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社死现场，何稄无法厚着脸皮不去尴尬，但何稄坚信此刻尴尬的人不止他一个。

默默分开交握的手，压抑的沉默蔓延开来，摇曳的火光在对面四人脸上留下具有深意的阴影。

许是社死现场逼人疯狂，何稄只觉得他们模糊不清的脸是自己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

面对这种连环撞车的悲剧现场，何稄无法保持冷静，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起来，混乱地想着他是不是应该对管事人说一句我没有比较好？

太难堪了。

这事又丢脸又可笑。

被迫闹出笑话的何稄不想帮对面那四人解释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想去猜他们现在的想法。

不过按照管事人的性格，何稄想管事人可能不太看重这种事情……

有了这个自我安慰，何稄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冷着脸，不去看那四人，只对着管事人说：“你了解我的，我没想对你出手。”

发现天河宗的修士有意动手，管事人带着何稄离开了这里，一边走一边说：“我了解您，却不理解您没有把三王给你的东西交出来的举动。”

何稄没想到这件事暴露得这么快，为了安抚对方，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拿到毒药不上交的合理借口。只是他的借口还没想好，先听到管事人说：“您热了？”

“没有。”

“可您的手心出汗了？”管事人停下步子，以一种让人难以分辨是逗弄还是认真的态度说：“您紧张了？”

有这么明显吗？

不想承认的何稄控制好脸上的表情，睁眼说瞎话：“没有。”

管事人懂得他紧张的原因，却不是很理解：“您为什么紧张？对我有异心想要害我这种小事值得您紧张？”说罢，他冷着一张脸嘲讽了一句：“我真应该在您枕头底下放把刀，让您没事对着我的背影比划两下，练练胆子。”

何稄：“…………”我谢谢你的真情付出！

这话是槽点过于密集。何稄一时不知应该吐槽一句怎么能这么锻炼人，还是吐槽一下管事人扭曲的人生观？

害他性命这事到他嘴里就像是天将要下毛毛雨！

这人多半是有病。

虽然何稄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而今日之前，何稄是知道自己在为琼岱卖命，但何稄不知道他有没有卖了宗门，也不知道琼岱知不知道他和宗门之间的关系。刨除这点不谈，何稄在收到三王的毒药选择不去上交的那一刻，他的行为等同于背叛了琼岱。

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被人背叛的事怎么可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这是反话？”实在难以理解的何稄愣愣地说：“我留下了三王给我的东西你不生气？”

管事人反问他：“明知道你害不死我，我为什么要生气？”

何稄非要板正对方错误的思维：“有人想要害你性命，你为什么不生气？”

管事人拍灭手中的火，在光亮消失时，条理清晰地说：“有人谋我性命，我若被杀，说明我没有本事，那我一个实力不如他们的死人生不生气有什么意义？

要是他们没有本事害到我，我也犯不着费心思跟死人置气。”

何稄品了品这句话，竟然被他说服了。不过……

“那我呢？”

何稄在黑暗中上前一步，身体紧紧贴着管事人，抓着管事人的衣角问他：“等你杀了他们之后，我能算什么？”

管事人愣了一下。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何稄问的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想了片刻后，尝试着做出总结——

“心思敏感的软饭男？”

他有些犹豫，可还是说了。

“……”

这句话很贴题，并不礼貌地总结了何稄如今的处境。

何稄严重怀疑这是一句心里话，但何稄要的不是这句，而是来日的保障。

为此何稄不得不忍住不悦继续问：“我问的是等你处理好了今日的事，等你解决了这些麻烦的人，你会怎么对我？”

管事人沉吟片刻，含蓄地问：“您对现在的生活有所不满吗？”他补了一句：“您现在的衣食住行全都是我在照料，我早起帮您穿衣，晚上哄您睡觉，而且自从魔主去后，我一分工钱都没领到。”

何稄：“……”他好像提到了什么不应该提到的问题。

不过……

“没有。”听明白了潜台词，得到管事人还会照顾自己的承诺，何稄放下心来，又问了一句：“那你会杀了大王他们吗？”

