣走后,何稄醒了,他闭着眼睛表情不变地躺在床上,觉得这一夜自己根本就没睡过。
因怕管事人发现,何稄又没敢动。三王给的纽扣早已变成半透明的隐形法器,贴在他的身上,却让他觉得他还不如不接受这个纽扣。
如果没有这个纽扣,何稄还可以因为强制入睡远离这些破事。想他来这里,初衷不过是完成霍起的任务,那时的他也没想到,就因为霍起的任务,他身上又背了无数个不同的任务……
想着梦境里的鬼纣,何稄将原本站在妖那边的原主推到鬼修之中。
看现如今的情况是三王不知道鬼修,不是鬼修不知三王,因此何稄得出原主真正跟随的人是鬼纣。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稄被原主的过去所困,一来不知道原主隐藏了什么秘密,二来不知道明日应该怎么办。
被这些破事困扰的他,头顶如被针扎一样地痛了起来。
接着默念三遍我是鬼修一派,背刺三王琼岱的何稄被一股外力拉到了梦里。
还是那个地点,还是自己的神识,还是一团白雾。何稄瞧见这熟悉的三连击,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一只手从白雾中伸出来,一位年迈的老者出现在何稄的面前。他穿着朴素,面相慈和,围着蓝色的围裙,围裙上还写了一个面字。
何稄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并未认出来人是谁。但老人一看到他,旁的没说,泪先流了下来。
“这些天我一直没有收到你的消息,还以为你被杀了,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他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说:“我已命弟子前来救你,你别担心,也拒绝我,千万别为了让我们保存实力便舍弃自己,这次说什么我也不听你的,你且好好保重,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何稄看老人满脸关切,知道他不是说假话的人。老人跟原主的关系可能是真的好,所以他没有像之前的那两位一样逼迫何稄,反而一直再告诉何稄会救他。
而老人看何稄表情凝重,怕他拒绝连忙解释:“你放心,我们这边收到了你的消息,已经在暗中布置,不管是妖是魔是鬼,都在尚可控制的范围。”
接着老人又说了一句:“为了人世,这些年你受累了。”
“柳门主。”
“?!”
我来了我来了!
老人就是第二章里的面馆老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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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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