面对这个问题，一直有问必答的管事人罕见地没有回答。两人在黑暗中停了片刻，管事人又引着何稄去了西南的方向。

等两人走到西南角，管事人停下脚步，这时周围的景色倏地从压抑的黑变成了刺目的白，剑刃出鞘的声音紧随其后。

“唰唰”两声过后，一把长剑破开黑白两色，待黑白两色散去，威严霸气的庞翰手持长剑，一剑砍向空中漂浮的四王。

可被庞翰打破夜幕的四王脸上没有恼怒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笑脸。

抬首的何稄正巧瞧见这一幕。

何稄起初没懂四王笑容的意味，直到四王错身躲过庞翰的攻势，何稄这才发现四王刚才站的位置是十一楼前往十楼的通道。

那条只有管事人能来回前往的楼梯通道。

庞翰这一剑下去，剑锋犀利，直接将那难住了大王等人的石壁破开，令前往十楼的通道出现了一条裂痕。而不知九、十楼里关着什么东西，一阵散发着不好气息的紫烟从缝隙中流出，宛如一只只干枯的鬼手，紧贴着地面迅速前行，缠绕着在场的人，似乎想要将他们拉入地底。

管事人眼神至此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当着众人的面，管事人突然转身抱住何稄，做出准备离去的姿态。

庞翰虽是注意到了正在扩散的紫色魔气，可因不能放走管事人，他沉着气先对着管事人发难。

跟庞翰一起来的天河宗弟子收到暗示，抬起剑组成了一个剑阵。

何稄被管事人抱住，因为对方过于用力，险些不能呼吸。

他是真的难受，因此抬起未被圈住的那条手臂，按住管事人环着自己的手臂，感受着手下覆盖着骨干的结实肌肉，烦闷地想着对方手臂好像是铁块石壁，又冷又硬……

而他不喜欢这样的禁锢方式，为此忍不住推了管事人两下。不过由于不想挣扎的力度过大显得矫情，他只用扶住管事人手臂的那只手虚弱地推搡着对方。

这个动作本是不想惹眼，可因为他力度太小，最后弄得像是小猫轻挠主人的手臂，瞧着不止有些暧昧，更像是在撒娇。

手指微微分开，管事人抽空低头看了一眼何稄，然后环抱着何稄的手臂松开一些，还调整了一下位置。

至于九、十楼里到底放着什么？

何稄在夹杂着咒文的剑雨再次落下之时，扭头望着十楼通道，随后瞪大的眼中出现了四王诡异的身影。

四王没有选择跟其他人一起围攻管事人，而是出现在十楼通道处。

在何稄张开嘴提醒管事人的刹那间，四王将身后的黑月变成黑刃刺入前往十楼的通道。只见那条庞翰砍出来的裂缝无法承受四王的力量，瞬时四分五裂。

而后石块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浓重的怨气从十楼溢出，很快扩散到古楼的每一个角落。

古楼十一楼这时只有琼岱的房间没有被毁，可在紫色的烟气蔓延之后，何稄敏锐地听到了瓦罐破裂的声音，不可控制地想起了琼岱房间里那些陶瓷罐子。

紧接着咔咔的声音占据了十一楼。

何稄和在场的其他人顺着声音看去，目光锁定了十楼破损的入口。

此时一阵阴风从十楼袭来，危险的气息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众人屏息，却见一块掺杂着紫蓝色，质感极好的黑石头堵在了十楼入口处。

起初众人都没看出这是什么，直到对面的“石头”慢慢移动，几道裂痕和相同的“石块”在众人眼前不间断地出现，他们方才认出了那移动的不是什么石头，而是巨大的鳞片。

那鳞片厚重，像是蛇的鳞片。

观察着对面的鳞片，庞翰长剑下移，藏在面具下的剑眉皱起。而站在一侧的鬼纣看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地一变，接着什么也不说，只看了一眼何稄便飞身离开了古楼。

鬼纣的离去像是一个警钟，又像是不好的信号。

众人瞧见鬼修退场，隐隐察觉到了不妙。

但庞翰和鬼纣不同，他有不能轻易离开的理由，为此稳住神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管事人这时放下了何稄，对着他说：“靠在墙边，拿着这个。”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玉石眼睛送给何稄，严肃地说：“不要乱动。”

何稄惜命，自然回：“放心，没有你的话绝对不动。”

话到这里，庞翰忽然冲了下来，带起一阵狂风。何稄伸出手挡住脸，眼睛被风吹得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周围惨叫声不断，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有意看上一眼。

说来也巧，他这边手臂刚刚放下一点，又见霍起出现在他身边。

何稄见他再三来找自己，不懂他执着“救助”自己的原因。

霍起不是话多的人，来到何稄身边的他没想过解释自己总找何稄的原因，只拉着何稄的手腕，说了一句走。

何稄算了算跟他走的风险和跟他走后的发展，一时有些犹豫，而在何稄迟疑的功夫，一条布满尖刺的黑色藤蔓忽地出现在霍起身后，猛然勒住霍起的脖子，将他往后拉去。

何稄吓了一跳。

没了霍起的遮挡和强风，何稄这才发现十一楼里已经布满了多条带刺的黑色藤蔓。那些藤蔓从十楼破损的入口伸入，拖拽来此的修士，把人拉入十楼的通道里。而每当藤蔓拉下一个人，十楼入口的地方破损的情况就越严重。

眼下霍起跟那些人一样，都被藤蔓抓住，往下带去。奇怪的是何稄明明没有看过十楼的东西，可他就是知道那些藤蔓是鳞片主人的手笔。

——它在进食。

——它在补充大闹时需要的营养。

霍起有危险！

霍起有危险=霍起会死=和霍起相连的他也会死！

脑子里有了这一连串的联想，何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慌乱之中他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石眼睛，发现这些在十一楼肆虐的蔓藤绕过了他，没有一个敢靠近他。

这时他终于冷静了一些，他想管事人作为古楼的主管，必然知道十楼里放着的是什么，自然也知道如何与那东西相处。所以手握这玉石眼睛的他目前很安全……比霍起要安全许多。

想通这一点，与霍起生死相连的何稄抬起脚，有意去救霍起。

“别动。”

薄唇开合。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乱了何稄的动作。

何稄脚步一顿，循声看去，发现对面的场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之前与管事人站在一起的大王他们，不知何故再次站到了管事人的对面。现在古楼之中庞翰为主攻，四王们辅助庞翰，几人围攻管事人，加之一旁修士不间断地干扰，管事人的动作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轻松。

他处境艰难，正面背后都是想要取他性命的人。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分神关心了一下何稄这边的情况，及时地给出警告。

何稄能感受到管事人不让自己动是出自安全考虑，他很感谢管事人，他也不想离开这个安全的地方去危险的地方给人添乱，只是他与霍起命运相连，霍起死了他也活不了，为此他不能放任霍起不管。

他心里清楚，眼下管事人分不出神且不会理会霍起，为此去救霍起的事只能靠他自己……

打定主意，何稄扭过头。

似乎察觉到了何稄不太听话，黑色的眼睛因为何稄的这一动作斜向左侧，管事人的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我说别动。”

何稄抿紧嘴唇。

他没有办法告诉管事人他这边的情况，因此他只犹豫了一下，便在四王和管事人都看过来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冲入了第十楼。

——何稄走了。

背对着十楼入口的管事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人没有听他的话。嘴上漂亮话说了那么多，可做起事来却不像话说得那么漂亮……

——走了就算了。

管事人垂下眼帘，斜向左侧的眼睛回到庞翰的身上，紧接着又开始往上移动，眼神看着有几分乏累，又有几分危险。

庞翰见管事人分神，立刻喊了一句：“庞伟！列阵！”

话音落下，金光出现在天河宗修士的指尖。一秒过后，无数带着烈焰的飞鹤冲向了那个站在中间的黑发男人。可在破坏力极强，强到琼岱都不能忽视的光阵出现的那一刻，那个黑发男人后知后觉地眯起眼睛，黑亮的皮鞋往一旁平移挪动，鞋底蹭过地板，留下一道清楚的痕迹，竟是选择了背对庞翰等人。

而后背对着一个个即将爆炸的飞鹤，在强光之下，男人平静地看向十楼入口，慢慢地歪过头。

他像是在消化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缓了两秒，那双被凌乱黑发遮挡的眼睛一点点变了颜色。

何稄，一个一直跟管事人索要日后承诺，并做出无数个我乖承诺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的小骗子，精准的踩到了管事人的雷区。（老母亲的眼泪）

何稄：“可我不管霍起我也会死啊……”

我太喜欢管事人了，我都不想结束这个世界了【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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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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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动怒